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货物备齐，岸边准备发船，三大船的货物装得满满的。
冯笑非也带了半数冯家跑船的一块出发去占城。她没通知王夕瑶，不料来到海边，却见王夕瑶已经站在那里。冯笑非腹诽：这个女人，真是来得比谁都早，想甩都甩不掉。
冯笑非登船后，踮着脚尖往下看，送别的人很多，可是唯独不见她的某某某。
“找什么呢？”王夕瑶凑了过来，眼中满是浓浓的八卦味，“难道沈公子没有过来吗？闹掰了？”
冯笑非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她才不要跟王夕瑶说这些，只是他没有来，她心下，却免不了失望。
青沧走了过来，跟她说：“大小姐，吉时到了，可否出发？”
出海的人，也很是讲究的，出船要算好吉时，吃鱼不许翻转过来。
冯笑非压下失望，点了点头道：“出发。”
算了，不来就不来，回来要他好看。
大船离开，驶向了大海。冯笑非转过头看着珠崖岛，忽然在海岸边的一座山崖上，看到了一袭极为熟悉的青衫。
是他，沈溪山，他就站在那儿看着呢。他天不亮就起来爬山，就是为了给她送别。站在这个高处的位置，即便船走得很远很远了，他都还能看到。
冯笑非伸出手，用力地挥舞着。
她看到了，看到他了。
船缓缓而行，渐渐地，再高的地方，终归也只是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在水平线上。但冯笑非还是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没有回头。
王夕瑶坐在甲板上嘲笑她：“真没有想到，冯大小姐是一个这么深情的人。”
她本以为冯笑非会有羞涩之意，不料对方竟然挑衅似的回答她：“你懂什么。”
王夕瑶叹了口气，曲膝支着尖尖的下巴，有些伤感地看着海浪起伏。
感情是什么？是爱，是成全，还是扶持与理解？她不知道，也许慢慢地，时间终会给她答案。
午后的骄阳照在海面上，看得叫人头晕目眩，冯笑非便进了船舱，想着小息一会儿。
从珠崖岛到占城，约莫二天的行程，不过海路有诸多变幻莫测的因素，得休息好才能更有体力去应变。
刚眯了一会，就听到外面船员急呼。
她立马就睁开眼睛就窜了出去，只见海面好艘尖头小船，飞快地往大船驶来，形成一个包围圈靠拢。
有船员大喊：“大小姐，是海盗！”
冯笑非自然也看到了，心中默算着这些船只的数量，猜测来的人数可不少。她冷肃地喝叫：“全体戒严，打起精神来。”
海盗们逐渐靠近，越发嚣张，手持着利器，张开嘴怪叫恐吓着。还有海盗转动绳子，企图想要攀上大船。
冯笑非不敢大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道：“所有人听令，上一个打一个，船继续开，不许停下来。”
若是一停，让海盗上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王夕瑶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铁棍，黑瞳里怒火熊熊，张口便怒责：“冯笑非，我就知道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又来这一套，你有意思吗？”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话，一边去，别添乱。”她此刻无暇解释，什么时候了，海盗都要上船了。
冯笑非说罢，便拿着武器要到船缘去，迎战爬上来的海盗，可是王夕瑶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气恨地道：“少在这里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又是你和沈月山做的勾当。”
这时一个船员走了过来，小声地说：“大小姐，王姑娘说得没错，真是沈月山。我们是打还是不打呢？”
他们是冯家的船员，一家子都指着冯家吃饭呢，大小姐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冯笑非和海盗沈月山的关系吧，呃，蛮不同的。
如此一问，王夕瑶越发断定，自己的怀疑是没有错的。
冯笑非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很怒，仓促地说了一句：“真不是我，船上东西也有我的份，犯不着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眼看着旁边的一艘船上，已经有海盗陆续爬上去了，她真没有时间跟王夕瑶解释了，大声叫着：“打，给我狠狠地打下去，不要让海盗上船了！”
对面海盗的船上，一个少年人站在船头，远远望着冯笑非，急得有些束手无策的。冯笑非一眼瞥过，便认出来那是沈月山。
冯笑非站在船缘边，眼看一个凶神恶煞的海盗要爬上来，来不及思索，猛地抬脚，将他一脚踢下了海。她冲着沈月山高喊道：“沈月山，你干什么？我的货船你居然也敢带人来抢？还不让你的人滚蛋！”
沈月山直摇头，慌忙解释道：“我也不想的，但这次的带头人不是我……”
他身后，一个灰衣男子静静站在那里，阴鸷的眼神盯着货船，对一个瘦弱的海盗喝叫道：“还在等什么，上！把东西全都抢回去，老大必会重赏！”
那小海盗一听，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忙跟着大部队冲出去了。
众海盗使尽浑身解数，就想爬上三艘大船，甚至还有人潜到水里去，用利刃疯狂地凿着船只，试图逼停货船。
“分一部分船员去水下！保护船身！”冯笑非向身边的张大黑吩咐着。
对方人数众多，她应付得团团转，觉得这些海盗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赶下去又上来，照这样下去，只怕是防不住啊。
不知何时，王夕瑶已经站在了冯笑非的身边，道：“你看沈月山，他是不是想过来？”
