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以夷制夷,以汉制汉
剧改作者:唐蓉2021-04-08 20:005,140

  咸平三年,时益州神卫卒赵延顺,因不堪上级符昭寿压迫,而故意设计将其杀害,拥兵造反,占领益州,后拥立都虞候王钧为帝。

  消息传入京师,满朝哗然。

  赵恒龙颜震怒,当廷下旨,封潘良为川陕招讨使,即刻征召兵马,入川讨伐叛军。郭太师又举荐了太傅曹鉴之子,也便是刚娶了当今皇后之妹,郭家小女儿郭玉娴的曹利用,为四川诸州都巡检使,襄助潘良。

  廷议方止,便有内侍惊慌来报,二皇子赵祐被质子耶律康和他的獒犬追赶,自御苑春鸾阁二楼跌落,虽幸好被侍卫接住了,然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郭太师闻言,当即一个趔趄,白了脸色。他跟着赵恒匆匆赶至皇后寝殿,赵祐还昏迷未醒,御医又被催着为其诊断了一遍,的确没有外伤,只能等着慢慢转醒。

  郭太师内疚自责,几乎是老泪纵横地朝赵恒和郭皇后跪了下去。

  其实,耶律康搬入皇宫这些时日,早将宫中闹得是人仰马翻。

  最初住在皇后寝殿,他的獒犬便咬了两个内侍,皇后那时便怕二皇子被伤到,在淑妃出面想照看质子时,立即顺水推舟,让耶律康带着獒犬住去了淑妃处。哪知不过两日,淑妃便哭哭啼啼去找了赵恒,她兄长潘良帮她从禁军处调拨了几名禁军,去驯服那只獒犬,哪知耶律康几乎为此发了狂,谁动他的獒犬,他便和谁拼命,几乎拆了淑妃的寝殿。赵恒头疼不已,宫中也再无其他嫔妃敢揽下照顾质子之责,是以赵恒只得拨了寝殿给耶律康,派专人负责其饮食起居。

  那之后,耶律康和他的獒犬在宫中,如瘟神,人人避之不及。二皇子毕竟还是个孩童,性子又温和,几次见耶律康独自和獒犬在御苑玩,便有意亲近示好,一来二去,耶律康虽还是不怎生搭理二皇子,然到底是会吃二皇子拿给他的糕点,玩送给他的玩具。只是不知今日,为何会将二皇子追得掉下了楼,内侍和宫婢们的说法,自是质子又莫名狂性大发,放犬咬二皇子。

  郭皇后将郭太师扶了起来,自己却复跪在了赵恒面前。

  “官家,质子必须禁足,不能放任其在宫中随意游荡!”郭皇后切切地道,“即便伤着臣妾这个皇后都没甚,然祐儿年幼,好奇心又重,下一回不知碰上了质子,还会发生何事,臣妾冒不起这个险。还望官家体谅!”

  在侧的淑妃潘玉姝见状,马上补充道:“官家,还是应将那耶律康锁起来,单单禁足是关不住的,他性子野,随时能翻墙出来,还是会闹得宫中人心惶惶……”

  “住口!”赵恒很是烦躁,不好冲着郭皇后,只能将火发在了潘玉姝身上,“你还嫌不够乱吗?!”

  潘玉姝委屈地直撇嘴。

  赵恒不再理会她,再次沉声问询御医:“二皇子情形究竟如何?”

  御医小心翼翼地:“回官家,就,就是昏迷,该是,很快会醒来。”

  “很快是多久?!这都过去多久了?!啊?!”赵恒语气冰寒,“朕养你们有何用?!”

  几名御医皆惶恐地跪伏了下去。

  赵恒一声冷哼,伸手将郭皇后扶了起来,又冲一旁忐忑又颓丧的郭太师,问道:“耶律康一事,太师有何建议?”

