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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亭2022-09-27 21:153,287

   船运之事解决,县衙的失物也被追回,本算是好事成双,可叶持在听闻了这些日子里县中的诸般事情之后,却又实在高兴不起来了。

   ——城中的夜半鬼影闹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认真听取了钱捕头的禀报,立刻意识到,比起“眼花看错”,这一切似乎还有个更加可能的解释。

   有贼在踩点。

   而若是一个贼人持续半个来月,每天都在不停地踩点,琢磨路线,那他必定所图不小。

   好在即便是再神出鬼没的小贼,只要行动得足够频繁,路线就必然会透露出一些隐蔽的规律。

   譬如这个贼,他便每一次都是子时到寅时之间行动,子时出,寅时归,半个月里,虽然每一天被撞见的地方都不甚相同,但如果仔细将他的现身处按照时间标注出来,再对照城中更夫与巡夜兵丁衙役的巡城路线,便不难发现,他其实是在摸索一条能够避过所有人耳目的安全通路。

   至于贼人的目标,如今看来似乎有不止一处备选。近日来,已经有三四处商铺与大宅来报过案,声称自家的门锁好似被什么人撬动过,却蹊跷地并没有物件失窃,所以捕快们去勘察一番之后便找了个借口草草敷衍过去了,直到此时叶持返回县衙,才一股脑地报了上来。

   而既然叶持回来了,便不可能再放着此事不理。

   事情并不算太难解决,他对着城中布局图仔细琢磨了半日,等到时辰差不多的时候,便招来几名本地土生土长的捕快,指了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几处街巷与人家,让他们带人提前藏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正好钱捕头匆匆进来。

   “大人,属下刚从州府回来,已按您说的悄悄去打探过了,”钱厉习惯性地左右看看,发现屋子里一如既往空荡荡的,连半个伺候的仆婢都没有,这才放松了一点,小声道,“贡船的事没瞒住,毕竟丢的不光是磬王殿下的船,还有一艘是从谭王封地过来的——两位王爷封地临近,往年贡船也一起走过,算是有个照应,没想到今年反倒一起丢了!”

   谭王是高祖嫡次子一脉,到如今已经与龙椅上那位血缘差了不少,若放在寻常百姓家,大约只算是个八竿子勉强能打到的族叔。

   如今贡船失踪是天大的事,他没有磬王作为天子亲弟的胆气,自然不敢隐瞒,一边敷衍着磬王,一边却早已偷偷将事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禀到了京中。

   钱厉暗中往上指了指:“有传言说,上面应该会派人过来彻查,不过咱们在州府上游,顶多让人登船查一查运送的钱粮,应该不会受什么别的牵连。”

   叶持松了口气,颔首道:“你做得很好,回去休息吧。”

   随后却一时没忍住,低声骂了句:“……那群只会添乱的废物!”也不知是在评价朝廷还是某座王府。

   钱厉耳朵灵,听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在门槛上绊倒,连忙回去作势要捂他的嘴:“大人,您可不能再这么意气用事了,让人抓到把柄可是大麻烦!”

   见叶持不以为然,他又多劝了句:“您就算不顾惜自己,也总得为身边的人考虑考虑吧?属下斗胆说一句,这眼看着您对江姑娘是有情分的,就算为了她,也得——”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提,叶持就突然想起来了,不由懊恼:“糟了!我今天说好了晚上要做东请她去名秀楼吃饭,全被那倒霉小贼的破事给搅合了!”

   钱厉:“……”

   他往外看了眼,此时夜已过半,月黑风高,实在不是个吃饭的好时候,又想起自家惯爱拈酸吃醋小题大做的婆娘,琢磨了一会,小声出了个馊主意:“也不知江姑娘睡了没有,大人您要是有心,不如给她准备些夜宵哄上一哄……”

   叶持一脸一言难尽地瞅着他,似乎很想讥讽几句,幸而他最近大有长进,居然硬生生把那些刻薄话咽了回去,只道:“不必了,她前几天一直忙着追贼赃,疲累得很,这会儿我要是去折腾她,恐怕明天一早你就该找仵作来验我了。”

   钱厉:“……”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不合时宜地回忆起了洪山县令王谋和他后院里千娇百媚的“小夫人”们,再联想到眼前这位与那个天天出去“日行一善”、一言不合拔腿就走的江湖骗子,总觉得这世道似乎变得有点微妙。

   但他也没什么时间深想,下一刻,外面便传来通报。

   “大人,贼人找到了!”

   屋里两人齐齐精神一振,也顾不得夜深风冷,立刻跟着出了门。

   果然不出叶持所料,贼人落网的地方正在他之前令人设伏的一处地方。

   捕快低声禀报详情:“大人神机妙算,那贼果真去了您让我们埋伏的一座大宅,我们已事先和屋主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听见撬锁开门声也不要声张,就为了给贼人来个瓮中捉鳖!”

