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如洗,凉风习习吹拂。子罕独自坐在花园中的石桌旁,心情沉重地品味着茶水,思绪万千。连日来,他为太子的案子奔波劳碌,却依旧一无所获。原本寄望于从太子的家人或仆从中找出线索,但他们几乎全被王上处决,即便有幸存者,也已销声匿迹。然而,就在此时,他从王妃身边的一位侍从那里听闻了一件震惊人心的事。这件事乍看之下似乎与太子案无关,但子罕总感觉二者之间有着某种难以捉摸的联系。尽管这种联系目前尚不清晰。
某次,宋平公带领王子们及文武百官外出郊祭,尚未归来之际,留守宫中的王妃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十几片鲜嫩翠绿、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荷叶。王妃对荷叶制成的食品情有独钟,这在宋国已是家喻户晓。无论是荷叶薏米饭、荷叶粳米粥,还是荷叶粉蒸肉,甚至她日常饮用的茶,也都是以荷叶薏仁为主料。因此,见到这些荷叶,王妃自然喜不自胜。
王妃好奇地询问送荷叶的人,这份礼物究竟是谁送来的。送荷叶的人显得颇为为难,表示主人严令不得透露姓名,否则回去必将受到严惩。王妃笑了笑,心中暗自猜测,这或许是王上为了逗她开心而精心策划的一场恶作剧。以往,就连年幼的王子佐也曾模仿过这样的举动。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意外的馈赠,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喜悦。被人如此深情厚意地对待,王妃心中充满了喜悦。她随即吩咐侍女为她泡一杯荷叶薏仁茶。
侍女精心为王妃沏制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荷叶薏仁茶,茶香扑鼻,令人陶醉。
王妃喜滋滋地端起茶杯,正欲轻抿,怀中的小猫却猝不及防地跃起,打翻了茶杯,喵喵叫着逃了出去,仿佛遭究竟遭遇了何种恐怖之物?茶水四溅,地面突然隆起,而那些溅到花草上的茶水竟使它们迅速枯萎。王妃惊恐不已,随后命侍婢将荷叶粉蒸肉喂狗,狗儿吃后立即抽搐身亡。
事情显而易见。
郊祀结束后,宋平公回宫,满面笑容地对王妃弃说:“荷叶新鲜否?哈哈,难得休儿有此孝心……”
“嗯!”王妃迟疑片刻,回应道,“他和痤儿、佐儿一样,都是好儿子……”
侍婢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犹豫不决,王妃用眼神示意她保持沉默,不要多言。事后,王妃再次严令婢女们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并特别强调,一旦此事泄露,宫中必将掀起血雨腥风,届时国王可能会将公子休斩首。她不希望看到父子反目,更不愿国王因此悲伤。
子罕心中暗自赞叹:“真乃义妃也!世间罕见的奇女子!”
侍婢继续说道:“司城大人,自从太子……王妃娘娘便饮食减少,后来又频频做噩梦,直至夜不能寐。她说每当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已故的夭妃站在面前,摇头吐舌。但这怎么可能呢?奴婢日夜侍奉王妃娘娘左右,却未曾目睹任何异象。司城大人,奴婢总感觉,王妃娘娘之死,死……”
“如何?”
“奴婢总感觉,王妃娘娘是被他人所害……”
“大胆!竟敢口出此言?不要命了吗??”子罕急忙呵斥。
侍婢满脸委屈地望向子罕,随后低头擦拭泪水。
子罕望着那侍婢渐行渐远的白色背影,王妃寝殿窗前闪过的那个似有似无的魅影再度浮现在脑海。他陷入沉思。难道真如侍婢所言,她是夭妃的鬼魂?若是的话,她找王妃娘娘又是为何?仅仅因为心怀怨恨,灵魂不得安宁吗?古语有云:“人死如灯灭,灯灭则无光。”这话难道不全对?不,不对!子罕摇了摇头。这其中定有玄机。公子休为何要毒害王妃弃?仅是为了替其母报仇吗?难道他不知,母亲的死与王妃娘娘毫无干系?难道他不晓得,一旦事情败露,他将面临绝境?子罕又隐约感觉到,以公子休的性格,他确实可能草率行事,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遗憾的是缺乏物证,王妃娘娘又已……”子罕不禁深深叹息。
正当子罕陷入沉思之际,管家乐成前来报告:“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有何贵干?”