  郭太师整副心思皆在躺着的赵祐身上,只是摇头:“单凭官家安排。”

  这时,殿门外似有争吵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獒犬的嗥叫声。

  “奴婢去瞧瞧。”伺候在侧的内侍总管张景宗忙道。

  赵恒一挥手,紧皱着眉头,大步朝外走去。

  庭院里,耶律康和獒犬一同被锁在了那铁笼子里,耶律康不断地大喊大叫,要出来。

  苏义简正与殿前都指挥使高琼争论,让其至少将人放出来,两人见赵恒出来,立即俯身施礼。

  赵恒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径直走到那铁笼子前,微微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耶律康再凶蛮,到底还是个孩童,面对帝王威严,不由瑟缩了下。

  “我,我没推他。”耶律康突兀地喊出这般一句,“康勒也没有。”

  “官家,”苏义简上前解释道,“臣问清楚了,质子是带着康勒,便是他的这只獒犬,与二皇子闹着玩,相互躲藏、追逐,二皇子为了藏得更隐秘,爬出了春鸾阁二楼,不慎摔落,”微顿了顿,“此事倒也不全怪质子。”

  赵恒道:“将质子连同笼子抬去……”

  蓦地,殿内响起郭皇后一声惊喜的呼唤,紧跟着,便有内侍激动地奔出来,向赵恒禀报,二皇子醒了。

  赵恒暗松了口气。

  苏义简见状,忙冲耶律康使眼色:“康儿,还不向官家认错。”

  耶律康梗着脖子,瞪着赵恒,嘴唇动了动,却蹦出一句:“渡云轩。”

  赵恒疑惑地目光微动了下。

  “渡云轩?!”苏义简也甚是意外:“你,想去渡云轩?”

  耶律康点了下头。

  “不行,”赵恒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绝,“朕绝不会让你有机会再伤着刘夫人。”

  耶律康顿时不满地抓着铁笼子使劲地晃,獒犬似也感知到了主人的暴躁,狂吠不止。

  “官家,”苏义简看了眼不断有宫婢奔进奔出,端参侍药的寝殿,“如今只怕质子不适宜再待在宫中,不如还是送去给刘夫人吧,”顿了顿,语意深了几分,“大皇子不在刘夫人身边,有质子陪着,也聊以慰藉一二。”

  赵恒睨了眼苏义简,目光沉沉地没有说话。

  ———

  耶律康再次被送回了渡云轩,依照赵恒的吩咐,苏义简带着禁军,连同那铁笼子一道将人抬了来,这一幕着实让渡云轩众人吃了一惊。

  待清楚了事情原委,刘娥无奈又心疼,着人立即将耶律康从铁笼子里放了出来,不过那只獒犬,赵恒下了严令,绝不可放了。

  刘娥亲自下厨,做了契丹人正旦才食的糯米饭和白羊髓团子,耶律康一见之下,便两眼放光,吃得是狼吞虎咽。膳后,他难得乖顺地听刘娥安排,让苏义简给他洗了个澡,换上了刘娥亲缝制的衣袍。

  许是在一日之内如此一番折腾累了,刘娥带耶律康去瞧新给他准备的卧房,只转身的功夫,耶律康便呼呼大睡了过去。

  “到底是个孩子。刘娥温柔地笑了笑,给耶律康掖好被角,与苏义简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卧房。

  刘娥道:“今日辛苦你了,义简,我已让人备了晚膳,你用过之后,再回府吧。”

  苏义简倒没推辞,点头应了,旋即自袖中掏出一个药瓶:“嫂嫂颈项间伤未愈,要坚持敷药才好,这是京城里一位有名的医道圣手调的药膏,据闻祛疤有奇效。”

  “义简有心了,”刘娥接过药瓶,“其实仅是个小伤痕,不碍事的,宫里,”顿了顿,“也送了不少药膏来,”状似细致地揭开药瓶闻了闻,掩饰去神色间那一丝几不可见的微妙,“有草药的清香呢,我会试试的。”

  苏义简道:“出宫之前,官家还询问了嫂嫂的伤势。”

  刘娥神色清淡,并未接话,自上次她与赵恒因是否要关押耶律康,而发生了些争执后,赵恒一直未再出宫来渡云轩,倒是派了好几拨御医来给刘娥瞧伤,还赏赐了不少名贵的药材。

  “今日官家本想亲自送康儿过来,只是二皇子刚醒,需要官家陪着,”苏义简又道。

  刘娥问道:“二皇子没有大碍吧?!”