   叶持边走边问:“贼人姓名籍贯如何,此次之前可还有案底?”

   捕快一僵,连忙赔笑:“回禀大人,那贼……还没抓到。不过他虽然刚进门就察觉不对,径直冲进了柴房,但小人回来禀报时,大伙已经把柴房团团围住,就算他再有多少鬼主意也是一样插翅难飞!”

   叶持点了点头,没做声。

   捕快偷觑了他一眼,似乎误会了他的沉默,又赶紧讪讪解释:“大人恕罪,不是小的们不出力,实在是那贼人有些过于……呃,狡猾,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滑不溜手,见到个缝就能钻,还会声东击西,小人抓了十来年贼,从没见过这样……”

   钱捕头一扶脑门,狠狠瞪他:“闭嘴吧!”

   又小声解释:“大人没生气,你别啰里八嗦打扰他想事。”

   叶持确实在思考。

   今夜的捉贼,原本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听了那捕快的叙述之后,他却突然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思索间,那遭贼的宅子已到了。

   门口漆色斑驳,内里砖石开裂,花木凋萎,一副荒败之景,若不是一位体面老练的老管家亲自在外迎接,几乎要让人以为此处是座废宅。

   说起来,那管家竟还是个熟人,正是柳家的大管家柳泉。

   叶持视线快速扫过庭中:“是准备出售,还是刚刚易手,尚未修葺?”

   柳泉连忙躬身作答。

   原来这宅子已经废弃了十来年,前主人家逢骤变,剩下一根独苗当初年幼,无力处置家产,便被奶妈抱着去投奔亲戚了,直到如今长成,才做主变卖宅院,在两三个月前,将这处空置多年的老宅转手卖给了柳家。

   却没料到,刚要开始修房子,便莫名其妙地闹了贼。

   叶持:“柴房在哪?”

   他跟着引路的捕快沿着小路往前走,心中却已开始隐隐犯了疑。

   贼人是在宅中被发现的,这又何尝不意味着他已经找到了能够避过所有巡夜更夫耳目的安全通路。可为什么他费了半个月力气,到最后却偏偏选了这么一间尚未住人的空宅来行窃,他的目的究竟是财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穿过一条夹道,另一边就是柴房。

   此时小院子里灯火通明,十几名捕快举着火把,持刀围在小小的柴房外面,或许是门被从里面堵得太严实,一个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的木匠正在满头大汗地奋力拆着唯一的窗子。

   叶持走上前去:“贼还在里面?

   安静的深夜里,他的声音十分清晰,捕快还没回答,柴房中莫名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先突然停了下来,下一刻,忙碌的木匠“咦”了一声,回头叫人:“开、开了!”

   但窗子并不是被他打开的,反倒像是贼人决定自投罗网了一般。突然间,从无声开启的窗缝边上颤巍巍地探出来了一根引火用的细枝,上面系了截破布条,迎着通明的火光晃晃悠悠地乱飘。

   这景象太诡异,一圈捕快面面相觑,不知贼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竟都一时没敢上前。

   叶持眼角抽了抽,隐约产生了个不太妙的预感。

   他不顾众人的劝阻,快步走过去解下那截布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丑得连亲娘都不认得的字。

   ——救命。

   叶持的表情倏然凝固,对着那两个字沉默良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木着脸,面无表情地把布条搓成了一团,放到火把上烧成了灰,漠然转身,冷冰冰地吩咐左右:“里面的贼人穷凶极恶,速速将其关进大牢,没我的命令不准探视,不准给吃的,先饿上三天再说!”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据他们的了解,这位叶大人并不是如此严苛冷酷之人,为何今日却……

   唯有钱捕头从中品出了几分特殊的意味,顿时也是眼皮一跳:“大人,这不会是……”

   有人比叶持更先一步解答了他的疑问。

   黑漆漆的柴房里幽幽地传出来一个声音:“叶大人,我错啦,你先让他们把刀收一收好不好……”

   叶持脸色又黑了几分:“还不去抓贼!”

   那声音顿时更加哀怨了:“……叶昭离,你好狠的心哪。”

   叶持:“……”

   他咬牙切齿半晌,在所有人迷惑而惊悚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地冷冷道:“滚出来!”

   那“穷凶极恶”的贼人立刻听话地“滚”了出来,撑着窗边纵身一跳,便轻巧地落了地,慢吞吞凑到了叶持身边。

   “叶大人,别生气啦,你先听我狡辩嘛。”

   钱厉头疼地转过了身,挥手让严阵以待的捕快们到一边等着,憋了半天,才哭笑不得道:“江姑娘,你这是闹的哪出啊!”

   江十一刚把脑袋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巾里扒拉出来,闻言难得地露出了一副尴尬神情,讪笑两声:“我真能解释……”

   叶持:“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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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珑幻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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