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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亭2022-10-28 21:102,803

   叶持接连几日忙得晕头转向,好容易得了点空闲,正好接到了衙役捎进来的一张短笺。

   上面字迹歪歪扭扭,前一个趴得扁平,下一个就仿佛在上吊,毋庸置疑,正是江十一那双得天独厚的爪子爬出来的。

   傍晚,刚一下衙,他便立刻更衣出了门。

   州衙外不远处便是磬州城里最热闹的长街,叶持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穿行,忍不住有些担忧,也不知道江十一这几天……

   正在胡乱想着,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一道带着笑意的慵懒声音轻轻地响起来:“这位公子,这钱袋可是你掉的?”

   叶持一怔,不自觉地抬手摸向怀里——空的,原本放在那里的钱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转过头,郁闷地瞪了一眼叫住他的人:“坑蒙拐骗,偷鸡摸狗,还有什么是你不会干的?”

   虽然语气硬梆梆的,但他一直提着的心却渐渐落了回去,对上江十一似笑非笑的揶揄表情,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别开了目光:“怎么突然想起找我?”

   江十一笑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啧啧,好绝情啊!”

   叶持:“……”

   他发现只要和江十一在一起,自己好像总是非常容易产生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

   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他低声问:“你这两天可还好?”

   江十一忽然停住脚步,表情奇异地瞅了他一眼。

   叶持:“怎么了?”

   江十一摇摇头,忍不住笑道:“叶……”她目光一转,瞧见近在咫尺的几个行人,话音便中途一转,把“大人”两字换掉了:“叶公子,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先关心一下这两天被我遇上的人好不好。”

   叶持愣了下,随后立刻想起了这人缺了大德的“日行一善”,眼角不禁抽了抽:“你又祸害谁去了?”

   ——总不会是那位金尊玉贵的晋王世子吧?

   江十一对他眨了眨眼,笑吟吟地往旁边一指,十分体贴道:“边吃边说,我听衙役说你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小心饿久了胃疼。”

   叶持却觉得哪里不对,果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眼角又差点要开始乱跳了:“这里?”

   在他面前,无数灯火如繁星一般从酒楼大门向上蔓延,每一层檐角下与阑干外都或悬挂或摆放着轻纱与琉璃外罩的明灯,闪烁的光芒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形似高塔的楼宇最高处,而轻柔悠扬的乐声正在从楼中缓缓流泻出来。

   这是整个磬州城最奢华也最昂贵的一家酒楼。

   叶持默然片刻,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无须江十一再回答什么,她能在这里吃饭,若说不是因为狠狠坑了一次晋王世子,只怕都没人信。

   而令他略感意外却又不是那么意外的是,周蕴此时也正在最高处的雅间里,正以主人似的姿态等着两人到来。

   引路的小二垂眉敛目,无声地关上房门退了下去。

   叶持站在门口,目光极短暂地与周蕴交错,从对方的神态和反应里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情绪——他本不擅长体察人心,奈何那种无奈以及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实在太过熟悉,让他在一瞬间就生出了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果然是被江十一给日行一善了。

   几人各怀心思地落座,周蕴略一迟疑便笑着将昨日去寻官牙徐氏的事情讲了,只是略过了出发前自己被江十一“威逼利诱”的部分,说完,便仔细地打量起叶持的反应来。

   而下一刻,他便瞧见叶持怔了一下,似乎根本不清楚江十一的打算。

   “……莫非那些大不敬的言辞真不是他教的?”周蕴心中暗忖,将茶盏抬高了一点,用袅袅水雾遮挡住了表情。

   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情,他才若无其事地笑道:“听江姑娘的意思,找到那个阿晨背后的人,再顺藤摸瓜,应当就可以证明整个长生道全都大有问题,绝非只是下属的一二道观私下背教犯戒。若真能如此,对于朝廷,对于磬州乃至更多地方受其蒙蔽的百姓,都是一桩好事。”

   说到这,他略一停顿,又轻轻摇了摇头:“只不过……”

   叶持神色清冷,静静地等着下文,江十一则慢悠悠地夹了一只虾放进嘴里,专心致志地细嚼慢咽,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两个人全都没有顺势提问,让周蕴莫名尴尬,只能干咳一声掩饰,继续说道:“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而我身负皇命,最迟明后日便要再去贡船消失之处查看,恐怕暂时无暇顾及此事,不知叶兄你有何打算?”

