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剧改作者:唐蓉2021-04-10 20:004,620

  一只黑雕盘旋在苍茫的天空之下,大地辽阔,烈风呼啸。

  那喊杀声震天,或飞锤击倒草人,或弯刀砍断木桩,或飞马连发数箭,正中靶心……一排排精甲辽兵正在操练。

  马蹄声隆隆,震得地面轻颤,一队骑兵正绕着四周奔袭,领头的将领不断催促着士兵们提高速度。

  此地位于炭山脚下,是辽建的操练营地。

  当年契丹的开国皇帝阿保机在炭山一带兴起,是以便如汉人信风水,中原皇族讲究龙脉,辽人相信这一带是受到了天神的赐福。

  忽而,那黑雕一声长鸣,俯冲直下,落在了一辆马车的车顶边沿。

  那马车乃是汉制,车身与顶部雕刻了鹰隼与凤凰的图案,甚是精致,车帘是织锦,拉车马匹的马鞍和马蹄铁,均是上好的玄铁打造,数十披甲执锐的亲卫拥簇在周围,无一不显示着那马车里的人,身份贵不可言。

  车队径直穿过营地的大门,至操练场边停下,四周值守的士兵皆按刀俯身,行大礼。

  一着了一身深蓝色汉制常服,骑马紧跟在马车旁的南官,其六十岁上下的模样,那面容清癯,精神矍铄,他微微侧首冲马车里轻声道了句。

  “太后,到了。”

  女官一左一右地掀开马车帘子,露出了里面安坐的人,辽之太后,萧绰,她已年逾半百,瞧去却仅四十余岁,周身气度雍容华贵,不怒之威,有着浸淫权力多年上位者之威严。

  萧绰下得马车来,微抬了下手,士兵们起身。

  那南官也下了马,走上前来,萧绰与他对视一眼,眼底有不甚明显的一抹温和划过,他不是别人,正是辽之宰相,韩德让。

  韩德让乃汉人,其祖父韩知古于唐末被掠至辽为奴,后官至中书令,父韩匡嗣官居南京留守,封燕王。韩德让自幼受汉、辽两种文化之熏陶,既有汉人的温文尔雅,又有辽人的豪迈爽快,智略过人,有治国之才。萧绰入宫前,与韩德让曾有过一段婚约,奈何被卷入权力旋涡的两人错过了,后辽景宗去世,传位于年仅12岁的耶律隆绪,萧绰之子,母寡子弱,宗室与各路诸侯觊觎皇位,韩德让以顾命大臣之身份,力保两母子,小皇帝顺利登基,萧绰稳坐了监国之位,韩德让自成了辽朝廷第一人。

  这么多年,萧绰执政中的每一步,不管是推行汉制,还是平内乱外攻伐,都有着韩德让的影子,他亦一直是萧绰最为信任之人。

  萧绰与韩德让立在操练场边,看了半晌,契丹儿郎英武,那操演阵容气势如虹,两人的脸上皆涌现一抹自豪的神色。

  奔袭的骑兵绕场一个来回,那领头将领转首冲副将交代了几句,旋即提马朝这边飞驰而来,他身形异常地魁梧,高鼻深目,长相硬朗犀利,手中一根粗壮的狼牙棒,正是当年保州城外,悬崖边与赵恒交手的辽将,萧挞凛。

  萧挞凛纵马驰近,利落地跳了下来,向萧绰和韩德让抚胸施礼。

  萧绰道:“攻防有序,大将军练兵颇有章法。”

  萧挞凛道:“太后过奖了。”

  萧绰又道:“只是这骑兵奔袭,似乎里面颇有玄机,哀家看得不甚明白。”

  萧挞凛道:“回太后,眼下奔袭提高速度,是为下一步这支骑兵入水洼练习做准备。”

  萧绰微挑眉:“水洼练骑兵?大将军好想法。”

  萧挞凛道:“宋人在关南地区贮水以建‘水长城’,妄图挡我大辽南下,我大辽铁骑可纵横荒漠草原,岂惧小小水洼。”

  萧绰赞道:“大将军果然是难得的将才,骁勇善战,”微顿了顿,语气深了几分,“跟随哀家的大姐多次领兵出征,扫平北方蛮族,难怪她对你推崇备至。”

  萧挞凛曾是齐王妃,也便是萧绰的大姐萧胡辇手下大将,颇得其信重。他自是明白萧绰此言背后的深意,当即锵然道:“末将愿为太后身先士卒,上阵杀敌,誓死效忠。”

  萧绰语调没多大变化,却透着一股笃定与信任:“大将军既然像其他将士一样把命交托于哀家,你们皆是我契丹的好儿郎,哀家必不负你们。”

  萧挞凛动容,按住胸口,单膝下跪,深深向萧绰行了一礼。

  萧绰道:“继续操练吧。”

