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冯笑非还是气得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天刚泛鱼肚白,这才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头传来些微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敲门,在外喊道:“干娘,干娘。”
昨夜确实喝得有点多了,冯笑非觉得头痛欲裂的,她揉了揉脑袋,起身去开门,问道:“阿缨,你怎么过来了?”
赵缨满头大汗的,喘着气说:“大事不好了,山上的人为了采香,打成一团了,你快去看看。”
冯笑非一听,也急了,“好端端的采着香,怎么还打起来了呢?快,带我去看看。青沧……”她蓦地反应反来,青沧已经走了,见张大黑和王小白在不远处待命着,转而又道:“大黑,小白,你们跟我跑一趟!”
“是,大小姐!”张大黑和王小白赶紧跟上。
刚出门没走多远,冯笑非就看见沈溪山从另一条岔路走了过来。她想起昨晚的事,心里还有气,径直走过,也不跟他打招呼。
慢一拍的张大黑还以为她没有看见,好意地提醒她:“大小姐,是沈先生。”
冯笑非冷哼一声:“是他又如何?”
沈溪山听得她的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张张口欲言又止。他知道她还在气头上,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机,便往山上走去。
山脚下,都能隐隐约约听到半山处传来吵架的声音。
冯笑非三人紧跟在沈溪山后面,一行人疾快上了山,看见好些孩子和家长们已经站成两个阵营。他们手里拿着木棍或是石头,好些个脸上身上还带着伤,很明显已经打过一轮,现在算是中场休息,下一刻又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一个矮胖少年举着木棍嚷道:“刘宾,你这狗东西,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王!”
他说罢便冲了出去,与那叫刘宾的少年打作一团。
刘宾也不甘示弱,一边回击一边吼道:“王小麻子,就你这小体格,也敢跟我打!”
两人扭打之中,一边有人叫嚣着:“打!要是没有把香抢回来,今天谁也别回家!”
马上又有人与他打起来,“到底谁抢谁的?你们这群蝗虫!”
“住手!”冯笑非忍不住大声地喝止,“你们不好好采香,都学会打群架了是不是?吃得太饱了吗?”
王小麻子的父亲王麻子站了出来,道:“冯大小姐,这是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走远一点,省得被误伤!”他一脸愤恨,死盯着对面拿着柴刀一个黑瘦男人,叫道:“来啊,别停,不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吗,老子不带怕的!”
眼看着越多人要加入战局,冯笑非往前走去,正想要说什么,衣服却给人一拉。
是沈溪山,他将冯笑非拉在身后,扬声道:“你们是因为采香起争执,那就跟冯姑娘有关系,现在所有的香都是经她之手卖出去的,若是不听劝,那行,往后不管你们采多少香,她都不收了!”
冯笑非看了沈溪山一眼,见他眼窝青黑,似乎也是一夜没睡好,心里的火气便消了大半。她接着他的话,大声地说:“对,老话说得好,和气生财,你们这么打下去,财运不都打完了吗?我好心相劝,你们听得进便听,要是听不进,日后大家不合作便是!”
珠崖岛上收香,再也没有谁能出得起冯笑非的价格,她此话一出,众人的气焰就小了许多。
王麻子忿然地指着那黑瘦的男人说:“他家刘宾欺人太甚了,大家一块找香,我家小麻子是带头找的,也是他找得最多,自然就得多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对不对?可刘宾居然动手抢,还打伤了小麻子,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黑瘦男子正是刘宾的父亲刘仿,他一听也气了,道:“凭什么就你家分得多?今天这一大块的鹧鸪斑香,是我们家刘宾先看到的,大头就得归我家才行!”
王麻子理直气壮地说:“他看到又不是他采的,谁采到就归谁。”
刘仿道:“是你家小麻子故意推倒刘宾,要不然哪里轮得到他采?这香,说什么都不能让给你们,你们要是敢拿走,就别怪我的刀不认人。”
王麻子也怒叫:“你敢动我一根寒毛试试!”
