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麟亭2022-07-17 09:383,798

   两人最终也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眼见天色渐晚,便只能暂时将事务放下,打算明早继续。

   可谁都没想到,别说天亮,甚至连午夜都尚未等到,事情就出了变故。

   叶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小半个时辰,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始终无法入睡,不知何时,忽然闻到了一股细细的烟味。

   他愣了下,随后猛地一个激灵,翻身下床。

   正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听见另一边后窗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那关得无比严实的窗户居然自己开了一条缝。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色泽,从窗缝慢慢探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个披头散发的脑袋……

   叶持手放在门闩上,被这夜半闹鬼似的一幕惊得一时忘了动作,等到看清了那“女鬼”的脸面,才蓦地吐出一口气,快步走过去:“你——”

   来人正是江十一。

   她没等叶持把话音完全吐出来,便一抬手稳准狠地捂住了他的嘴,低语道:“别出声!”

   说完,撑着窗框轻巧地翻了进来,回身将窗子关紧,拽着叶持回到内室,把他推到床上,自己也爬了上去,掩好床帐。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江十一摸索着抓住叶持的胳膊,脑袋探到他耳边的位置,极低声地说:“外面有贼放火。”

   叶持差点僵成了一块石头。

   说不清是因为这消息太惊人,还是因为江十一的嘴唇无意间擦过了他的耳朵,他只觉全身紧绷,心脏狂跳,尽力压低的声音几乎有些发颤:“为什么不喊人?在这里等死吗!”

   江十一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掐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更用力了,像是怕他蹿出去求救似的:“他们应当是为那些卷册来的,现在还没有杀人的打算,不然的话,这会儿着火的就不止是你的书房了!”

   另外的一种可能性她虽没说,但叶持却听出来了言下之意:“现在?”

   江十一顿了下,良久,才在黑暗之中轻飘飘地问:“叶大人哪,你觉得之前的县令究竟是意外死亡,是被鬼杀的,还是……被人害死的?”

   叶持:“……”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已在心里赞同了江十一的观点,贼人现在或许并不打算节外生枝来要他的命,但如果他不识时务,那对方恐怕也绝不会手软。

   而在这个素有闹鬼之名的县城中,若他今夜真的死于“火灾”,用不上三天,天谴、恶鬼作祟之类的说法便会传得妇孺皆知,甚至连朝廷都懒得再费力核实究竟。

   他沉默片刻,强迫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松开我吧,放心,我不出去。”

   外面传进来的烟火味愈发浓重了,灼热感不停侵袭过来。贼人在外面肆无忌惮地放火作恶,而本该作为朝廷命官铲奸除恶的他却只能坐在这黑暗的帷帐深处,静静地听着远处火焰舔舐梁柱的哔剥声。

   叶持慢慢攥紧了拳头,闭上了眼睛。

   想来那些干燥而脆弱的纸张卷册,此时早已在烈火之中被焚烧殆尽了吧。

   忽然,窗外隐隐传来细微的异响,像是脚步,又像是杂乱而压抑的低语。紧接着,似乎有人用某种硬物自外而内地试着挑了下窗闩,好似在确认里面的人是否已经在惊醒后跳窗出逃。

   叶持刚重新睁开双眼,就觉手上微微一暖。江十一的掌心略显粗糙,却干燥而温暖,平静地覆盖在他手背上,她用气声说:“别担心,他们不会进来。”

   果然就如她所猜测的一般,杀害朝廷命官虽不是禁忌,但对那些人而言也绝非能随手为之的小事,他们只是隔窗草草查探了一番,确定屋子里的人不仅没跑,而且应当仍在沉睡,便没了进一步的行动。不多时,在远远响起示警的鸣锣声时,窗下那些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便飞快地从后门撤了出去。

   江十一又侧耳倾听片刻,这才拉住叶持的手腕:“走!”

   两人刚跑出门,便见火光冲天而起,原本位于东厢的书房已经成了个巨大的火把,黑烟直上云霄,不知原本为何物的灼热碎屑泛着赤红色泽,随着热浪扑向两人。叶持本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只盼那些卷册还有一二能够幸免,可如今见到眼前光景,心脏不由落到了底,也顾不上再多看,抬起袖子遮住江十一的头脸,咬牙道:“从前门走,去吏舍,那边有人!”

   吏舍确实有人。

   如今仍有不少小吏因各种缘由在此居住,刚搬来江珑县的钱厉也是其中之一,他本就警醒浅眠,夜半突然被鸣锣声惊醒,出来一看,差点把三魂七魄吓掉一半,随手抄了只水桶,便急急朝着后衙狂奔过来。

   刚跑到二堂后面一点,便瞧见了狼狈的两人。

   叶持被浓烟呛得不停咳嗽,苍白的脸上也全是一道一道的黑灰,江十一被他用袖子挡住了脸,看起来还多了几分人样,嗓子却也被呛得有些沙哑,见到钱厉来不及多叙,先叫道:“快!带人去曲光家,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钱厉一愣,连忙扔下水桶,回身点了几个陆续赶来的捕快:“带上家伙,跟我走!”

   ……

   毕竟是一县官署,虽然破败多时,但一旦出了事,周围兵丁衙役还是迅速赶了过来,没用多久便扑灭了大火。

   事后清点发现,除了东厢书房莫名起火烧掉了众多存放于此的卷册书籍之外,就再没有别的重要损失了。

   叶持抹了把脸,简单吩咐几句善后事宜之后,便带了几个人也赶往了一街之隔的曲家。

   县衙失火的事情早已惊动了周边住家,此时街巷之中嘈杂声如潮水般层层叠叠,起伏不休,时不时便有人开门张望,与同样出来查看的街坊惊诧地交谈起来。

   在这样的一众人家之中,唯有曲家是个例外。

   两个钱厉带来的捕快持刀站在门口,警惕地观察周遭情况,身后大门紧闭,里面一篇安静,几乎听不见任何响动。

   见到叶持过来,两人连忙让开。

   叶持脚步一顿,顺口问了句:“可有见到可疑之人靠近?”

