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笑非与王夕瑶面面相觑。
王夕瑶冷静地说:“我们一向合作得很愉快,这么忽然,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我跟他们谈谈。”
冯笑非一挥手,催促道:“快去快去。”
才写好协议呢,忽然就变故,这不是出师不利么。
王夕瑶跟着首领和祭司出去商议,冯笑非在屋里压下不安,倒了茶,喝一口静待着。
幸好,并没有让她等太久王夕瑶就回来了。
一看到她脸上的笑,冯笑非心就放了下来,顺手倒了杯茶给她,问道:“谈妥了?”
王夕瑶接过茶喝了一大口,道:“自然,我出马就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
“他们想要什么?”
“生黎的祭司今儿个占卜,是大凶,以为是神的旨意,让首领不能跟我们合作。我研究过生黎这边的信奉,给祭司画了六爻,河图洛书,她便觉得我懂她们神的语言,自然就能说服他们。”
这王夕瑶可也真有些料,冯笑非取笑道:“即然你这么懂他们的文化,怎么没把你留下来当圣女呢?”
“少扯了,我是汉人。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说。”
“你说。”
“拍什,进来。”
王夕瑶招招手,门口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进了来,皮肤黝黑,双眼有些怯生生地看着,正是冯笑非之前见过的首领的女儿。
王夕瑶摸摸拍什的头,跟冯笑非说:“她想上汉人的学堂。”
冯笑非一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来着,这多简单啊,包我身上,走,拍什,我带你去见沈先生。”
拍什同汉人孩子一起上学的事情,很快就定下了,第二天,冯笑非便带着她去学堂。
温柔的海风从远处吹拂而来,带来了不知名的花香,还有清脆的贝壳风铃声。
只是,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安静。
这个时候,学堂不该是书声琅琅吗?
拍什在外等着,冯笑非进了去,却只见沈溪山独自坐在窗边,一手支着头在发呆。
冯笑非放轻步子,然后扑上去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双眸一黑,沈溪山顿觉满头星子萦绕,轻轻拉住她的手:“笑非。”
冯笑非问道:“你在发什么呆呢?”
沈溪山回过身,看到她精神抖擞的脸,顿感疲惫消了大半。
“怎么了?”冯笑非看着他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唉。”沈溪山长叹了口气,烦忧地说:“最近学生们都不来上课,跑去山里采香,说是出现了一种叫鹧鸪斑的香,在市场上定价很高。我上午去了几个学生家里,安知那些家长也是一味地认为赚钱要紧。”
冯笑非伸手弹弹他的额头,笑道:“呆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让他们采采香也没什么要紧的,就当放假呗。正好你的新学生也来了。”
沈溪山道:“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好直接说,生黎与我们语言不通,要学汉人的文化,怕是不容易。”
“这就得考验你的功力了,没事,陈在东都答应来做翻译了。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呢,我们现在跟生黎合作做生意,他们愿意学习,也是一种进步,闭塞的文化和生活,只会让他们更落后。”
沈溪山歪头望着她直笑,道:“溪山受教了。”
“哼,别小看我。”
他声音一柔:“不曾。”
冯笑非开心地笑着,似乎与他在一起,说什么都开心,做什么也开心。虽说这里的人多数保守而又传统,但沈溪山不一样,他听到一些新的想法后,会加以思考,然后做出令她惊喜的选择。
两人腻腻歪歪一会,天色也暗了下来。
晚饭前,冯笑非回到家中,将昨日同王夕瑶签订的协议交给了殷岚,好生得意地说:“岚姑姑,你把这个保管好,今日我和王夕瑶谈成了生意,以后咱们冯家又要更上一步喽。”
殷岚低头仔细地看了一下,却是皱着眉头:“大小姐,你怕是给王夕瑶坑了?”
“啊?不会吧,我算过了,五五分成倒也是有盈利的。”
“唉,大小姐你是有所不知啊,我听说内陆官府没打点好,王夕瑶的黎锦卖不到价钱,也没有什么商人敢收,她也愁着呢。便是她能找到人来销到海外,也得借助咱们冯家的商船啊,她有所求,咱们本可以再压一压的。”
冯笑非一听脸沉了下来:“这王夕瑶,年纪不大,心机倒是深沉得很,可如今也是立下了合同,白纸黑字的,我也不能言而无信。”
她也有错,太心急了,若是打听清楚了就不会签下这丧权辱国的合同,失策失策。
殷岚拿来了香,往在炉里点上,手掌一扇,道:“大小姐你闻闻这香。”
冯笑非看了一眼,凑近那香炉用力地吸吸鼻子,一股清婉如莲的味道直钻鼻尖,闻着甚是舒服放松。她好奇地拿棍子扒开了看,是一段整体呈黑褐色、上有白色斑点的香料。
“岚姑姑,这是什么香料啊?”
