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感情或婚姻一旦维持的时间久了,感觉就变了或者会换一种两者相处的状态?李涵飞经常在想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搬进新房好几年,时间终于慢慢在这个家里留下痕迹。莉莉长大了,上了初中,原本儿童房里的许多家具已显得不合时宜,被换了一批,儿童小床也换成了成年人的单人床。厨房里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留下不少擦不去的污渍,尽管萍萍想了许多办法,但一圈一圈或大或小的茶色印记还是留在了台面上,最终萍萍缴械投降,假装对这些污渍视而不见。莉莉并未如萍萍预想的那样长大,到了小学高年级,她戴上了一百度的近视眼镜,成绩依然只能算是中游,是班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生,一直到五年级小学毕业还是小队长,没有像萍萍前几年想象的那样可以当上中队长、甚至大队长。她不调皮捣蛋、不惹是生非,平时和其他同学的关系不好不坏,有几个朋友但不多,她从来不主动举手,被老师点到了会起身回答问题,答案有时对、有时错,这类学生一毕业,老师很快就会把他们的名字忘记。萍萍心底可能有些失望,但她没有放弃。
李涵飞做餐饮这几年,养成了一套与家人截然相反的生物钟。他每天下午三、四点出门上班,餐厅本来定的是一点关门,但总有顾客酒过三巡,正在兴头上,他们也不好赶客,等客人都走了做些收尾工作,关门要凌晨两、三点,李涵飞再骑摩托车回家,等他睡下两三个小时,萍萍和莉莉都要起床上班、上学了。当时萍萍和他吵过好几次,不许他做这行,李涵飞讲,投钱是小,主要是他和董阿哥都讲好了,这是一个承诺。萍萍讲,口头讲讲,啥承诺不承诺。李涵飞执意不肯让萍萍再去托关系给他寻工作,萍萍最终想通了,如果李涵飞这把年纪再去应聘,大概率以失败告终,那这时候讲出去,她老公就从“小老板”变成“失业”的了,多少难听。起码现在董阿哥给他开的工资也不算低,董阿哥也算半个熟人,和他一道做生意的风险比和外面陌生人合作也小一些。两权相害取其轻,萍萍罕见地妥协了,一旦有同事、亲眷问起来,她都说李涵飞做点小生意,弄个小老板当当。人家一听,都以为她是在谦虚,说不得了,李涵飞当大老板了,胡萍萍笑笑,却也不再解释,无形中给外人留下一定想象的空间,这是她的聪明之处。只是李涵飞的作息实在是日夜颠倒,最后萍萍说这样吧,我叫莉莉和我睡大房间,你晚上回来去她小房间睡,互不打扰。三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几乎是见不了面,李涵飞每天过了午夜回家,大房间房门紧闭,母女二人早就睡得深沉。萍萍讲,李涵飞过的是美国时间,和别人都有时差,只有周末中午,一家三口才有机会坐下吃一顿饭。渐渐地,胡萍萍组织饭局、活动,走亲访友,都把李涵飞排除在外,这样也好,他本就不喜欢参加那些活动。
这两年经济发展得好,餐饮生意也跟着蓬勃。李涵飞没想到,夜排档生意火爆,尤其是夏天的夜晚,他们在门口也摆上几个桌子、椅子,环境自然比店内差不少,但有不少人就是贪图这份自由自在。晚风微凉,喝着啤酒、吃着海鲜烧烤,谈天说地、畅快淋漓。生意好的时候,几乎天天要等位,李涵飞安排服务员在门口手写号码牌,每天要发出厚厚一沓,服务员叫号时加大音量,生怕等位的顾客听不见。每天回到家,李涵飞都觉得自己筋疲力尽,回到家恨不得倒头就睡。也会有相关部门不定期地来检查,讲桌椅不好放到外面人行道上来,这时候李涵飞就要妥善处理,收敛几天,同时把情况汇报给董阿哥,由他去找认识的熟人打个招呼,过几天董阿哥电话打过来,李涵飞就晓得又能把桌椅摆出去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附近几家餐厅都是这样操作。到了十月之后,天气冷了,坐在外面吃饭的人明显少了,桌椅就都收进去,旺季过去了,不过室内照样是热火朝天,每天要忙到下半夜。
