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心似已灰之木
剧改作者:唐蓉2021-05-27 20:004,575

  奉华殿,寝房。

  那焚香萦绕,水晶珠帘旖旎倾泻。

  如意和步摇熏香铺床完,潘玉姝便欲安寝。

  这时,月儿匆匆自外面进来,面露异色。

  潘玉姝瞥了她一眼,让如意和步摇退了下去。

  “娘娘!”月儿见那两人出了殿,忙上前,自衣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潘玉姝,低声道,“公子派人送来的。”

  潘玉姝展开纸条一看,神色耸动:“替本位更衣。”

  ———

  雪扑簌簌地落下,已在地上铺了白茫茫的一层。

  潘玉姝披着锦红色的貂毛大氅,由月儿撑一柄油纸伞陪着,快步来到了会宁殿殿门外,正好遇上了因赵恒此前无故退席,而有些担心,来探视刘娥的李婉儿。

  潘玉姝眼底划过一抹鄙视,很不顺眼地瞥了眼李婉儿那素白的大氅下微隆的腹部,转身便推开那并未关严的殿门,进了庭院。

  李婉儿犹豫了下,也跟了进去。

  那正殿门紧闭,正守在外面的张景宗见潘玉姝和李婉儿先后进来,神色几不可见地僵了下,心下暗自懊恼应唤一两个内侍回来,守着大殿门的,此时却已是来不及,他忙上前,拦下了两人。

  潘玉姝长眉一挑:“张公公,你这是何意?”

  张景宗道:“充媛娘娘,未得官家允许,您不可擅入。”

  潘玉姝蹙了蹙眉尖:“那你便去通禀,本位有事求见官家。”

  张景宗没有动。

  潘玉姝不满地看张景宗。

  张景宗道:“娘娘,官家吩咐了,不见任何人,”微妙地顿了顿,“且这是皇后娘娘寝殿,若充媛娘娘真有事,奴婢可代为通传……”

  “住口!”潘玉姝沉声打断,“本位做甚,还轮不到你一个奴婢来干涉,让开!”

  张景宗却仍是不让。

  “你!”潘玉姝气结。

  “公公,”这时,李婉儿平和地开口道,“姐姐,”意识到潘玉姝在侧,微顿了下,“和官家,没事吧?!

  张景宗道:“宸妃娘娘放心,官家和皇后娘娘在对弈,一切安好。”

  李婉儿点点头,微松了口气。

  潘玉姝却趁着张景宗和李婉儿说话的当口,直接绕过张景宗,疾步上了青石台阶。

  “充媛娘娘,您不能进去……”

  张景宗被月儿上前拦住,阻止不及,潘玉姝已是一把推开了正殿门。

  “放肆!”一声赵恒赵恒冷厉地呵斥乍然响起,“谁让你进来的?!”

  潘玉姝方跨入殿门的一只脚一顿,姿势颇为别扭地立刻俯身施礼:“臣妾参见官家!”

  后面跟上来的李婉儿和张景宗等人也连忙噤了声,行礼。

  一股低沉的气压蔓延开来,静默片刻。

  赵恒道:“宸妃你先起来。”

  李婉儿道:“谢官家。”

  琳琅将李婉儿扶了起来。

  赵恒却未让其余人起来。

  潘玉姝难堪地咬紧了唇瓣,偷偷抬眼,极目望去,隔着那冷光冽冽的珠帘和如烟的垂幔,依稀看到“刘娥”裹着貂毛大氅,背对门口坐于榻上,确实在与赵恒对弈,盯着棋盘,似正冥思苦想。

  赵恒犀利的目光扫来,潘玉姝忙垂下了眼帘。

  “这般没规没矩,你要作甚?”赵恒凉凉地道。

  潘玉姝微提了口气,努力镇定道:“回,官家,寿安这几日夜里都,都睡不好,老是做噩梦说梦话,臣妾便想着,官家能否去探望……”

  赵恒眉头一皱,口气不善地打断:“寿安睡不安稳,奶娘是做甚的?!你这个当娘的,又是做甚的?!宣御医了没有?”