王夕瑶看海盗的架势，并非小打小闹，而是恶狠狠地杀人越货，便确定此次突袭，不是冯笑非在搞鬼。她也知道沈月山的身份特殊，便一直盯着他。
冯笑非来不及与她多说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沈月山趁人不备，已经跳下了海盗船，往她们的方向游来。
沈月山绕开海盗和冯家的船员，一边奋力游泳一边对着这边大喊：“笑非，笑非拉我一把！”
冯笑非见沈月山接近，二话不说，一竹竿把他给打了下去，怒道：“你还敢来？嫌命长吗？”
沈月山在水中挣扎着，一把抱住了竹竿，赶紧道：“这次带他们过来的人，是宋辉，不是我！”
宋辉的名字，众人有所耳闻，就是月牙湾那批海盗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沈月山的母亲顾双双，传言他做事狠辣不留情，手上有过无数条人命。
冯笑非看了眼王夕瑶，见王夕瑶一点头，便对沈月山说了一句：“抓稳！”说罢，她快速将竹竿往回拉。
沈月山爬上了船，气喘吁吁道：“宋辉原本是背着我来的，但我听他手下的人说什么冯家，又看他忽然召集这么多人出海，心下觉得不对劲，便跟着来了。”
对于海盗来说，打劫商船倒是家常便饭，但是是冯家的船，他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亲自押送这批货船，好在是来了……”
冯笑非气恼地道：“你来顶个屁用？有本事，让他们停下来啊。”
“他们不听我的！”沈月山一脸无奈，正要再说什么，忽见前方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对着他的脑袋就横劈了过来。
“救命……”半句话卡在喉咙里，生生止住了，他的脖子在动分毫，就有见血的危险。
拿着刀的，是王夕瑶，冷眼看着沈月山，道：“你来得正好，怎么说也是当家的儿子，劫持你逼退他们，总还有用吧？”
沈月山艰难开口道：“难说……”
“要是没用，”王夕瑶沉着脸，“就一刀砍了！”
“有用，有用！”沈月山语速极快，“我的命宋辉不在意，但他还是忌惮我娘的，要是我没回去，我娘肯定也不会饶他……”
王夕瑶踹了沈月山一脚，命令道：“趴到那边去！”
沈月山依言而行。
冯笑非看着王夕瑶拿刀的手，抖都不带抖的，不禁刮目相看，道：“身手不错啊！”
王夕瑶催促道：“我看着他，你去跟宋辉谈吧，快点，让他上了船就不好办了。”
事不宜迟，冯笑非当即一声高呵：“宋辉，沈月山的命，你要不要？”
沈月山伏在船栏上，极其配合，假装害怕地惊叫：“宋二叔，你快让人停下来，这两个女人太狠了，她们真的要杀了我啊！哎呀，好痛啊！”
海盗们看看他，又看看另一艘船上的宋辉，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沈月山继续大喊大叫：“你们都快停手，我可是你们少当家的，出了事谁敢负责！”
宋辉眯着眼睛看向这边船头的三人，冷声道：“可巧，每次都是少当家被劫为人质！”
王夕瑶也不笨，抓起一把沈月山的头发，毫不犹豫地割断，高声道：“刀拿得久了，手酸，下一刀割不好，你们少当家或许就一命呜呼了。”
沈月山配合地叫道：“我娘可是月亮湾的顾双双，你们要是敢伤我一根寒毛，她绝饶不了你们，识相的马上放开我！”
海盗们都知道，沈月山是当家的唯一的儿子，平日里十分疼爱，他的命，多少钱财都换不来的。
看到了海盗们的犹豫和忌惮，冯笑非也加把劲喝叫：“全都给我离远点，刀可不长眼。”
沈月山越发入戏，痛呼：“哎哟哟，痛痛痛，你们听她们的，别惹怒她们，我的脖子好像要断了。”
宋辉看着近在咫尺的船，有些犹豫。这货船吃水重，上面肯定装满了好东西，如果劫回去，他们到年关就吃喝不愁了。
冯笑非也看出来了，这些海盗都等着宋辉的命令，而宋辉阴沉沉地算计着，定是在衡量轻重。
她突然心生一计，故意抹黑道：“沈月山，看来人家并不把你娘放在眼里啊，只怕早就想取而代之了。你一死正好，以后你娘后继无人，月亮湾就都是宋辉的了！”
宋辉的面色陡然一变。海盗们都看着他，一个个的，仿佛在揣摩冯笑非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沈月山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与冯笑非一搭一唱道：“宋二叔可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娘最是忠心耿耿的！”
冯笑非道：“是吗？我看不见得啊，他分明是铁了心打劫我们的货船，想让你娘痛失爱子呢。”
宋辉恼怒沈月山不争气，但他心里也清楚得很，可如今被逼到这个份上，他若不退，那野心便藏不住了。
时机没有成熟，还是得忍气吞声，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下令：“退！”
看着那些小船离大船远了些，冯笑非终于松了口气，但船上所有人还是不敢大意，死死盯着，生怕他们杀个回马枪。
王夕瑶的刀还搁在沈月山的脖子上，沈月山苦笑：“王姑娘，你可以松松手了吧，这刀压得我脖子痛呢。”
王夕瑶反应了过来，松了些手劲，却也是没放的。
见那些海盗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了下来，没有彻底离开，沈月山道：“再走一会儿，你们就把我扔到海里，不然他们会一直跟着的。”
王夕瑶道：“你以为扔你到海里，回去你就能交差了吗？不傻的人都看得出你是在帮我们，你就不怕你娘责怪你？”
沈月山叹了口气，却是坚定地摇头：“不怕，我想，我做得没有错。”
王夕瑶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沈月山再次提醒道：“王姑娘，你的刀又压下来了。”
王夕瑶道：“刀真的重，拿久了，手也是真的酸。”
沈月山急了：“大侠你可稳住……笑非，笑非，救命啊……”
冯笑非上前，把刀接了过去，道：“快走吧！”
沈月山松了松筋骨，看了一眼转过身忙碌的王夕瑶，道：“王姑娘，后会有期啊！”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