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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亭2022-09-27 21:243,459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一夜的尝试,已经能够确定钦差刘凤阁有极大可能性是被人故意吓疯的——或许做局的人原本只想将他吓跑,谁知那个养尊处优了二十多年的纨绔子弟实在太不禁吓,便给了长生道一个意外惊喜,等钦差仪仗一回京,他这个疯子也就成了江珑县闹鬼的板上钉钉的铁证。

   而要将这个可能性夯实,眼下还需要拼图的最后一片。

   ——刘凤阁到底是怎么在一夜之间从戒备森严的县衙里被运送出去的?

   此前,江十一已通过那些疯言疯语察觉到有人装神弄鬼的迹象,若刘凤阁的疯话并不全是无稽之谈,而是真的描述出了他当夜的恐怖经历,那么他漫长的惊恐逃窜,必定不会是在到处有人值守的县衙。也正因此,江十一才用了半个月时间一点一点试探出平时和县中加强守备时的巡夜路线,然后找到了唯一的一条能够避人耳目离开县衙,通往城中偏僻空宅的路线。

   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就出在这条路线的起点,也就是县衙的高墙上。

   刘凤阁当初落脚的院子在县衙一角,只为招待贵客而用,有一道小门直接连通外界,但为了安全起见,钦差刚刚入住,那道门就专门换了新锁,钥匙一直是由从京中一路随行过来的心腹侍卫贴身保管,而除了那扇门,院落的四面高墙也没有发现丝毫架梯攀爬或者绳索磨蹭的痕迹,绝不可能有人随意出入。

   这样看来,若是刘凤阁真的被趁夜拐到了荒宅里,简直像是有人带他飞了出去一般。

   当然,人是绝不可能会飞的。这一点,无论是从来不信神鬼之说的叶持还是看惯了装神弄鬼把戏的江十一都早已达成了共识。

   所以当两人返回县衙之后,便立刻找人要来了钥匙,进入了自从刘凤阁发疯之后便被锁住、多年来从没有人踏足的客院。

   那本是间十足精致舒适的院子,可到如今空置了好几年无人居住,早已经变得荒草丛生,衰败不堪。

   江十一辨认了一会,看向卧房所在的方向,回忆起了案卷上的记载:“接风宴结束于亥时三刻,然后刘凤阁便醉醺醺带着两个赠予他的美人回了下榻之处,按照供词所说,应当就是这里。”

   她所指的屋舍更是人人避忌,自从出事开始,陈设就没有被动过分毫,到如今各处仍一如当年,仿佛还能透过翻倒的桌椅看到当初刘凤阁突然发疯时的兵荒马乱。

   叶持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盯着屋子里面看了片刻,忽然回头问:“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在木匣里钓鱼的把戏也是用的磁石对不对?”

   江十一:“啊?”

   她思索了下,想起自己准备“鬼宅婚宴”的机关前确实曾对叶持提过一句当初的钓鱼把戏,不禁有点无奈,瞅着他认真的表情笑道:“我看你这么严肃,还以为你发现什么了呢,原来竟然在琢磨这个?”

   叶持依旧板着脸,对着室内褪色的帐幔微微扬了扬下巴:“发现?哼,当年刘凤阁被运出去,显然是那两个不知道哪去了的舞姬和长生道里应外合,就算有问题也应该在外面的墙上门上,这屋子能看出什么来!——你应该事先不知道那老妇人抽到了哪条鱼,怎么能在它上面专门安装磁石的?”

   江十一:“……”

   她算是发现了,按着叶持死钻牛角尖的脾气,今天不把这事解释清楚便别想继续下一个话题。

   她只好叹了口气:“这还不简单,我当然知道她摸出来那条鱼身上的编号呀!”

   叶持一怔。

   江十一同他一起回到院子里,悠然道:“那木匣是特制的,中间用木片隔成三栏,一边装着从一到十编号的竹片鱼,另一边装着同样形状的竹片,只不过每个上面写的全是三,还有剩下的第三个格栏里藏着最后一只竹鱼,不仅写着三,而且还被半截绳子绑住。变戏法时,我先倒出正常的那些给人看,然后借着放回去摇晃打乱顺序的机会拨动隔挡,让洞口对准写着三的那部分,这样无论谁来怎么摸,都只能摸出来同一种了。”

   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只要再次故技重施,暗中拨动格挡,将另两部分都拨到一边,匣子上洞口对着的就成了已经绑好的那条小鱼。而她手中特制的绳索末端,和竹鱼身上绳索的顶端都各自固定了一片薄薄的磁石,吸附之下,自然就轻而易举地将“正确”的鱼钓上来了。

   江十一笑眯眯地拍拍叶持的肩膀:“怎么,你这么聪明,难道当时就没发现我‘钓鱼’之后,手里的绳子其实变长了一截么?”

