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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亭2022-07-11 15:343,615

   陈四娘分明说得言之凿凿,这随身的平安符是在江珑本地的高人手中求来的,为何近二百里之外洪山县的守城卒手中却会有同样的东西?

   江十一犹豫了下:“你没记错?平安符都长得差不多,折起来之后更是……”

   叶持不等她说完就不耐烦地冷哼一声:“一样的黄纸,折的手法毫无差别,就连纸背透出来的朱砂痕迹都一模一样!你莫非要和我说整个磬州的道士都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画符的笔画轻重稍有差别便不能出师?”

   江十一也不知道他怎么养成的这副脾气,不讽刺别人几句便不会说话似的,斜眼乜他想了想,蓦地一笑,从碟子里拣了个最大个的李子,慢慢绕到病床前,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玩意怼进了叶持嘴里,趁他震惊之际拍拍手后退几步,诚恳说道:“叶大人,这李子挺甜的,对你有好处。”

   叶持一愣,反应过来时差点气炸了。

   毋庸置疑,她这是变着法地讽刺他尖酸呢。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作,江十一就将脸一抹,刚刚那点缺德带冒烟的神情丝毫也看不出来了,一本正经道:“若洪山县和江珑民间流传的平安符都是出自一人……至少出于是关联颇深的一群人手中的话,那么……”她皱皱眉头:“叶大人,你还记不记得当日你遇刺那天的事情?”

   叶持白白憋了一肚子气,听她说起正事,只能也正色下来:“你说的是骆驼皮筒里的符纸,还有孙大吉死前对你说的话。”

   他的语气中并无疑问,显然对江十一的想法已了然于心。

   江十一点点头:“是啊,他说‘长’……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他想说的究竟是‘长’什么呢?直到刚才,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叶持心有灵犀地接道:“长生观,长生道。”

   他站起身来,往桌边走去,走到一半,忽然步子一顿,捏着手里的李子核,偏过头瞥了江十一一眼。谁知那缺德货鬼精鬼精的,在他动作停顿的瞬间就往后退了好几步,大半身子都藏到了屏风后面。

   叶持用目光在李子核和江十一的脑门之间丈量了半天,最终还是磨了磨牙,愤愤放弃了报复的念头,擦擦手取出一张信纸:“别躲了,过来给我磨墨,我问问王谋洪山县有没有‘长生道’的庙观。”

   江十一这才慢吞吞走上前来,抄手道:“啊,对不住,我这人虽然有几分姿色,可惜野得很,不大会你们读书人红袖添香的那一套……”

   回想起刚刚那几个衙门小吏的口无遮拦,叶持额角青筋顿时猛跳起来,飞快地自己捏了墨锭:“行了你可快闭嘴吧!”

   江十一笑了笑,两手撑在宽大的桌案旁边,一使力坐了上去,伸手挪开了砚台,兴致盎然地看着叶持脸色更青了,这才说道:“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必写信了。”

   叶持满怀狐疑:“怎么?”

   江十一笑吟吟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碰见钱厉了,他拖家带口从洪山县来投奔你了,估计这会儿安顿好,就该——”

   话音未落,门口正好传来钱厉求见的声音。

   江十一悠悠说完:“来见你了。”

   叶持:“……”

   他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祸害气死。

   钱厉为洪山县捉贼缉盗快二十年,始终勤勤恳恳尽职尽责,可如今一朝被迁怒便无故丢了饭碗,便是脾气再好,也难免觉得满心委屈不忿,想来想去,索性通过多年来积累下的人脉打点了一番,带着妻子儿女直接迁到了江珑来。而叶持也言出有信,果然当即就把县中空置了许久的捕头之职托付给了他。

   钱厉在衙门当差已久,察言观色也算一把好手,得了任命之后虽然落下心头一块大石,很是喜悦,但瞧见屋子里气氛有些凝重,还弥漫着一股药味,便着力控制着并不喜形于色,肃容答话:“回大人,这‘长生道’乃是位号做善寿仙师的高人所创,三十来年中已给世人传下了不少禳灾祛邪的法子,据说颇为灵验,所以在整个磬州乃至更往南一些的地界都颇受百姓推崇。”

   说到此,他略作迟疑,但片刻后还是打定主意,继续说了下去:“原本洪山的王大人是不喜这些巫道祭祀的把戏的,但后来长生道的一位真人亲去拜访,与王大人闭门谈了许久,之后洪山县才有了长生道的香火,到如今,也算是根深蒂固了。”

   “那些道士与王谋密谈过?”

   叶持心中一紧,不由庆幸刚刚没有给王谋写信。

   此时看来,那位王县令与长生道的道士只怕少不了成年累月的“香火”情,所以当日发现妾室之父的惨死恐与道士有关,他第一反应才会是遮掩整件事,甚至不惜拉下面皮将自己匆忙赶走。既如此,若再向他询问长生道之事,恐怕就是打草惊蛇了。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个少说在方圆数百里都影响极深的长生道,究竟是否是民夫孙大吉死前所指的罪魁祸首,白石村用孩童祭鬼,甚至丁壮失踪的事情又与他们有没有关系呢?

   钱厉觉出叶持神色有异,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还是主动请缨:“大人,可是本地的长生道教徒出了什么岔子?您若有意,小人这便去各处道观打探一番!”

