第26章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
剧改作者:唐蓉2021-04-01 20:005,013

  赵元侃和苏义简是在翌日晌午后醒来的,多日来连绵不断的暴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趋势,围困滑州的水患已解。此时,在城中抚慰灾民,主事的是许王赵元僖,他在赵元侃昏迷,泄洪至韩村后,站了出来。

  赵元侃并不欲在这些事上,与赵元僖计较,亦没有想要拿回主事之权,他现下更关心的一事是,何时能见到刘娥。寇准带回的消息,让赵元侃和苏义简皆倍感意外,竟是刘娥协助寇准他们炸开了寨墙,且若没有刘娥提前将韩村村民疏散,滑州能否逃过一劫,尚是未知之数。

  正如寇准所言,能解滑州水困之危,刘娥当居首功。

  然,这位居首功,赵元侃日思夜想之人,竟莫名其妙地又消失了。

  当日夜里,泄洪后,因宝儿不能与生人待得太久,是以刘娥并未跟着寇准他们回来,道是去接了宝儿,便来滑州见赵元侃,寇准还不放心地派了俩侍卫跟去。可一直到赵元侃他们醒来,也未见刘娥归来。赵元侃当即顾不得休养,拖着连日来疲惫的身子,亲去韩村寻人。

  韩村已是一片汪洋,倾泻而来的洪水几乎淹至了附近的半山腰。

  赵元侃带人将附近一带皆搜寻了一遍,然别说是刘娥,便是连韩村那五六十人,也一人未找到,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多人怎会凭空消失。

  从邻村再次失望出来,凌飞跟着久寻不见人,按捺不住地又一次问道:“寇大人,你真的见到姑娘和韩村的人了?”

  寇准看了眼纵马在前的赵元侃的背影,道:“不是只有我一人一双眼。”

  凌飞急道:“那他们去了哪?周围便这些地方,我们都寻遍了啊!且姑娘不可能故意躲着殿下,难道……”望着四周的一片泽国,愈发地乱了方寸,“莫非……不会是出事……”

  “凌飞,”苏义简一口打断,“那么多人在一起,即便有甚,不会留不下丝毫踪迹。”

  凌飞想也未想地接口道:“可洪流这般大,且寇大人他们根本便没有看到韩村所有人啊!”

  一语落,周围死寂。

  苏义简无奈地瞪了眼凌飞。

  凌飞自知言错,不安地看着前方倏地勒停了马匹的赵元侃。

  赵元侃未回头,只那背影绷得笔直,片刻,略微暗哑的声音响起:“既然莺儿言疏散了韩村的人,那便定是疏散了。”

  凌飞连连应是。

  赵元侃又道:“人必定是在附近,这周围山头如此多,你们随本王再……”

  便在此时,一骑自山道飞驰而来,向赵元侃禀报,临近的澶州有时疫发生,澶州知州陈康平遣人送信,来向两位王爷求救,赵元僖以要处置滑州的灾后事宜为由,将此事推给了赵元侃。

  事态紧急,赵元侃只得留下苏义简和凌飞,继续带人找寻刘娥和韩村诸人,他则和寇准直接去了澶州。

  路上,从送信人的口中,倒是又得知了一个奇怪的消息,那便是当时洪水围滑州,附近州府也纷纷将其城外灾民安置点迁入城中,有人看到楚王赵元佐随灾民入了澶州,不过那时情形混乱,待澶州知州闻讯后,想去拜谒,却未见到楚王其人。想来约莫是看错了,送信人最后如是说道。

  赵元侃未多言甚,尽管心中有些道不上的感觉。不过等他们到了澶州,他再也没心思去想他行踪神秘的大哥究竟人在何处,因澶州的时疫爆发得相当严重,几乎半城的人都染上了。

  赵元侃即刻下令划出了一片隔离疫区。同时,召集本城,及附近州府的名医,共同研讨救治之法,又上了奏疏入京,请官家调拨御医前来协助。此外,他还安排人到所有受水患影响的州府,做了疫情防治。

