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分别以后,冯笑非和沈溪山各自回去忙碌,她做她的生意,他教他的书。
海岛的温度一天天升高,正午的时候几乎难以出门,冯笑非命人将地窖里的冰块搬去账房,她终日便在账房工作,下人们也喜欢围在屋子外头吸上几口凉气。
这天,老方放假,高崇望竟然前来拜访,说是有个波斯商人辗转找到他,求他给冯笑非递话,想要与冯家做生意。
冯笑非一听,有些诧异,问道:“我们这里竟还有波斯商人?”
高崇望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最初的时候,有波斯商船因为恶劣的天气被困,部分落难者就被洋流带到了珠崖岛,久而久之,便起了与我们通商的心思,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冯笑非问道:“他们想怎么合作?”
高崇望从口袋里拿出些许陌生的干草,道:“这是波斯当地的药材,跟我们这儿的不太一样。他们还给我看了几颗宝石,红的绿的,跟我们这儿的也不一样。我看不太懂,大小姐若有兴趣,可安排他们过来一趟,当面展示。”
冯笑非在后世参观过价值连城的珠宝展,天然的宝石,也是用一颗少一颗,当下便起了兴趣,道:“听闻他们的宝石很名贵,若有诚意合作,见见无妨。我只是担心,这里去波斯路程远,我们的商船以前并没有去过那儿,深浅与风险都不得知。”
高崇望道:“大小姐,那波斯商人说了,他们自己有船,我们只管出货就行。”
冯笑非心中大喜,道:“那我还思虑什么呢,这不是瞌睡有人送上枕头吗?尽快安排他们来见见吧。”
高崇望的速度也真是快,第二天,便将两个波斯商人带来了。这两人会说汉话,虽然语调奇怪,但也能听懂。他们在岛上流落许久,最近和自家的商船联系上了,很快便能顺利回去,想用所携的宝石,换取岛上的丝织品、茶叶和香料等物。
冯笑非向他们展示了黎锦,两人当即便表露出了震惊,说是当地的妇女定然会喜欢这种颜色鲜艳的织锦,他们想拿一些回去试试,若可能,下次来也是有多少就要多少。
冯笑非觉得可行,与上次的占城之行不同,波斯这边不需要用到冯家的船,更不需要跟船,利润低一些都没关系。
她之前便觉得,高崇望老实本分,是个可靠之人,对他道:“眼下采珠的活儿也没那么多,便将此事交由你去打理,事成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高崇望一听,喜不自禁,道:“大小姐赏罚分明,对我们又大方,定然不负大小姐所望!”
两个波斯商人走后,冯笑非又和高崇望讲了一些要注意的细节。不多时,殷岚端了冰饮和一盘子椰汁糕进来,放在小桌上,道:“大小姐,高大哥,你们歇一歇,尝尝我做的椰汁糕。”
高崇望赶紧道谢:“好好好,辛苦了。”
殷岚笑道:“客气什么,应该的。”
高崇望小心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道:“比街上卖的都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椰汁糕。”
冯笑非注意到高崇望的语气,带着惊喜、局促和小心,略略转过头一看,见这个高大的男人,在殷岚面前,竟微微红了脸。
再看殷岚,有些羞涩,有些拘束,与平日里的状态也大有不同。
冯笑非心下一笑,难怪上回见面的时候,高崇望还问候了殷岚呢。他们这点小心思,可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对殷岚道:“一会儿高叔走的时候,让他多带些。”
“好。”殷岚应着,心细地看见高崇望的衣服上,肩胛部位有两处缝补过,但是针脚丑陋,歪歪扭扭。她想说什么,但碍于冯笑非在场,只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冯笑非的余光瞥见了,决定推他们一把,便道:“高叔,你这针是自己缝的吧?眼瞅着又要裂开了,我们岚姑姑的针线活儿可好了,你一会儿求求她,让她帮忙缝两针。”
高崇望脸色更红,不好意思道:“不麻烦,不麻烦,我自己随便缝的,每日扛扛抬抬的,衣服老是扯坏,缝好不用多久,线又会扯断,所以也习惯了……”
殷岚看着那皱巴巴的衣服,有些心酸,柔声道:“没事的,我给你缝一下很快,跟我来吧。”
高崇望也不是个扭捏的人,见殷岚这般说,便道:“那就有劳殷管家了。”
高崇望跟着殷岚出了屋子。
冯笑非心里想着,这两人瞧着也挺合适的,殷岚心灵手巧,高崇望老实爽朗,若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陪伴,日子会过得更美满的。
没过多久,两人回来了,高崇望的衣服缝得极好,都看不出针脚。他告辞后,殷岚便开始收盘子。
冯笑非故意说道:“岚姑姑,我瞧高叔那衣服,缝得比我的都好。”
岚姑收拾着桌面,擦得干干净净的,道:“尽胡说,你衣服换得那么勤快,何时让我缝过?”