冯笑非本就没睡好,被他们吵得越发头痛,大声地喝叫道:“停停停,都不许再吵了。打起来两败俱伤,谁也不是真正的羸家。这里有多少香,全拿出来,我现在给你们收了,照着人头均分了钱,各回各家去。”
“不行。”王麻子反对地说:“我不同意均分,我孩子是带头的,理应要多拿一份。”
沈溪山道:“这香料天生天养,大伙儿也是一起来采的,不如就听冯姑娘的,让她做了这和事老……”
“我也觉得不行。”刘仿反驳道,“刘宾先看见的,他才该多拿一份!”
冯笑非头大如斗,真是蛮不讲理的两个家长,从小教育孩子自私自利,都为此打起来了,不光不劝阻,还要火上浇油。那孩子们长大后,岂不是又跟他们一样?
她之前一直觉得,在生活条件较为薄弱的地方,经济发展是比教育更重要的事情,但现在想想,沈溪山的话也有道理,孩子本来就对是非观念比较懵懂,若是不好好教学引导,那只会越长越歪。
冯笑非沉思了一会儿,不怒反笑道:“好啊,你们打吧,为了几块香料,死了残了,也觉得值得,那便打吧!大不了,你们两家,我都多给一份钱,但做生意都怕晦气,日后,我也不再从你们这里收香了。”
她此话一出,扭打中的人,都停了下来。
沈溪山上前,把刘宾和王小麻子拉开,冷肃地说:“你们两个,当初入学之时,都说想求知明理,如今为了采香,却荒废学业,还大打出手,我真是……我说不得你们什么了,只觉自惭形秽,怪我,是我没有把你们教好。”
孩子们对沈溪山向来敬重,听他责怪自己,王小麻子忙道:“不关沈先生的事情。”
刘宾也泄了气,喃喃道:“不打就不打了呗。”
冯笑非道:“你们既然愿意听沈先生的话,那往后就别出来采香了,新学堂建得那么好,都回去好好念书。”
刘宾和王小麻子都很犹豫,孩子们的家长中也有人出声:“光读书,只花钱不赚钱,日后咋办……”
冯笑非看着众人,道:“我先前也跟沈先生吵过架,觉得填饱肚子,比学问重要,但沈先生教会我,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点。填饱肚子固然重要,但是如何保证一直能填饱肚子?得靠学问。你们也不想让孩子们和自己一样,大字不识一个,整日艰辛劳作只为图个温饱吧?”
王麻子道:“你们读书人说,书里头有黄金,但我看不见啊……”
冯笑非道:“你们若问,读书一定能赚钱吗?我不敢保证,但我相信,读书让人心中宽广,心宽了,往后的路才宽。”
大家个个都哑口无言。
冯笑非最终表态:“你们往后要采香,就自己采,至于孩子们呢,就好好上学吧,他们采的香,我一概不收。”
众人最终被说动,陆陆续续回去了,有些坚持己见的孩子,决定继续以采香为业,不再上学了,沈溪山和冯笑非也不多劝阻。
人群散去后,沈溪山回头看了冯笑非一眼,黑眸带了些笑。
冯笑非也笑了笑,将耳边碎散的发轻挽到耳后,道:“我小时候,也有过一段不爱上学的经历,但后来也知道了,知识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
她起了玩心,爬上一块巨石,跳下来的时候,差点站不稳,沈溪山伸手扶了她一把。
冯笑非大方地承认:“你说得对,钱不是最重要的,没有教化辅助,就算钱财万贯,也只会让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更深。”经济发展,要与文化教育相辅相成,才不至于走上歧路。
沈溪山也笑了:“你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吃饱饭,哪有力气读书?没有余钱,又怎么买书?怎么建学堂?”
一阵山风吹来,遍体舒畅,两人并肩往山下走去。
冯笑非道:“以后你还是好好教书,我呢好好赚钱,我们一起努力,把珠崖岛变得更好。”
“好。”沈溪山看着她笑,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冯笑非的脸上不禁微微发烫,道:“我知道自己好看,但你也不用一直盯着看吧?”
沈溪山尴尬地收回目光,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那倒也不至于。”冯笑非轻轻一句,“书呆子。”
“书呆子是何意?”
“就是……呆呆的,傻傻的,有时候根本不明白对方在表达什么。”
“所以,你在表达什么?”
“没什么。”冯笑非笑笑,往前走去。
手突然被拉住,紧接着,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大概分析了一下,不算唐突的意思就是,还可以更进一步。”沈溪山说着,俯身靠近,在冯笑非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