  萧挞凛应了声,翻身上马,驰回训练场那边,继续带着兵士们训练。

  萧绰望着勇猛的萧挞凛与将士们,那眸色深邃坚定:“我大辽与宋以‘白沟’为界,若能取了关南二州,则边界防线往南推至塘泊水洼南端,不再有‘水长城’阻隔之险。”

  韩德让道:“是,如此一来,我大辽铁骑可长驱南下。”侧首看向萧绰,眼中划过一抹心疼,“只是,燕燕……战争本不属于女人,你殚精竭虑这么多年了,原该好好歇上一歇。”

  萧绰自嘲地轻笑了笑:“哀家早已不是那个在草原之上纵情歌舞的少女了,”深深地看了看韩德让,“那时年少,哀家也曾梦想过和自己的情人双宿双飞,为自己的丈夫,像你们汉人女子那般洗手作羹汤。可命运将哀家卷入了男人的战场,一步步走至了皇权之巅,哀家是摄政太后,更是我契丹将士们的祖母,哀家不得不像一个男人一样去战斗。”

  萧绰那眉眼间俱是不可逼视之傲气,看得韩德让心折不已,愿为之臣服,驱策。

  “德昌,宋人兵法中有一计为‘以攻为守’吧。”

  “兵法之道,有攻,有守,以攻为守,积极出击,兵之变也。”

  萧绰微微颔首:“我大辽表面上看似兵强马壮,然则却是内忧外患,宗室亲王势力雄厚,哀家孤儿寡母一路如履薄冰走来,哀家那个二姐夫谋反多次,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寻种种名目,以打击哀家母子之威信,觊觎皇权。而宋廷从未放弃伺机将燕云十六州夺回,不断地暗中鼓动、支持我大辽境内汉人的反辽行径。哀家需要一场兵戈,让这些内忧外患,彻底消弭于无形!”说着,满面凛然地握紧了十指,“以稳固我大辽的政权,将一个扫清了障碍的大辽交予皇上,唯有那般,哀家才能真正的无憾。”

  “于德昌心中,你与年少之时那个有主见、热烈的少女并无变化。”韩德让温软地凝视着萧绰,“德昌能做的,便是尽全力助你无憾。”

  两人相视一笑。

  韩德让又有点遗憾地道:“李继迁性子太急,否则他攻占灵州后,于我朝倒是一个出兵南下的契机,”顿了顿,“如今他被蕃域的潘罗支缠上,这一仗,胜负未知啊。”

  “坐山观虎斗,宋皇帝这一招,高明,”萧绰微扬了下眉,“李继迁并不是一个值得并肩的盟友,让他去消耗蕃域的兵力,也好,免得将来战场之上,宋军还有这样一支助力。”

  韩德让深以为然地颔首。

  萧绰又道:“眼下要确保的是康儿的安全,”转身望向南边的方向,难掩几许感慨地,“快三年了,康儿也该长大了,”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眸中点点慈爱的笑意,“也不知他在宋朝都学了什么。”

  韩德让欲言又止。

  萧绰并未看他,似有所察觉,道:“德昌有何话,不妨直说。”

  韩德让道:“皇上近来一直召幸仆隗氏,”微顿了顿,“据闻曾提过要立五皇子为皇太子,不过被皇后拦下来了,皇后该是属意大皇子。”

  萧绰神色喜怒难辨,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老大宗真自小在菩萨哥身边长大,沉稳、识大体,是可堪重任,老五狗儿嘛,骑射功夫是众皇子之中,最为出众的,将来做个领兵打仗的将才,倒是不错。”

  韩德让心领神会地一笑:“太后心中,还是对七皇子寄予了厚望。”

  萧绰也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此事不急,待康儿归朝,再做计较。”

  韩德让赞同地点点头。

  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声急,有信使骑马奔来,在辕门处被守卫拦了下来,满面焦急地高声求见太后。韩德让着人去将信使带到近前。

  信使呈上密报,韩德让打开一看,微微色变。

  萧绰问道:“何事?”

  “七皇子……被人劫了。”韩德让边说,边将密报递了过去。

  萧绰一目十行地阅完,那眸底冷厉得可怕,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可探知是何人所为?”

  信使摇头:“宋朝廷也一直在追查,不过是暗中进行,他们将此事隐瞒得极深,好在我们的人有些手段。”

  萧绰微哼:“就这点手段?!”

  信使惭愧地低下了头,极力地想了想,道:“七皇子失踪一事,似乎与党项有关,宋朝廷好像为了此事,求助过蕃域。”

  “党项?!”萧绰微眯了眯眼,与韩德让对视一眼。

  韩德让亦担忧地皱了皱眉。

  “不管怎样,人是在宋朝丢的,宋皇帝就得负责。传哀家口谕,把赵吉和他的陪侍全都关进大牢,听候处置。”萧绰断然道,“让萧挞凛整顿兵马,”微顿了顿,“待命。”

  虎狼之师秣马厉兵。

  嗜血的兴奋染透那一双双豺狼般的眼睛,他们伺机而动。

  萧绰和韩德让方回到上京,辽皇帝耶律隆绪便派人来请萧绰速速回宫,原来李继迁竟送来了一封书函,里面写道,为了让辽能再无后顾之忧,放心与党项联合攻宋,他已派人将辽质子从宋朝接了出来,只要辽与党项达成联盟,他将派亲信护送辽七皇子毫发无伤地回国。

  “岂有此理!”议事殿里,耶律隆绪狠狠地一掌拍在桌案之上,“李继迁竟敢抓了康儿,威胁朕!”