  赵元侃的当机立断和精心调配,不止让澶州的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更及时遏制了其向周边蔓延。

  五日之后,御医和当地的大夫,合力配制出了解时疫的药方,虽在此之前,有十几人没撑住而去世了,然澶州的疫情总算是看到了转机,有了救治之希冀。

  赵元侃一直衣不解带地奔忙在各处,人明显地消瘦了下去,让寇准和跟着他的一众侍卫皆敬服不已。然只有赵元侃自己明白,他不敢停歇,一歇下来,他便止不住地思念刘娥,便想不顾一切地亲自去寻人。

  这几日,苏义简他们一直有消息传回,不过没有一个是喜讯。而另一传闻,则悄无声息地在周边州府传开了,道是襄王当时派人炸开韩村寨墙,根本便没有疏散村民,整个人韩村全被淹没,无一人生还。

  赵元侃忙于处置澶州的时疫,起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然而传闻愈演愈烈,待他反应过来时,已是大街小巷均在议论,便是连那茶楼之中的说书先生,都在讲襄王为了解滑州水困,舍弃了韩村的村民,以几十条人命换上千人生机,到底是大义之举,还是冷血博取功名。

  ———

  御苑里,太宗由王继恩扶着,缓步穿过回廊。

  王继恩道:“官家今日心情不错,想来是又有好消息传回。”

  太宗道:“澶州的时疫得到了缓解,元侃做得不错。元僖也上报,滑州灾后民生的恢复有条不絮地进行着,”顿了顿,“倒是元佐有些日子没上奏疏了。”

  王继恩状似无心地:“三位皇子同去治水,楚王不争功,倒是难得。”

  太宗目光深了深,又很是感慨地道:“黄河水患已有八百多年,历朝历代没人能彻底根治,河水游荡无定,永远宁日。水去了,便是良田美宅,水来了,则是一片汪洋,反反复复没有穷尽,治水之难啊!他们兄弟三人能配合得当,为朕分忧,朕心甚慰。”

  王继恩连连点头:“官家所言极是,三位皇子个个出类拔萃,人中龙凤,官家之福,大宋之幸啊!”

  太宗哈哈大笑,心情更是愉悦。

  王继恩陪着笑,却露出有点犹疑,欲言又止的模样。

  太宗眼神何等锐利:“你还有话讲?”

  “没,没有,”王继恩慌张地否认。

  太宗不满地:“在朕面前,你要隐瞒?!”

  “奴婢,奴婢不敢,”王继恩一下跪了下去,“奴婢也是无,无意听到了些,一些……”

  太宗不耐地:“吞吞吐吐,有话直言。”

  “是。”王继恩小心地道:“前两日,奴婢去户部传旨,调拨赈灾的粮食,无意听到有去滑州办差的人回来在私下议论,言,言……”

  太宗道:“言甚?”

  王继恩道:“言,襄王为保滑州,炸开了附近韩村寨墙,不止淹没了良田数千倾,更毁了整个村子,全村男女老少,无一人逃出来。”

  太宗脸色沉了下去,眉头紧锁。

  王继恩续道:“据闻此事已在滑州一带,引起了民怨,且,且有些百姓不明真相,还以为是,是朝廷,是……官家下的旨……”

  “朕何时下过那般的旨意?!”太宗怒道。

  “是!是!”王继恩忙不迭地道:“皆是那些愚民,胡言乱语,平白地让官家担了骂名……”

  太宗重重地一声冷哼,王继恩磕头在地,再不敢言语。

  ———

  三日后,京城派了参知政事至澶州,接替赵元侃监管疫情处置。同时随行的还有钦差,官家有召,皇子们完成治水,当回京复命。

  只是赵元侃由专人随同,且钦差将他提出要多留几日寻人的请求,不软不硬地给驳斥了,官家有旨,襄王必须立刻启程回京。诸人心中猜疑,官家此举,怕是因韩村之事。

  赵元侃他们离开那日,官道两旁挤满了滑、澶,两州的百姓,大部是为了感激襄王解水患、治时疫,前来相送的,不过也有不少百姓,不满襄王淹毁韩村,指责诘难。有人跪拜,有人怒斥权贵从来视百姓之命如草芥,两方人不知怎的,一言不合吵嚷了起来,甚至还大打出手,场面一时极为混乱。