“新采的鹧鸪斑香,老爷也甚是喜欢呢,这几日佛堂点的都是这个。”
“怪不得呢,孩子们翘课去山里采这香了,可把沈溪山气得很。”想到此事她精神一振,“其实多采些香也是好的,到时茶有归打通了海外的市场,不仅可以卖黎锦,还有香料,珠贝,越多东西越好。”
岚姑姑给她倒了杯茶,笑道:“大小姐一心想着赚钱了,也别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我看你和沈公子,这些日子相处得倒是很好,夫人也问起我了……”
“打住打住。”冯笑非最怕她们催婚,忙道:“先等我把这新的生意做起来再说。”
殷岚无奈道:“夫人那边,你扛得住就行。”
“那怎么成?”冯笑非冲她撒起娇来,“岚姑姑你得帮我抗啊,可不能不管我。”
两人正闲聊着,张大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道:“大小姐,茶有归回来了,要见你。”
冯笑非喜得跳了起来,道:“快请他进来!”
殷岚有些为难,出言提醒道:“大小姐,这恐怕不妥。一来他是占城人,二来天都已经黑了,这贸然把人放心来,万一传出去,又要让人说闲话了。”
冯笑非道:“岚姑姑没事,我和他可是谈正经生意,就去客堂里谈,让青沧,王小白和张大黑他们都听着,你也过去听听。”
清者自清,她才不怕人家在后面嚼舌根。
殷岚听罢点点头,让人把灯都掌起来。
一行人来到客堂,茶有归一见到冯笑非就笑,直道:“给大小姐道喜了。”
一听这话,冯笑非悬着的心也终于全放了下来,听着是成了啊。
茶有归也没卖关子,喝了口茶,就眉飞色舞地跟她说:“我拿着那帕子回了占城,走了好几家最大的布庄,个个东家都喜欢极了,有多少他们就要多少,还有珠贝,香料,成色好的他们也要。”
冯笑非直接问:“价格如何?”
茶有归保守地伸出了手指比划:“是内陆的一半以上。”
冯笑非心中有数了,与她料想中的相近,刨去成本,人工和运费,算起来还是很可观的。只是想一想到时要分一半给王夕瑶,她不由得有些肉痛。
天色已晚,茶有归没有多停留,拿了冯笑非送他了一些鹧鸪斑香,就离开了。
这天晚上,冯笑非自己也点了鹧鸪斑香,做了一夜香甜美妙的梦。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赶紧叫张大黑去通知王夕瑶,叫她抓紧点跟进黎锦的事。兵贵神速呢,现在打通了占城的商线,那得早些运出去,赶紧让珠崖岛上的东西变成钱才实在。
她决定亲自跟着货船去占城,让冯家的下人和商船也赶紧准备准备。虽然说有茶有归给她打通了渠道,但是这些事,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行的,不然让人骗了都不知道。
黎锦在一件件制作出来,其他货物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要运到占城去的,不仅有黎锦,还有沉香、珍珠、瓷器、茶叶等物品。
这天中午,王夕瑶居然到了冯家,张大黑想拦一下也没拦住,只好带着她进来。
冯笑非正在喝茶,放下茶碗瞟了她一眼,不爽地质问:“王夕瑶,你不好好盯着黎锦,跑来我这干什么?”
王夕瑶一笑,不请自坐,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等货备好了,自然就可以出发了。”
王夕瑶却道:“好,到时候,我跟着货船一块去。”
冯笑非抬起头,好生不悦道:“怎么什么事你都想凑一脚?王夕瑶,你很闲吗?要是有空,你也帮着去做黎锦啊,反正你也不是不会。”
王夕瑶也不避讳,当着她的面说:“冯大小姐你不择手段也不是一次二次的了,我可不想听到什么船失踪啊,货物落水的借口,你我各得一半分成,我想我也有权利去盯着,不然被人坑了都不得知。”
冯笑非又气又无奈,怎么现在总为信用买单呢?她无可奈何地咬了咬牙,把气咽了下去,道:“你要去便去,但是出海也是有风险的,到时有什么万一,你可别怨我。”
王夕瑶道:“放心吧冯大小姐,是我要跟着去的,钱既然都一起赚了,后果自然也一起担。”
这女人,年纪不大,但是倒也是有些魄力与担当的,冯笑非这么一想,心里对她的怨气也轻了一些。
忙忙碌碌好几天,冯笑非觉得自己很充实,又好像少了点什么,吃晚饭时才恍然大悟,她都几天没有见到沈溪山了。
不行啊,赚钱重要,情郎也是重要的。她匆匆扒了饭,将碗一放就往外跑。
殷岚在后面叫:“小姐,你跑那么快,这是要去哪啊?”