夏天旺季,店里灯光刺眼、人声鼎沸。顾客选海鲜、喊点单、催上菜,服务员在厨房和一张张桌子间来回传菜,每天晚上啤酒都不知道要喝掉多少瓶,店里也卖高档点的酒,有时候碰到附近做生意的客人过来吃饭,一桌就要开几瓶洋酒,利润也丰厚。有几桌客人经常来,已经成了熟客,每次来都和李涵飞打个招呼讲两句。做到这一年临近年底,董阿哥说店里已经有赚头了,根据李涵飞的投资比例,给他发了一笔五千块的奖金。奖金拿回家,萍萍终于不响了。萍萍讲,这几年也陆续存了一点钱,股票也有赚头,要么买一辆二手车。这件事是萍萍的梦想,她提过好几次,李涵飞说可以。他想了想,说买车是大事,他去和黑皮取取经,看买什么车好。黑皮讲,现在桑塔纳不流行了,不如买一台帕萨特,他去找人问问,有没有二手的、稍微新一点的,能谈个不错的价格。黑皮带着李涵飞验车、付款,又去车管所跑了几趟,终于把二手“新车”买回家。
帕萨特开进小区那天,扎足台型,榔头和李国强讲,你儿子现在有出息,当老板了派头就是不一样。李国强说,二手车,也不贵的。李涵飞本来开车就紧张,又有诸多邻居在一旁围观,他更加心跳加速,好不容易把车停好,熄火下车。萍萍带着莉莉下来看,两个人欢欣雀跃。
有了车是桩大事,萍萍说,让李涵飞周末请一天假,带小孩一起去锦江乐园玩玩。李涵飞已经记不清上次带莉莉去公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转眼孩子就大了,可小孩毕竟是小孩,一听到去游乐园开心得跳了起来。萍萍讲,这是奖励她期中考试考得还可以。莉莉上的初中是区重点,王美珍向别人介绍时,总说孙女考上了重点初中,巧妙地省略了“区重点”和“市重点”的区别。李涵飞不晓得她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把两者混为一谈,老年人搞不清爽也很正常。莉莉这趟考试进了前十名,胡萍萍心中激动,重燃希望,觉得说不定女儿能在初中“开窍”,能再往上追一追,到时候考进市重点高中,等于半只脚踏进名牌大学的大门了。
李涵飞小心开车,自从驾照考出来到现在,他开车的次数屈指可数,在江河的时候开过几趟。他心中紧张,但不能被萍萍和莉莉看出来,只好佯装镇定。母女二人第一次坐自己家的车远行,心情激动,大包小包,搞得像春游。“不对,是秋游,现在是秋天了,学校里过两天也要组织秋游了,好像是去西郊动物园。”母女俩坐在后排,叽叽喳喳,李涵飞则小心观察,直行、转弯、变道,沿着衡山路一直开下去,路过徐家汇往莘庄方向,窗外景色由繁华变得有些荒凉,终于到了,他捏了一把汗。停好车,一家人下车。“没想到你车子开得蛮好的。”胡萍萍讲。“还以吧,平常开得太少。”李涵飞说。“爸爸,你真厉害,我长大之后也想学开车。”莉莉讲,她今年才勉强学会了骑脚踏车,但是胡萍萍说骑车上学太危险,起码要等到上高中才可以尝试。胡萍萍听了很高兴,觉得女儿有出息,她说,“等你考上大学,放了寒假、暑假就可以去学车了,到时候你来开,爸爸、妈妈坐在后面。”“上大学还有好久呢!”莉莉迫不及待。“没几年了,时间过过很快的。”胡萍萍讲,开始憧憬这一天。