  潘玉姝一噎:“还,还没……”

  赵恒斥责道:“难道朕比御医还懂医道?!还是要朕帮你宣御医?!”

  潘玉姝结巴:“臣妾,臣妾不是此意……”

  赵恒火气更是上来了:“那你还不去做事,要在这里杵多久?啊?!”

  潘玉姝面色僵滞,难堪地:“是,臣妾这便回去照顾寿安,宣御医。”

  赵恒不耐烦地挥了下手。

  潘玉姝又暗暗扫了眼四周,确实没看出何异样,不甘地退了出去。

  李婉儿这才开口道:“官家,姐姐……”

  赵恒打断:“宸妃,你怀着身孕,夜已深了,且又下着这般大的雪,就别乱跑了,也回去吧。”径直又朝张景宗道,“景宗,你护送宸妃回寝殿,务必小心,切莫出了任何岔子。”

  张景宗忙应下。

  李婉儿有些疑惑地看了眼一直未转身未开口的“刘娥”:“那,臣妾也告退了。”

  很快,闯入的几人都退了出去。

  待几道殿门被重重关上,榻上的“刘娥”抬起头,竟是杨璎珞。

  杨璎珞隔着纱窗瞧了瞧外面庭院,长舒了口气:“可算是都走了!”

  赵恒急切地自榻上起身,便要入内。

  便在此时,董御医从内殿出来,直接跪在了赵恒身前,俯身在地。

  “官家,臣无能!请官家责罚!”

  赵恒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官家!”杨璎珞伸手便要扶赵恒,被他挥手拂开了。

  赵恒面上的血色须臾间褪得一干二净,浓烈的恐惧紧攥他的心,张了张口,试了几次,才干涩出了声:“皇后……如何了?”

  董御医战战兢兢地:“回官家……皇后娘娘,小产了。”

  赵恒身子又是一晃。

  杨璎珞惊惧地捂住了嘴。

  “皇后呢?!”赵恒遑急难掩害怕地厉声追问道,“皇后可安好?!”

  “皇后娘娘身子本就不宜有孕,此次小产伤了根本,得好生将养调理一段时日,”董御医回道,“好在,性命无虞!”

  赵恒重重闭眼,到底是舒了口气,片刻再睁眼时,已是满脸深重的疲惫,他缓缓转眼看向室内,几乎是失去了抬步的勇气,深吸口气,方拖着沉重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去。

  烛火明灭,在殿内投下一片幽深。

  那锦衾里躺着的人单薄孱弱,脸色灰白,无一丝生气,如枯萎凋零的花朵,目光呆滞地望着帐顶。

  赵恒入内便看到这样一幕,浑身一震,步伐更是虚浮,一步步地,几乎是艰难地走近了床榻,他根本不敢看那平整的锦衾下,原本孕育着大宋江山继承人的隆起的腹部已消失不见。

  “官家,还请节哀!”旁侧的奶娘见状,不忍地撇过去了脸。

  “莺儿……”赵恒伸手,轻柔至极地覆上刘娥的手背,那手背冰凉刺骨,他不由微微一颤,心也跟着缩了缩,似被遽然扎了一针,有汩汩鲜血流出,“无,无事啊,孩儿没了,我们还可以……”

  “是男胎。”

  刘娥低哑地喃喃念了句。

  “甚?”赵恒没太听清,稍稍凑近,“你言甚?”

  刘娥黯淡无神的眼珠子微动了下,空洞地看过来:“御医言,我怀的是男胎,是三哥想要的皇嗣。”

  赵恒心底倏地一抽疼,一下俯身抱住了刘娥。

  “朕想要的是你!是你平安无虞!”