   江十一却道:“不必。要探长生道的底,我可能知道个法子。”

   叶持对她的缺德颇有点心有余悸,但此时见她不似在开玩笑,便也正色问:“什么法子?”

   江十一悠然笑了笑:“叶大人,这可就得劳烦你做个体恤下属的好上官了。”

   ……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已经到了县衙东边一条街外曲宅紧闭的大门口,美其名曰探病。

   江十一从手里提着的纸包里摸出一块点心,掰了一半递给叶持:“挺好吃的,尝尝?”

   叶持:“……”

   他糟心地扭过头去,实在不想搭理这个给人送礼还要偷吃的缺德玩意。

   江十一毫不脸红地把那半块点心也扔进嘴里,慢条斯理将纸包复原,拍了拍手:“一个书吏,家里规矩还挺多,啧啧。”

   正巧,那进去通报的小丫鬟终于捏着几炷香重新推开了门,正好听见最后几个字,顿时尴尬万分,细声细气解释:“公子,姑娘,实在对不住,并不是我家老爷有意怠慢,实在是高人吩咐过,这几天为了给老太太祈福禳灾,除了自家人以外,旁人想进门都得先用特制的香祛过邪才行……”

   说着,脚下虽不出门槛半步,手里却已熟练地挥动那一把浓烟滚滚的香,上上下下地在叶持面前熏了起来。

   叶持本能地想躲,却不防被江十一从后面死死拽住了,半步也没跑掉,顿时让那蒸腾的劣质烟气呛得咳嗽起来,没好气地抱怨:“那‘高人’是驱邪还是驱蚊子呢!”

   再一看,刚刚一直躲在他身后埋头屏息的江十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溜达出来了,不禁更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小声道:“你这缺德的毛病究竟是跟谁学的?”

   江十一垂眉敛目,端庄极了:“多谢叶公子夸奖。”

   边斗嘴,两人边进了院子,丫鬟正要把人往第一进院落的小厅里引,却见客人居然毫不客气地径直往更里面走,“哎”了一声,慌忙要去阻拦。

   叶持这次早有防备,一甩衣袖让过那小丫鬟,快步穿过连廊,瞅准内院里最为烟雾袅袅之处,走到门口:“曲光,出来!”

   屋子里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就是一阵叮叮咣咣的乱响,似乎有人在手忙脚乱之间撞倒了桌椅,又过了片刻,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扑了出来,一看清院中来客便“扑通”跪了下去:“不知大人前来,小人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叶持挥挥袖子驱散随着曲光冲出来的呛人烟味,掩鼻冷嗤道:“只是因为没有远迎就吓成这样?”

   曲光霎时冒了冷汗,脸色发青地伏在地面上:“大人恕罪啊……”

   叶持懒得跟他绕圈子:“哦?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罪,那就来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罪吧!”

   曲光的告罪声一下子卡住了,憋了好一会,讪然说:“小人家中烟熏火燎,呛到了……”

   刚说一半,就见叶持脸色陡然转冷,他慌忙截住话头,伏身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喘。足足过了半辈子那么漫长的时间之后,他才听见头顶传来冰冷的问话:“四天前我交给你办的事情呢?”

   曲光一愣,又开始抖了:“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真是昏了头了,只想着老母的病情,竟然把您的吩咐给……”

   “忘了?”

   “是,大人恕罪啊,小的确实不是有心怠慢,是真的……”曲光攒了半天力气,总算艰难地把最后几个字吐了出来,“真是忘了……”

   这一说辞听起来十分虚伪,像是强行狡辩,但江十一却忽然开口:“还请曲先生抬起头来。”

   曲光不知江十一来头,不敢怠慢,忙赔笑:“不敢当,不敢当。”老老实实地仰起了冷汗遍布的脸来。

   江十一与他对视了一会,说道:“叶大人,我觉得他没说谎。”

   她行走江湖十余载,自然有一套摸爬滚打间学出来的识人的本事,单看她现在还没缺胳膊断腿、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便知道这本事定然相当有效。叶持自知自己性情乖僻不擅与人相处,更没有体察人心的本事,便也不瞎琢磨了,直接采信了她的说法,打量着曲光淡淡道:“这可怪了。看你此时惊慌失措的模样,并非是不把上官放在眼中,可当日我着重嘱咐之事,你却偏偏一转头就忘了——别用老母重病来搪塞!”

   曲光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又憋了回去。

   叶持冷睨他一眼:“据我所知,令堂已经病了月余,你这孝子大可不必拖到四天前才突然忧愁起来!何况,就算令堂病情突然加重,让你当日无暇处置公务,可难道你就连在告假时多向同僚传一句话的余裕都没有么?再退一步,就算当日一时忘记了,可这四天足足四十八个时辰过去,你就真的念经念到连片刻工夫都抽不出来,就不能让人去通报一声?!”

   曲光被一连串的诘问劈头盖脸砸得发懵,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情急之下只能一个又一个地重重磕起头来,模样简直像是中了邪。

   但他却偏偏遇到了个不信邪的。

   叶持扳住了他的肩膀,强硬地制止了他继续叩头的动作,冷冷道:“你这般,必定是有什么事让你认定了,无论是你也好,还是你家的其他人也好,都半步也不能再出家门!我说的对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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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珑幻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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