  钦差几次呵止,都不见效,正欲让禁军侍卫上前。

  这时,马车帘子一掀,赵元侃从马车里出了来,他长身而立,纵声冲所有人道:“诸位乡亲,请大家莫要因本王而起了无畏的争执,关于韩村一事,朝廷自会查明真相,给乡亲们一个交代,亦还我赵元侃一个清白。”

  “清白?襄王殿下现下是不是言之过早,毕竟韩村的几十人,至今可寻不到一人!”

  “寻不到人,便定是淹死了吗?指不定躲在何处呢。”

  “为何要躲……”

  眼看着百姓们再次吵了起来。

  “肃静!”赵元侃面色肃然:“若韩村的村民死于那场泄洪,本王以命相抵。”

  剑光微闪,赵元侃拔出佩剑,在手掌上一抹,那鲜红的血珠顺着雪亮的剑刃淌下,赵元侃声音锵然。

  “本王以此为诺。”

  百姓们霎时面面相觑,又有不少人缓缓拜了下去,还立着的人甚是尴尬。

  一片沉肃之中,赵元僖打马自马车旁经过,轻嗤出声:“襄王好生威风。”

  赵元侃淡淡看了眼赵元僖,未置一词,折身回了马车。

  钦差松了口气,终于能上路了。

  马车之中,寇准为赵元侃处理手掌的伤口。

  “殿下,你此举有些冲动了,毕竟……”寇准欲言又止。

  毕竟如今刘娥和韩村村民皆未寻到,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承诺,风险太大。一旦真有意外,即便朝廷不会治赵元侃死罪,然今日之诺,他到底践不践呢,若逃避,襄王必失威望,失民心,那他该是再无缘储君之位。

  赵元侃微阖着眼,神色平静,开口话语笃定:“本王信刘娥。”

  ———

  赵元侃一行回到京城,却并未立刻得到太宗召见,分辨是非,只是赵元侃暂被禁足府中。

  接下来连续两日,太宗辍了朝,甚至宫中禁严,引得朝廷上下猜疑不断。直到第三日,宫中传出旨意,皇后李氏被废,打入冷宫,楚王赵元佐突发癫痫,得了疯病,幽禁楚王府,非诏不得出。

  顿时,朝野震惊。

  自然,有一些臣工上书为李氏求情,还有一些胆大地追问,圣旨中的“李氏失德”,如何失德?再则,楚王怎生便疯了呢?且三位皇子同去治水,楚王未与其余两位一道归京,他是何时回来的?等等……但凡质疑者,但凡追根究底者,轻则怒斥,重则被赏了廷杖,太宗雷霆之怒下,再无人敢置喙,只是却止不住私下流言横生。

  “据闻,楚王是在相国寺疯的,当时皇后,不,前皇后李氏也在,”襄王府花园,郭清漪和潘玉姝,相携自回廊行来,潘玉姝刻意压低了声音,“都在传,楚王早便从滑州偷回了京城,躲在相国寺与前皇后……私会,被官家撞见,官家雷霆大怒,差点杀了两人,楚王当场给吓疯了……”

  “玉姝,”郭清漪却没多少心思听,无奈地打断。

  潘玉姝一愣:“啊?”