  刘娥了无生气,一动不动地任由赵恒抱着,只是那眼角,终是一滴清泪滑落。

  ———

  拂晓前,远处的天际依旧被昏暗笼罩着。

  下了一夜的雪终是停了,那青瓦宫墙,入眼皆是一片苍茫。

  会宁殿,长廊尽头,赵恒已负手立了近一个时辰,那背影看去是那般地倦怠疲惫,且孤寂。

  刘娥后来虚弱不堪地晕睡了过去,骇得赵恒差点当场砍了董御医,不是言无性命之忧吗?!董御医检查后,再三向赵恒确保,只是晕睡,刘娥累极,身子更虚得厉害,睡一觉也好!赵恒方犹犹疑疑地作罢,守着刘娥至后半夜。

  会宁殿的内侍宫婢回来后,都让待在了偏殿。张景宗委婉地劝了几次,请赵恒也先去歇息,哪知赵恒好不容易挪动步子,出了殿,便那般失魂落魄地立在了廊下。张景宗臂弯里还搭着一件貂毛大氅,满目的担心,想近身,却被赵恒制止了。

  “吱呀。”

  殿门开了,奶娘王氏自内出来,看见那般的赵恒,既伤且忧地轻叹了口气,拿过张景宗臂间的大氅,上前给赵恒披在了肩头。

  “官家,冰天雪地,当心伤了龙体,您还是去歇息一会吧?”

  赵恒未回头,声音嘶哑:“她睡得可安稳?没被梦魇魇着吧?!”

  奶娘王氏回道:“董御医刚又给娘娘施了一次针,官家放心,娘娘好生睡上一觉,醒来会有所缓解,”微顿了顿,“不管是身子,还是心里。”

  赵恒轻轻颔首。

  奶娘王氏劝慰道:“官家,你也切勿忧思过度,发生的,便发生了,都,会好起来的。”

  赵恒身形依旧冷硬:“是以,董御医还是没验出,皇后到底因何滑胎?”

  奶娘王氏微皱了下眉:“确实是没查到原因,不像是任何药物所致……”微顿了顿,“董御医也只能揣测,许是皇后娘娘心情郁结,也或者是她身子弱,固不了胎,更可能是……”

  “是天意!”赵恒似淡漠地接了一句。

  那语气里令人窒息的悲凉,让奶娘王氏心中一悸,她亦愈发地难受起来。

  “虽失去了一个皇子,然宸妃娘娘腹中,还有一个不是!”奶娘王氏尽量语调如常地宽慰道。

  赵恒未立即接话,半晌,方低沉地缓缓道:“谁敢确保,宸妃所怀便定为皇子呢?!原本有两次机会,可如今……”抬眼望着混沌的天际,眼中尽是忧伤,很是坦诚地,“奶娘,这孤注一掷,朕如何堵得起!”

  奶娘王氏道:“官家还年轻,后宫还有那么多位娘娘,便是皇后,等身子好了,也不是没有再受孕的可能。”

  赵恒苦笑:“朕子嗣单薄,奶娘不必拿话安慰朕!”

  奶娘王氏难掩心疼地:“官家不必如此灰心丧气!以老身的经验来看,宸妃娘娘十有八九怀的就是皇子!”

  赵恒沉默一瞬,复杂地:“若宸妃诞下皇子,那便是朕唯一的子嗣,难道,要改封她为后吗?!”微顿了顿,“不瞒奶娘,于朕心中,教养我大宋储君的人选,从来都是皇后!朕也相信,唯有皇后才能担此重任!虽说无论如何,皇后都是嫡母,然那到底是不一样,奶娘可懂朕之意?”

  奶娘王氏道:“老身明白!”顿了顿,目光复杂,深了几分,“官家,若您真是这般心思,那皇后滑胎,此局并非死局!”

  赵恒神色一顿:“奶娘此话何解?”

  奶娘王氏道:“现下,即便皇后没了皇嗣,然,依旧可确保皇后所生定为太子!皇后,定为我大宋储君之母!”