   其中一名捕快名叫董千里,正是厨娘陈四娘的丈夫,平日颇为感激新上司对自家娘子的关照,闻言赶紧上前一步:“大人英明,刚才巷口确实有三四个穿着灰黑色布衣的人像是要过来,但看到巷子里好几家都有人出门查看,便犹豫了,后来又有一人瞧见我们在门口,就立即拉着同伴跑了。小的担心被调虎离山,所以没敢上前去追。”

   他言语清晰,让人不由高看一眼,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叶持只点点头便进了门。

   曲家一家人都聚集在二进院的正房里,曲母仍在病榻上沉睡,未受惊动,而其余人则多在另一边的小厅中落座,与外面的喧闹相比,屋子里安静非常,甚至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钱厉亲自守在房中,大约也已听董千里等人禀报过了疑犯的动静,见到叶持和江十一便先请罪:“大人恕罪,是属下不让底下人去追的。”

   叶持:“你做得没错,敌暗我明,守好曲家人才是首要之事。”而后转向室内惊魂未定的曲光,冷冷道:“怎么,你如今还觉得给你家带来灾祸的是那个‘魔胎’吗?”

   曲光一噎,讷讷说不出话来。

   但江十一观他神色,发觉他眉眼间还隐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之色,恐怕还真是至今仍未转过弯来,以为贼盗之事都是被魔胎招来的。

   这番表现在明眼人看来实在是有些糊涂,可只要一想到整个江珑县将崇鬼尚神刻入骨髓的风气,便又觉得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江十一便叹了口气,暗暗拽了下叶持的袖角,示意他暂时压下问话,自己笑道:“今天白天我说三日内给你解除‘魔胎’之患,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现在来了,便不如立刻就开始好了。”

   果然,这话一出,曲光原本还隐含忧虑的双眼顿时一亮。

   只听江十一慢条斯理道:“就在之前那间耳房吧,把东西都搬出来,我准备一下。”

   曲光一愣,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立即带着妻子和小丫鬟出去张罗了。而江十一则对钱厉招了招手,附在他耳边轻声叮嘱了一番。

   不过半个时辰工夫,各项事宜都准备完毕,曲光回来不久,便也瞧见钱厉不知从哪弄来了个麻布口袋,开口处封得严严实实,正避人耳目地交给江十一。

   江十一低头查点了一下袋中物件,淡淡道:“我这就要开始作法了,你们退后一些。”

   曲光本还将信将疑,然而事已至此也不好再问,只得跟着其他人一起退了下去。

   江十一瞅了眼同样眉头紧锁莫名其妙的叶持,忽然“啊”了声,补充道:“来,把衣裳脱了。”

   叶持:???

   这人是疯了?

   他怔愣的模样和无意识护到前襟上的手极大地取悦了江十一,令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怪声怪调地劝道:“别怕嘛,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不过是借大人衣上的官气一用罢了。”

   叶持觉得能相信这话的人怕不是个傻子。

   但他磨蹭了片刻,还是把最外面一层衣裳脱了下来,黑着脸交到了江十一手里。

   江十一满意地掂量两下,往院子中间走去,在当初挖出“魔胎”的那块地面上瞧了瞧,摸摸下巴,又转了个方向,面朝院子一角防火的大水缸。

   水缸?

   曲光心中纳罕,自己凑过去看了看——并无不妥,仍旧是原本那口装了近半清水、除此外内里别无他物的水缸。

   “曲先生啊,”江十一在他身后站定,语气悠然,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却偏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意,事不关己地品评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学过不少傍身的手段,自然也会看看吉凶,唉,你家这风水是真的……”

   曲光早已被近日的事情折腾得焦头烂额,闻言不由愈加紧张起来:“真的怎样?是……不好?”

   江十一却只笑了声,不再多说了。

   她原本将那麻布袋子和叶持的衣裳都抱在怀中,此时忽然推开了曲光,又将袋子扔到了一旁,而后双手抓住氅衣凌空抖开,披到了自己身上,随即脚踏罡步,绕着院子一角走了两圈,口中念念有词,末了轻叱一声,道:“这缸中果然有古怪!”

   曲光脚一软。

   之前的魔胎尚未解决,怎么这缸里又来了个新的古怪?

   在这一刻,他几乎要下定决心,今夜过后,无论如何都要找个中人去换个房子了。

   但江十一却并未如他所想一般后撤,反倒冲着那不知真假的“古怪”上前一步,解下刚刚穿上的氅衣往缸口一盖,又从袖口抽出一张符纸,迎风挥动。

   刚晃了两三下,那黄符便蓦地自己烧了起来,江十一并指夹住符纸边缘,在缸口衣裳表面掠过,随后轻轻掀起衣裳一角,将符纸甩入缸中,顺势将衣裳也按了进去。

   不过一息工夫,只听“哗啦”一声水响。

   江十一重新将衣裳捞了出来。

   但也不止是衣服,湿淋淋的布料四边低垂,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可中间却高高地向上鼓出了个比海碗口还大的隆起,仿佛里面正包裹着某种凭空出现在清水缸中的东西!

  

继续阅读:23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江珑幻戏录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