  苏义简道:“该只是受了些惊吓。”他见刘娥始终避谈赵恒,倒是不好再提及了。

  “那便好,”刘娥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义简,我有一事相请。”

  苏义简道:“嫂嫂尽管吩咐。”

  刘娥道:“我想请你做康儿的老师,教他汉学和礼仪。原本我是想给他请夫子,”无奈地轻笑了下,“可看他这性子,没几个夫子能压得住,之前我见他对你没多少敌意和戒备,还愿意听你的,是以想来还是得劳烦于你。”

  苏义简神色微顿,缓缓道:“嫂嫂这是打算好生教养质子了?”

  刘娥敏锐地察觉到了苏义简话语中的微妙,道:“有何不妥吗?”

  这时,二人穿过那庭院石径,来到了一座水榭前,刘娥看了看苏义简神色,挥手让跟着的婢子退去了一旁,仅他们两人步入了水榭。

  刘娥道:“义简有话不妨直言。”

  苏义简斟酌了下,道:“嫂嫂以为,辽萧太后为何会突然休战,提出交换质子?”

  “一说是边境战事胶着,辽不想再耗下去了,还有一说是辽后方不稳,萧太后不得不退兵,”刘娥自不远处池中正捕鱼的两只白鹭身上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苏义简,“然,这些只能成为息兵之原因,却无法解释为何要交换质子。”

  苏义简道:“嫂嫂可曾听过‘以汉制汉’?”

  “‘以汉制汉’?!”刘娥微愣了下,“我听过‘以夷制夷’,‘以汉制汉’似乎没有……不对,我想起来了,在曾老夫子留给我的札记里,曾看到过辽统治者实行‘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你言下之意是……质子交换一事,其用意在此?!”

  苏义简未直接回答,而是道:“先帝驾崩之前,极力主张再次北伐,官家,当时的太子,与不少臣工皆有所顾虑,便是连素来主战的寇大人,都犹豫了,为何呢?那是因自石敬瑭献燕云十六州于辽,至今已五六十年,在辽朝‘以汉制待汉人’的策略之下,尤其是萧太后当政后,更多的汉人做官参政,还开始实施科举,在整个辽国推行燕云地区的赋税之制,燕云十六州早已今非昔比,算是彻底地融入了辽朝,如今再取,难!”

  刘娥蹙眉:“可燕云十六州,我朝不会弃之不顾,而辽朝,也不会停止其扩张土地之野心,”心思转念间,陡然间想到了甚,“康儿,在辽主的众皇子之中,可是十分出色?得宠?”

  苏义简眼底划过一抹赞赏:“嫂嫂好玲珑的心思!康儿虽非辽主的皇后所出,在几个辽皇子中,却是最为出众,也得宠,不过不是得辽主的宠,而是,萧太后。”

  “原来如此,”刘娥深深地望向耶律康卧房方向,“萧太后对康儿寄予厚望啊!”顿了顿,“这便是为何康儿来后,即使住进宫里,官家也对其放任不管的缘由吧。”

  苏义简道:“官家也一直在犹豫……如今的细心教导抚养,只怕将来有一日是养虎为患。”

  刘娥未立即接话,目光深邃莫名,半晌后,肯定地开口道:“义简,自明日起,你便来给康儿授业吧。”

  苏义简一笑,似是早猜到刘娥会这般说,爽快地道:“好,便依嫂嫂的吩咐。”

  ———

  翌日起,苏义简每日会按时到渡云轩,给耶律康讲学,教习汉字、读史品诗,还会教其习音律、绘丹青,骑射也没有落下。

  自然,骑射是耶律康最为喜爱的,对于其他课业,最初他很抵触,刘娥便做了各种契丹美食,以奖赏之形式,循循善诱,引导耶律康听话学习。

  没过两日,宫中调拨了三名善契丹烹饪的御厨到渡云轩。刘娥知晓,赵恒这是默许了她让苏义简教导耶律康,只是其人却一直未来,刘娥心中有隐隐的怪异之感,按说即便两人置气,赵恒也不会这般久地对她不理不睬,难道她真的触怒了赵恒,可那场小争执该是不至于,或者赵恒确实事务缠身呢。