  下立的几位南北官中的重臣看了看彼此,皆斟酌着没有立即开口,倒是梁王耶律隆庆率先站了出来。

  耶律隆庆道:“皇兄,以臣弟之见,李继迁还没有这个胆,如今我朝兵力南下之实力已具备,不妨顺水推舟,先应下他所请,换得康儿平安归来再说。”

  耶律隆绪依旧很是愤怒:“朕要南下也是朕做主,如此这般,岂不是被他李继迁牵着鼻子走。”

  耶律隆庆忧心道:“可康儿……”

  耶律隆绪打断:“李继迁就是个反复小人,你敢确保我朝集结兵力南下,他便定能将康儿归还?!”

  耶律隆庆皱眉道:“要是不答应他,康儿势必会有危险!”旋即看向萧绰,“太后之意呢?”

  耶律隆绪不满地瞪了眼耶律隆庆。

  萧绰沉沉地看了眼兄弟二人,道:“皇上,梁王所言有些道理,眼下如何让康儿平安、顺利回来,是为首要。而宋廷弄丢了我朝王子,毁了三年质子之约,我朝自当要向其讨个说法。”微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这是两桩事,皇上可明白哀家之意?!”

  辽朝早有南下攻宋之野心,质子之约不过缓兵之策,更兼有为辽将来栽培继承人之意,原本三年之期安然度过,宋辽将结下互不侵犯之盟约,如此一来,辽则出师无名。李继迁所为,歪打正着,实则正中了辽之下怀,萧绰言下之意很明确,良机不可错失,而耶律康到了李继迁手中,则成了辽与党项之间的事。

  “至于谁是棋子,谁是执子人,又岂是他李继迁说了算,”韩德让瞧出耶律隆绪还堵着一口气,不甘心对李继迁就此退让,亦有一丝微妙的与萧绰之间的僵持,故而轻描淡写开口化解道,“且战场之上,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于是,辽朝应了李继迁的结盟之请,一边派人暗中前往党项去接回耶律康,一边任萧挞凛为主帅,向宋辽边境集结兵力,以宋廷看护质子不利为由,十万兵锋直指保、定二州。

  宋仓促应战,因怀了皇嗣的淑妃潘玉姝之请,赵恒再派潘良为将,毫无意外地又一次战败,更是连累望都守将王继忠被俘,生死不明。消息传回京师,宋廷上下满朝哗然,便在赵恒大动肝火,为该再派谁为将,去挡辽兵南下之时,边境再传回战报,辽突然停止了进攻,后退十里驻军,双方陷入僵持对峙。

  原来,萧绰派去党项的密使,并未接到耶律康,据李继迁称,有几拨人马,蕃域潘罗支的,大宋赵恒派去的,还有一路来历不明的,数次明里暗里的抢夺耶律康,到底他势单力孤,中了计,又把耶律康给弄丢了。

  萧绰大怒,还未向李继迁追责清楚,哪知形势急转直下,党项败于蕃域,李继迁竟被潘罗支斩杀。这般一来,宋辽边境的辽军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倒不是因失去了李继迁这个根本算不上同盟的盟军,而是萧绰怕耶律康又回到了宋廷手中,若大举进攻,惹恼了赵恒,陷耶律康于险境。

  李继迁战败被杀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回了宋朝廷,赵恒是龙颜大悦,自也猜到了辽兵后撤之缘由,想来耶律康也自李继迁手中夺了回来,当即再下圣谕给潘罗支,以及此前派去救人的苏义简,定要好生护送辽质子归京。

  ———

  天际泛起一片鱼肚白,暗夜悄然褪去,天光渐亮,穿透层层树叶洒下,映亮密林之中那一片混战后的狼藉。

  此地位于灵州郊外,前一夜,苏义简带人追踪挟持耶律康遁走的李继迁亲信至此,双方发生交锋,后又有几拨人赶来,不由分说地加入。

  大半夜的激战,近破晓方止。

  八百里加急的圣谕也终于传到了苏义简手中,而此时他面前的,是一具没了呼吸的尸体,阵阵的心悸袭上心头,宋辽的约定,终究是破了!

  须臾间他想到了还在北国牢中的吉儿,想到了京城渡云轩里翘首以盼的刘娥,恍惚间他看到了狼烟四起,那战火漫。

继续阅读:第42章 断魂一饷凝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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