“对方不肯透露,只说有要事,见了大人自然明了。”
“那就……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乐成领着一个步伐矫健、背负行囊、面容清瘦而精神抖擞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年轻人一见到子罕,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尊驾是谁?有何事相求?噢,请起身说话。”
年轻人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泪花。
“大人,您不记得在下了吗?在那次大饥荒中,是您开仓放粮,救了我们全家人的性命。”
年轻人的外地口音略显生硬,似乎是有意为之。在月光和花园灯笼的映照下,子罕仔细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番。他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给人一种既憨厚又精明,看似文弱实则强悍的印象。
子罕摇了摇头。
“哎呀呀,大人,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年轻人显得极为失望,甚至开始呜咽起来。
“抱歉,老夫实在记不起了……”子罕满怀歉意地说。
“哎呀呀,大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您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我们永生难忘。”年轻人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说道,“我们一直想要找机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这不,恰逢我父亲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便让我赶紧送来献给大人,还请您笑纳。”
说着,年轻人将背上的包裹解下,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然后轻轻展开,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匣子,恭恭敬敬地递给子罕。
子罕面露不悦。
“你这是何意?”
“我们全家只是想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年轻人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匣盖。顿时,一束耀眼的光芒四射而出,花园里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旁边的乐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子罕神色安静。
“果然是一件宝物!快收起来吧!但对于老夫来说,即便是至珍至宝,也不过如同瓦砾石渣一般。快收起来吧!你视之为宝,老夫则以不贪为宝。若你将此宝赠予老夫,我们岂不是都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这……大人,您心知肚明,至于其他人……”年轻人狡黠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管家,“他们是大人的忠诚仆人,自然守口如瓶。”
“你的看法有误!”
“大人,您不相信我吗?”年轻人皱眉思索片刻,“这也好办!”
年轻人轻轻地将匣子放回石桌上,后退几步,摆出一副即将触石自尽的姿态。
子罕勃然大怒。
“来人!”子罕断然喝道,“把这个无赖和他的破烂一并扔出府外!别让他弄脏了我的眼,污染了我的地!”
年轻人愤然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一副委屈和难以理解的样子。
一个时辰过后,乐成来报:
“老爷,我一直悄悄跟着那个无赖,当他走到司徒诀大人的府邸所在巷子时,突然消失了。我猜测他一定是溜进了司徒大人的府邸,去献上他的宝贝了,所以我便先行返回。”
“你说他进了司徒大人的府邸?”子罕捻着胡须,陷入沉思,“这情况确实颇为有趣,颇为有趣……”
“哦?”管家不解。
“乐成啊,你不觉得这个献宝之人颇为古怪……”子罕微微一笑。
“古怪?”
“他言辞恳切,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始终不敢与我对视,还有他的手……”
“他的手怎么了?”
“他递匣子时,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拇指与食指间有一层厚厚的老茧。乐成,你认为,什么人的手会在那个位置有这么厚的老茧呢?”
乐成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还请老爷指点迷津!”
“唯有那些常年舞刀弄枪之人……”
“对对对!”乐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虽然他身着长衫,竭力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尽管他努力用生硬的外地口音说话,但还是没能逃过我的眼睛和耳朵。乐成,你有没有想过:有哪位书生会是那样的举止不端?又有谁在讲自己家乡话时,会显得那般生硬?”
“这么说,老爷……刚才岂不是……”乐成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哦,放心吧,他绝不会是来行刺的。我也留意到他身上并未携带任何武器。”
“那他是……”
“他确实是来献宝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企图!”子罕一边安抚管家乐成,一边在心里盘算,“这样一个人物,献上这样一件宝物,究竟意图何在?”
主仆二人正商议间,忽有家人匆匆来报:
“公子佐请老爷立刻过府,说有要事相商。”
子罕急忙吩咐乐成备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