  很快,刘娥便得到了一个不知是不是原由的原由。

  潘国公六十大寿,宫中赏赐甚是丰厚,而最让潘家引为殊荣的是,官家竟准许淑妃潘玉姝,代君往潘府以贺。

  “不就回趟府省亲嘛,至于又是仪仗,又是礼乐,一路吹吹打打地从皇宫门口到她家,弄得东京城里人尽皆知。”

  渡云轩,那庭院凉亭里,杨璎珞一边扒着葡萄吃,一边抱怨潘玉姝高姿态地回府行径。

  “还在府门口当众宣读圣旨,官家赏了潘府多少金银,多少财宝,赐了潘府诸人何官爵,还潘府嫡女,世家贵女呢,我看那个潘淑妃,就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总喜搞这些排场,”杨璎珞越说越气,狠狠地剥下葡萄皮,“官家也是,他不是素来不喜潘淑妃么,怎生忽而如此宠幸于她,厚爱于潘家。”

  刘娥坐在一旁,手中正缝制一件衣袍,听着杨璎珞絮絮叨叨地一番数落,神色间除了有些无奈,倒也没甚别的,轻笑了笑:“潘国公和潘将军皆是朝廷重臣,如今潘将军又正在西蜀平叛,官家厚赐潘府,也理所应当。”

  “可那个淑妃凭甚……”杨璎珞倏地想到甚,脱口便道:“姐姐,官家这些时日没来渡云轩,莫不是便在宫中与那潘淑妃郎情妾意呢。”

  刘娥笑容几不可见地滞了下。

  杨璎珞根本未察觉任何不妥,还自以为推断有理:“对,肯定是这般!姐姐,你是不知那潘淑妃,为了得宠,任何事都做得出,”左右看了眼,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续道,“我听我娘说过,当初官家还是襄王时,迫于先帝的旨意才纳娶了潘妃,新婚之夜都没在她房中歇息,后来她为了和官家圆房,还穿了姐姐的衣服,假扮过你呢。”

  刘娥这下倒着实错愕住:“有……此等事?!”

  “我娘说的,还能有误!”杨璎珞肯定地重重点头,旋即深沉地叹了口气,“当初官家那般厌恶于她,如今竟被宠幸至斯,若说官家的后宫里,谁最能妖媚惑主,潘淑妃称第二,只怕无人堪当首位呢。”

  刘娥的笑容淡了下去,心中一阵烦躁。

  杨璎珞又道:“姐姐,我知晓你总觉得自己离官家的后宫很远,可旁人……”

  “璎珞,”刘娥并不想再听下去,开口打断:“着人去看看苏大人今日可给康儿讲完学了,请他来一趟。”

  杨璎珞看着刘娥放下针线,倒是轻易地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姐姐给苏大人的衣袍做好了?”

  刘娥道:“得让他再来试试尺寸,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之处。”

  “姐姐又不是第一次给苏大人做,定是合身的,”杨璎珞帮着刘娥将衣袍展开,“真好看!”忽而眼珠子转了转,“姐姐,你对苏大人这般好,不怕官家吃醋吗?”

  刘娥道:“苏大人之于我,如同亲弟。”

  刘娥的语调不见起伏,朝杨璎珞看来的眼神也是平静的,却莫名地令她心中一悸。

  “还是我亲自去请苏大人吧,顺便看看耶律康那小蛮子。”杨璎珞有点讪讪地道完,转身便跑出了凉亭。

  望着杨璎珞匆匆离开的身影,刘娥有点自嘲地失笑,她这是在怎生了……当初她答允跟着彼时还是王爷的赵恒,便知晓赵恒的身边绝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且那时赵恒本便有正妻。如今赵恒贵为大宋官家,后宫自是佳丽三千,只是自从前的竹屋,到苏府的后院,到眼前这渡云轩,一方天地,尺寸春秋里,总是她与他相对,让她往往、也似刻意地忽略了外面的风云。

  然,她和他注定做不了一对寻常夫妻,这四方城墙,总有一日会打破,她的吉儿,远赴辽朝,便是一个开始。

继续阅读:第39章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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