   他根本没有提让江十一自己继续追查此事,毕竟她无官无爵,且不提中间要遇到何等危险,就算侥幸查到了什么,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未必能够取信于人。

   可听到这句问话,叶持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中短暂地露出了一丝疑惑,平静的神情渐渐地变得严肃起来,让周蕴有些纳闷,忍不住在心里把刚才说过的话重新回想了一遍,疑心自己是不是无意间说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然而并没有,每一句话都很顺理成章,而他自己也确实没有任何恶意。

   就在他思考之际,叶持忽然说:“我这两天很忙。”

   他简短地讲了从昨天初上任到现在整理以及重审过的数十份公文和几桩案子,说道:“有些案子是其他人临时甩给我的,我本以为只是在奉命刁难我而已,但刚刚听了世子所言,我却有了些别的想法。”

   周蕴:“哦?叶兄请讲。”

   叶持已渐渐习惯于忽略这位晋王世子过于谦逊、令人头皮发麻的表现,平静道:“我这几天重审的案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并非重案,却极其麻烦,很容易将人纠缠住不得脱身。世子调查贡船案不容耽搁,最迟后日便要重返现场探查,而我今日下衙之前,又接到了几桩原告被告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的案子,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与世子同行了。”

   周蕴抿了下嘴唇,琢磨着他这话的含义。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怎么想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叶兄的意思是,磬王叔不想让你继续查贡船失踪的案子?”

   可是没有道理啊……

   若磬王真的不想让他调查贡船案,为何当初还要专程上书陛下,将他调到州中?

   叶持不明白的也是这一点。

   就在两人都陷入沉思之时,另一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江十一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又露出了如同晒太阳的老猫似的表情,慵懒中透着一丝狡黠,微笑问道:“叶大人,磬王恨不得把你绑到磬州城查案的时候,世子在哪?”

   叶持眸光一凝。

   不等他回答,江十一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周蕴:“世子,你的船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为何会突然停在洪山县外?”

   周蕴也蓦地怔住。

   良久,他不自觉紧绷起来的身体才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屈指轻轻地叩击着桌边,像是要用这种单调的声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缓缓地说道:“我急着赶路,路过洪山县时,不慎误触暗礁,勉强前行一段之后,发现船底漏水严重。”

   “暗礁?!”

   叶持猛地抬头。

   洪山县边上的水道,就算不是运河,每天也有许多船只同行,怎么从来都平平安安,偏赶在钦差抵达的时候长出来了几块要命的礁石?

   江十一也呆了一瞬。周蕴这个钦差的身份贵重非常,她以为不会有人真的敢在船上动手脚,最多只是谎报故障意图拖延,却没想到这个答案比她预想的还要离谱:“暗礁……他们可真敢哪……”

   她揉了揉脸颊,让自己错愕的表情不那么明显:“要是我没猜错,是不是洪山县令专程请你在城中歇息几日,等船修好再重新启程?”

   周蕴:“……”

   一切正如江十一所说,就好像她亲眼见到了当时的场景一样。

   然而,那个时候她应该还在相距遥远的客船上,根本不可能听到洪山县令对他的殷勤邀请。

   寂静在三人之间古怪地蔓延了片刻,除了最初提问的江十一以外,另两人显然也想到了同一种可能性。

   磬王。

   这一切举动只会是磬王授意的。

   周蕴忽然苦笑一声,摇头长长叹了口气:“上一次,陛下派刘凤阁做钦差来磬州的时候,路上足足走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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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珑幻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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