   叶持:“……”

   他确实没有察觉到,一来江十一的手法高超至极,用袖子和手掌的遮掩将绳索挡住了许多,令人无法一眼就注意到绳索的长度变化,二来,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被钓起的竹片鱼上,每个人都急着确定上面标注的数字是否正确,跟本就无暇关心其他。

   想到这,叶持突然目光一凝,若有所悟:“关注之处……”

   当年调查刘凤阁发疯一案的官差也曾怀疑过整件事是出于人为,但此时想来,他们就算调查得再细致,实际上的关注点却仍然只限于门锁、墙上的攀登撬动痕迹,既然如此,实际上会不会……

   他思索许久,蓦地生出了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突然转身快步跑向后门。

   其实,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门锁并不等于门!

   正如江十一的钓鱼戏法一样,在所有人都关心那条鱼的特征,以及自动绑在鱼身上的绳结时,又有谁会想到,那条绳子的前后两截根本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呢!

   很快,那扇连通内外的小门就出现在眼前。

   叶持抹去门锁上的积灰,辨认片刻:“是当年的东西。”

   小小的锁头上花纹雕刻细致精美,一看就不是县衙里通用的东西,只能是当年那位娇贵的刘钦差自己带来的。

   既然门锁还完整地保留着,这扇门很可能也还保留着当初的原样。

   他放开那只锁头,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查看起门板与门闩相连的部分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道:“江姑娘,你来看看这里!”

   在看清他所指的地方时,江十一也不禁高高挑起了眉头:“竟然是这样!”

   锁头牢牢地限制了门闩的移动,按照常理来说这扇门应当确实是打不开的,然而,人们却忽略了,若要将安插门闩的木槽与门板固定在一起,必须要用到钉子,而眼下,就在那几根毫不起眼却又至关重要的钉子头上,居然残留着本不该出现的划痕。

   那是有人将钉子拔出来时留下的痕迹。

   确实没有人攀墙,也不需要撬锁,因为贼人当初已经将整个门闩连同门锁一起拆卸了下来!

   这样一来,看似无法出入的大门就变成了两片一推即开的木板!

   果然,刘钦差的疯和钟县令遭遇山匪、李县令被天雷击中一样,全是设计好的阴谋!

   叶持定了定神,虽然早有猜测,但也毕竟只是猜测,如今尘封的真相彻底浮现出来,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恍惚,几乎不敢相信贼人竟然如此狡诈,也如此肆无忌惮。

   半晌,他肃容道:“私开铜矿、掳掠奴役百姓,令多任县令和朝廷钦差都遭其毒手,这绝不是光靠着江珑县一地的几个假道士就能做出来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我立刻就得将此事直接呈送京中!”

   这一次江十一没有再出言阻拦。她知道叶持的脾气,他既然已下定决心,便不会再听任何人的劝阻,所以她只是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等到奉命前来看守现场的差役已各自开始了忙碌,才淡淡开口:“你不觉得孙县令有点可怜么?”

   叶持脚步一顿:“孙敏行……”

   江十一说得没错,这些年里或死或疯在江珑县的所有官员中,就只剩下在自己的书房里被猛兽袭击的孙敏行孙县令还没有得到一个最终的结果。

   叶持又想起了前些日子令他头疼的案情。

   若说钦差一案中令人不解的是如何将受害者运出县衙并吓疯,那么孙县令的案子作案手段则清晰无比,凶手毋庸置疑就是假装发现尸体的扫洒仆役常二。可就是这个最简单的案子,却因为唯一的一个残存的谜团而迟迟没有进展——用来伪造猛兽抓痕的凶器到底是如何凭空消失的?

   江十一笑了笑:“前阵子你一直在忙,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说着,她便让人从库房中取来了不久前刚刚从鬼市上追回的几样物品。

   那些东西不过是一只最普通的端砚,一只天青色琉璃笔洗,一座尺来高的石头假山盆景,一对前朝官窑的长颈瓷瓶,还有一只卧虎形状的玉镇纸,要说值钱,确实能抵一笔不小的银钱,但要说更多特异之处,就实在看不出来了。

   面对着摆了一桌子的东西,叶持只觉莫名其妙,便听江十一淡淡道:“说来运气不错,若不是那监守自盗的贼,我还没发现凶器就一直在人的眼皮底下。”

   叶持听出她言下之意,不禁皱眉:“你是说凶器就在这些东西当中?”

   他知道江十一不会在这种大事上信口开河,便认真地将这几样物件挨个检查了一遍,可无论哪一物都没有锋锐棱角,他便又将视线转向了盆景的花土,但还没动手就摇头道:“当年查案时已有人挖土搜查过,并没有利器埋于其间。”

   江十一对此很是赞同:“自然,如果只是挖个坑把凶器埋了,这案子恐怕早就破了,长生道可不至于这么不谨慎。”

   叶持瞥她一眼,继续摆弄了那几样东西一会,仍旧找不到关窍所在,不由催促:“别卖关子了,凶器究竟在哪里?”

   可江十一还没回答,钱捕头就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叶持见他面色急切,立刻放下手中物件:“怎么,门闩可仔细验过了?”

   钱捕头:“验了,和大人您说的一样。”他缓了口气,又急忙道:“这事不急,大人您快去换官服,州里来人了!”

  “州里?”叶持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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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珑幻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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