冯笑非又道:“你有没有多给他带一份椰汁糕走?我看他高兴得,恨不得吃一辈子。”
岚姑匆匆忙忙将盘子放入托盘,道:“大小姐要是爱吃,我明儿再给你做。”
“不是我,是高叔……我瞧他不仅衣服有裂口,鞋子还像裂开的桃子一样,岚姑姑你帮我给他送双鞋吧……”
话没说完,殷岚头也不抬,急急地出去了,还差点就让门槛给绊了,狼狈地打个趔趄,又直起腰板走。
冯笑非托着腮笑,岚姑姑是心虚啊。
笑着笑着,张大黑来报,王夕瑶来了。
“快请快请!”那日喝醉过后,她与王夕瑶的关系近了许多,这几日来往走动,都如闺蜜串门。
趁着王夕瑶进门前,冯笑非赶紧将桌上的椰汁糕重新摆盘,在她进门的那一刻,便笑脸相迎道:“夕瑶啊,知道你要来,我特意让岚姑姑准备的椰汁糕!”所谓塑料姐妹情,不外如是。
王夕瑶瞥一眼,便毫不留情地揭穿:“这盘子明显没装满呀,冯笑非你待人忒不真诚。”当然,话虽这么说,吃起来还是毫不讲究的,不光椰汁糕,对冯笑非面前那碗没动过的冰饮也下手了。
冯笑非说了刚才波斯商人的事情,王夕瑶听罢,喜忧参半,道:“黎锦能远销波斯,当然是好事,但是生产速度实在跟不上啊,我天天两头跑,废寝忘食,也没多盯出来几匹。”
虽然现在占城的市场大好,但是做不出那么多黎锦来,也只能干着急。
冯笑非心中已有想法,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多增加人手?”
王夕瑶叹了口气,颇是无奈,道:“生黎那边,会的人已经都安排上了,哪还有人手可增加……”
“我说的不是生黎,是汉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夕瑶抬起头,好生钦佩地看着她。
冯笑非继续道:“岛上老弱妇女甚多,她们做不了力气活,只能在地里刨食,日子也过得艰难,何不改变她们的生存方式,让她们学习做黎锦?这样不仅我们制造黎锦的速度会加快,还能让她们大大地改善生活。”
王夕瑶虽然同意,却不像她那么乐观,道:“长期或许可行,但短期怕是难。黎锦可不是三五天就能学会的事,生黎的熟手都要好几个月才织出一小块,你让完全不懂的人去学,那得多久呢?”
“傻瓜,流水线啊!”
“流水线是什么?”
冯笑非拿起纸笔,边写写画画边讲解:“不用每个人都从头到尾去学会怎么织锦,只要她们熟练地做自己那部分就是了。男人负责采摘木棉和野麻,浸泡,漂洗,搓麻。女人手巧,负责纺布、染色、编织、绣花,各司其职,慢慢地熟了就能生巧,速度也能提升。织机不够,那就日夜轮换,一批人在白天织,一批人在夜里织。”
王夕瑶思忖了一会儿,道:“听着好像还不错,可以一试。”
冯笑非信心满满道:“那好,你去跟生黎们商量,让他们派些熟练的人来教导,我负责去跟岛上的妇人说,让有时间的人都参与进来。”
两人分头行动,说干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