“见某某某啊。”
她心里的,那个某某某啊,一想起来啊,思念像虫子一样,又往她心里钻了。相思勾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今晚若是见不到他,只怕是睡不好了。
沈家的大门紧闭,里面时不时传来李酝的咳嗽声。
想起上次找沈溪山时,李酝的冷淡,冯笑非缩回了要敲门的手,索性往屋后绕去。
屋后放着一大堆草垛,冯笑非提起裙子,系起来打个结,手脚并用地爬上草垛,然后再爬上沈家的围墙。好在围墙也不算高,冯笑非估算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往下跳去。
屋里,沈溪山正在灯下揉着眉峰,听到屋外奇怪的响声,站了起来。
他打开门,正要往外走去,看到冯笑非忽然冒出来的脸,吓了一跳,心间又一暖,柔声问道:“笑非,你怎么来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啊?”这个木头啊,怎么不开窍点主动来找她啊。
门外忽然传来了沈母的声音:“溪山,你在跟谁说话呢?”
沈溪山赶紧说:“没谁呢,娘,我有事出去一会。”
他朝海边的方向指指,冯笑非明白地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两人手拉着手,轻声离开了沈家。
海边,满天星斗如堪摘,圆月静静地挂在海的那一边,静谧而又明亮,海面上银光闪闪,随风起落,凉意渐生。
也让冯笑非觉得有点冷,出来得太匆忙了,忘了入夜的珠崖岛比较冷。她搓搓肩头驱赶寒意时,一件外衣落在她的身上。
沈溪山有些宠溺地责备她:“晚上出来也不穿多件衣服,真不怕冻坏。”
冯笑非拢紧衣服,撒娇地笑:“这不想快些见到你,便忘了。”
衣服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穿在身上很温暖。
一抹璀璨的光在天边亮起,直往海而去。
冯笑非惊喜道:“这里竟然能看到流星!”
沈溪山也看到了,同时攥紧了她的手。
冯笑非道:“我曾听人说,对着流星许愿,会实现。”
沈溪山问:“那你许愿了吗?”
“没有。”
“为何?”
“因为我不信啊。”冯笑非望着天边,笑容宁静,“我从来不信,对着什么东西求告,就能得到它。我只相信,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去争取。求天地、求他人、求星星,不如求自己。”
“说得不错,如果每个人的请求都得回应,那星星们就太累了。”沈溪山这般说着,却还是闭上眼睛,在流星消失前,许了个愿。
冯笑非诧异问道:“你在干什么?”
“许愿。”
“刚还认可我说的话呢,怎么着,敷衍我啊?”
沈溪山道:“不是,我的确不信许愿有用,只是,这像极了一个好兆头,我就忍不住想把我的心事,说给那颗星星,管它听也好,不听也罢。”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鼻尖笔挺,脸容温和,让冯笑非看得有些入了迷,直至他张开黑眸,里面盛着一潭细碎的暖光。
“溪山,你许了什么愿?”
他执起她的手,往海边走去,道:“只告诉星星,不告诉你。”
夜风有些大,吹得冯笑非碎散的头发如群魔乱舞,她一手拢着,抬头跟他说:“沈溪山,过两天我要出海去占城一趟。”
沈溪山皱起眉头:“你亲自去?”那可比较远,而且风险也未知。
“是啊,跟那边做好了交易,以后我们珠崖岛的东西就能直接运到那儿,赚的钱比内陆要多得多。你不用担心我的,我这一次会带很多人去,也会低调行事。”
“你考虑周全了,放手去做便是。”沈溪山想了想,又问道:“新的学堂快搭建好了,那会儿你会回来吗?”
他希望她能回来,他重要的事,都想有她一块参与。
冯笑非用力地点头:“会,当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