  赵恒闻言,豁然转身,目光沉沉地盯着奶娘王氏。

  奶娘王氏神色倒是无多大的起伏,迎着赵恒犀利探究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官家,皇后滑胎之事,当不必告知天下!前方既是死路,更是官家不愿去走的路,何不另辟蹊径!”

  赵恒微微眯眼:“奶娘到底想言甚?”

  奶娘王氏压低了些声音:“若官家允许,老身可从民间寻一男胎来,换给皇后,当然,为了确保皇室血脉,若与皇后同产期的宸妃娘娘所生亦为男胎,则将两个胎儿调换,那么皇后所抚养的,将来继承大宋江山的,还是官家的血脉!”微顿了顿,“名义上皇后是嫡母,更是亲母。”

  赵恒心中巨震,瞳孔猛得一缩,盯着奶娘的眸色深沉晦暗,一时情绪难辨。

  此时,东方破晓,云层被镀上了一层霞光,那初升的旭日逐渐照亮了赵恒的双眼。

  ———

  第二日,宫中连下两道圣旨。

  第一道,大宋接受党项的议和条件,两邦自此修好。

  “昊天明命,皇帝若曰:元元黎民,莫不就安利,避危殆。大宋与党项皆应俱赴大道,摒弃前恶,以图长久,使天下之民若一家。故特授党项之主李德明为定难军节度使,封西平王,给予节度使俸禄,每岁赐茶二万斤,钱二万贯,银万两,绢万匹,另听从党项使者回图贸易。钦此。”

  第二道,官家乾纲独断地册封皇后腹中孩儿为太子,满朝臣工震惊,然,所有的质疑和异议,皆被驳斥了。

  “昊天明命,皇帝若曰:立储嗣,王者茂建,懋隆国本,以承庙之重,以守器继业,绵宗社无疆之休。皇后所怀之皇嗣,承祧衍庆,顺应天命,册立为皇太子。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

  太庙,广场。

  厚厚的积雪被内侍扫到了宫墙角落,那青石地看着湿滑,透着丝丝寒气。

  赵恒着绛色龙袍,头戴通天冠,佩玉珮,手持玄圭,乘坐由四匹马驾车的玉辂,在文武臣工的拥簇之下,朝太庙缓缓行来。

  正所谓,珠旄牙戟翠流苏,环珮天香髜宝炉。

  旗队各色龙旗招展,护卫在后。

  玉辂之前,身穿朝服的王钦若和丁谓,手执笏板面朝玉辂,倒退着行走。

  玉辂之侧,苏义简和潘良骑马警戒。

  玉辂之后,有四人攀行,如同攀枝,寇准率百官跟随。

  浩浩荡荡的仪制队,至太庙前停下。

  一身凛然的赵恒,由张景宗扶下了玉辂。

  王钦若一声唱喝。

  “天子祭祀太庙,敬告列祖列宗。”

  百官与张景宗皆止步于太庙殿门前,唯有赵元份陪同赵恒入了太庙。

  宝烛高照,那丝丝缕缕的檀香萦绕。

  赵元份伺候赵恒敬香,后两人恭敬肃然地于祖宗神位前,跪下。

  文武臣工于太庙外下拜。

  赵恒双手合十,敬告:“木本乎根,水本乎源,人本乎祖。赵氏列祖列宗在上,朕,大宋第三代皇帝赵恒,虔诚叩伏,诚心敬告,皇后刘氏喜怀皇太子,大宋江山有继!愿列祖列宗高德,福荫千秋,佑皇太子顺利降生,绵瓜瓞以克昌,惠我大宋之无疆。竭尽丹诚,俯首百拜。”

  赵恒与赵元份三跪九叩。

  殿外,王钦若唱喝。

  “赞——拜。”

  “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叩拜。

继续阅读:第89章 九十六帝行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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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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