这话没错,步入中年之后,李涵飞惊觉时间飞快,就像昨天莉莉还是一个需要被人抱在手中的婴儿,一眨眼睛就牙牙学语,现在居然已经上初中了。就像李涵飞和胡萍萍谈恋爱那时,也说过要来锦江乐园,后来为什么没有来他已经记不清了,可能因为路途太过遥远,也是一眨眼睛的时间,这个游乐园已经开了二十年。老早李涵飞记得自己还在《解放日报》上读过它的广告,那时门票才五角钱一张,学生凭证件可以打对折、团体票打八折。锦江乐园只开了一年就有夜场了,市民可以傍晚过去,也算是一个非常时髦的消暑去处,像矗立在农田之间的童话王国,在黑夜里熠熠生辉。那时交通不方便,市区也有两处买门票的地方,一处在广东路、一处在西康路。后来地铁通了,一号线坐到锦江乐园站下,再走两步就到了。萍萍问李涵飞,“你记得吗?我们那时轧朋友,说过好几次要来,结果一直到结婚、生了小孩,忙得都没有时间过来。”“我记得。今天也算圆你一个梦。”李涵飞说,“和女儿一起来,不是也蛮好。”“也是。”胡萍萍讲,“那时候还没结婚,我还觉得自己是小姑娘,你看,现在莉莉都到我肩膀了,再过两年肯定超过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锦江乐园四个红字高悬空中,胡萍萍和莉莉在门口拍了好几张照片。刚进门,莉莉就讲,“我想玩激流勇进!”李涵飞不知道“激流勇进”是什么,但他抬头一看,马上就明白了,一艘小船从高高的轨道上迅速滑下来,水花四溅,小船上的游客们发出半是快乐、半是紧张的尖叫声。莉莉兴奋不已,她说同桌讲她之前来过锦江乐园,这个项目最刺激、最好玩。“快点、快点!”莉莉一手勾着李涵飞、一手勾着胡萍萍,拉着他们向前跑。排队的时候,胡萍萍讲她有点害怕,不想玩。莉莉说,害怕就把眼睛闭上,难得一家三口出来玩,他们要“共同进退”。胡萍萍说,你这个时候口齿伶俐,写作文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多好词好句。莉莉讲,妈妈你真扫兴,今天这么开心就不要讲做功课的事情了。萍萍笑了,难得温柔,说今天算了,放假一天,不去讲学校里的事情。莉莉抱着妈妈的手臂撒娇,说还是妈妈最好。说实话,李涵飞也没有玩过这种游艺设施,他心中也有点害怕。这个轨道看着有好几层楼高,小船慢慢往上攀升,莉莉坐在父母中间,左顾右盼,时不时激动地指着旁边的游乐设施,说等会想玩这个、那个。李涵飞既盼望这艘船赶紧到最高处,又害怕它突然加速俯冲,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小船悬停在半空,忽然加速俯冲,李涵飞闭上眼睛,克制自己不喊出来,莉莉和胡萍萍的尖叫声在他耳边响起,短暂失重之后,他感受到水花扑打在脸上和身上。李涵飞睁开眼睛,莉莉激动地说太刺激了,还想再玩一遍。奇怪的是,紧张过后,李涵飞忽然感受到一种安稳和放松,刚刚浑身紧绷的肌肉都松弛下来,心跳也慢慢趋于平静。“好玩吗?”莉莉问。李涵飞点点头。莉莉说赶紧去玩下一个项目单环滑车。胡萍萍走到下面,抬头一看,说这个实在太高,她不敢玩,心到现在都还扑通、扑通地跳。“你叫你爸陪你玩吧,我去那边坐一会儿。”李涵飞临危受命,也不好推辞,难得满足女儿的心愿。父女两人一连玩了两个“吓人”的项目,再去小吃摊位找胡萍萍。胡萍萍喝着可乐,吃着薯条,正和旁边一位母亲相谈甚欢。“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萍萍半撒娇地问。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李涵飞用这种语气说话了,尤其是当着莉莉的面。莉莉兴奋地分享着刚刚两个项目,李涵飞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流露出这么开心的神情了,绝大多数时候莉莉在家时面无表情,尤其是萍萍给她布置课外作业时,她不反抗,偷偷说是怕一反抗被布置更多作业。