  郭清漪道:“我让你,请你父兄设法探探官家的口风,到底对王爷之事,作何处置,谁让你打听这些了。”

  潘玉姝道:“楚王和咱们王爷同去治水,他的事指不定牵涉到王爷呢,多知晓些,也错不了啊,再则,现下东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不就是楚王和前皇后出事吗……”

  郭清漪目光一转瞥来,潘玉姝当即噤了声,待郭清漪转过头去,她撇了撇嘴,小声咕哝了句。

  “你不也找过郭太师了么,官家正在气头上,还探口风,谁去谁触霉头。”

  “你嘀咕甚呢?”郭清漪皱眉。

  潘玉姝立刻扬起笑脸,摇头。

  郭清漪道:“王爷被禁足府中,你还笑得出来。”

  潘玉姝的笑容一僵。

  郭清漪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她,带着贴身婢子晴仪径直走了:“去看看王爷,还在书房呢。”

  晴仪答道:“是,已两日没出来了。”

  潘玉姝看着走远的主仆两人的背影,气结不已:“摆甚主母的架子,王爷的心思从来都不在这襄王府。”

  贴身婢子月儿道:“可是,夫人,若这次襄王爷获罪,你也会受牵连。”

  潘玉姝烦躁地:“自我嫁入襄王府,王爷便没正眼瞧过我,他出事了,我们潘家还得为他鞍前马后。”

  月儿劝道:“不管怎样,你毕竟是襄王侧妃啊,如今襄王府和潘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潘玉姝蹙了蹙眉:“我再休书一封,你送去给我父兄。”

  潘伯正和潘良收到潘玉姝的书信,还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去与郭太师商议,他们如今是一般的纠结。一则是不知此时为襄王说情,究竟会让太宗因已废了一个儿子,从宽处置襄王,还是会更为迁怒,严加惩处。二则对于韩村之事,真相不明,襄王被禁足见不到,而寇准得了赵元侃指示,也只是告知他们,黄河治水,襄王是绝对的有功无过,让他们且稍安勿躁。

  ———

  此时,赵元侃却书了一封奏疏,送入宫中,太宗无论因何事发怒处置了李皇后,都请念在李继隆将军还在边境血战辽人的份上,勿要牵连李氏一族。

  “混账!”御书房内,太宗狠狠地将赵元侃的奏疏掷在了地上,“自己都还是戴罪之身,竟敢来干涉朕的决定,岂有此理!”

  王继恩与众内侍吓得跪了一地,见状,膝行上前,欲拾起奏疏。

  “不许捡。”太宗断喝。

  王继恩一下俯身在地。

  这时,有内侍进来禀报,赵普求见。

  太宗沉着脸扫了眼内侍,骇得其一个哆嗦,半晌,方冷冷地开口允了。

  赵普进来,施礼参拜,见地上赵元侃的奏疏,拾起来看了看,道:“官家,襄王思虑得倒是周全……”

  太宗沉声打断:“你是来帮朕看奏疏的,还是来给襄王说情的,朕现下还没心思处置他的事,一个两个,没一个让朕省心!都要与朕作对!这便是朕养的儿子,全都是逆子!”

  赵普道:“官家息怒,龙生九子,各个不同,襄王……”

  太宗冷哼,不善地瞪着赵普。

  赵普识趣地转了话锋:“老臣的确不是为襄王而来,”边说,边将手中的一封文书呈上,“是刚收到边境传回的战报,特来呈给官家。”

  王继恩取了战报,递给太宗。

  赵普续道:“徐河之战大捷!辽将耶律休哥率八万精锐骑兵深入我大宋边境,尹继伦突袭其营,李继隆与范延召率军追逾徐河十余里,斩首数千级,俘获甚众。边境将士力挫辽人,当论功行赏,李继隆将军乃头功。”顿了顿,“是以方才老臣才言,襄王所奏顾全大局,李氏之过,当与李氏一族无关。”

  太宗神色莫测地看着战报,未语。

  “此时有这份捷报传回,李继隆将军也该有为李氏求情之意,”说着,赵普跪了下去,“还请官家念在其不顾生死,血战沙场之份上,绕过李氏一族。”

  太宗睨了眼那跪伏在下,雪鬓霜鬟的老臣,目光幽深暗沉。

继续阅读:第27章 恩情中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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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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