这一天让李涵飞筋疲力尽,却又久违感受到了他在这个家里的角色,还有萍萍和莉莉给他带来的满足和幸福,他想这些是世界上任何其他人都给不了他的。他们一直玩到晚上,等着看烟火。这大概是上海最好的季节,不冷不热,再过一个月天气就太冷了。他们周围都是人,大多数是一家三口,还有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依偎在一起,剩下就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嘻嘻哈哈,他们或许正在最无忧无虑、对未来无限向往的年龄。说实话李涵飞有点羡慕他们,他的人生缺了一段,没有经历过这一阶段,十八岁中专毕业后他就开始上班,和他的绝大多数同龄人一样,社会身份一下子就变了,没过几年,很多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他们没有经历过这样放肆的、开心的时候,像个长大了的孩子,却还没有变成真正的大人。
忽然间,烟花就腾空而起,点亮了夜空,人群也跟着一起欢呼起来。那时还没有“仪式感”这样的词,烟花已经是让普通人仰望和铭记的盛大仪式。莉莉呆呆地看着天空,似乎被震撼到,过了一会儿才跟着身边的人一起欢呼起来。夜空亮如白昼,李涵飞伸出手,搂着胡萍萍的肩膀,这一刻他忘记之前所有的争吵和不堪,仿佛身处梦中,他希望永远停留在此刻,胡萍萍不再催促他跟上别人的步伐,不必总拿自己家和这个、那个人比较,不再执着于莉莉的每一张考卷和每一次作业。莉莉欢呼雀跃,像从前十多岁的孩子一样喜形于色。这是很简单的快乐,他们三人却失去了很久,此刻也只能短暂拥有。
从游乐园回来后,李涵飞和胡萍萍像是找回了恋爱时的感觉,相处变得轻松起来。李涵飞不再战战兢兢,生怕说错哪一句话触怒胡萍萍,然后她会屡屡提及他在这个家中的失职,而李涵飞只能选择沉默应对。两人似乎多了很多话说,总是回忆起谈恋爱或莉莉刚出生时的某个片段,重拾片刻往日的甜蜜。李涵飞觉得如释重负,婚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带给他幸福的感觉,他觉得疲倦、甚至有些失望。这两天他想,他们是否已经再度磨合,要迈向新的阶段了,他和胡萍萍将齐心协力,再过五六年,将莉莉送进大学。那他们身为父母的任务已完成大半。
这一天,胡萍萍讲天气也冷了,排档生意没有之前这么火热,让李涵飞晚点过去,先去接她下班。“同事都想看我们买的车子。”胡萍萍讲,“你接我的时候,正好让他们看看,记得把车子擦得干净点。你也穿得好看点,胡子刮刮清爽,穿那件新买的羊毛衫。”胡萍萍单位离家里很近,李涵飞晓得这么走一趟主要是她想在同事面前炫耀一下,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没有戳穿,恭敬不如从命。他把车停到图书馆门口,胡萍萍准点下班,和她关系好的两个女同事一道出来。“萍萍,这就是你们家的新车啊!”两个同事七嘴八舌,问了几个问题,萍萍一一作答。“真羡慕你,老公还来接你,我老公现在还没下班呢。”“萍萍,你老公站在车子旁边,像个时装模特。”胡萍萍捂着嘴笑了,无论是客套恭维还是真心话,她照单全收。“他平时也忙,今天难得,车子都开出来了,要么一道送送你们?”“好的呀。”那两个女同事也不客气,拉开车门坐进后排。胡萍萍给李涵飞使了个颜色,意思是让他不要多嘴,扮演好司机角色。李涵飞还想着早点把萍萍送回家就去上班,这下好了,又是晚高峰,这么兜一圈不知道去饭店要几点了。
李涵飞遏制住怒火,表面客客气气,问胡萍萍两个同事住在哪里,有一个还好,住得离他们不远,另一个住在彭浦新村。“这样吧,你先送远的,一圈兜回来,这样正好。”胡萍萍讲。“辛苦你了!让你大老板做司机,我们不好意思的呀。”两个同事在后排叽叽喳喳地说,李涵飞勉强笑了一下,没说话。“他哪里算什么老板哦,钱倒是投进去了,没看到赚回来多少。”“这就是你在开玩笑了,这部车子不是你老公赚出来的?靠我们这点工资怎么买得起?”“这是人家给他发奖金,几年了就一次。”李涵飞不喜欢别人这样当着面谈论自己,但他现在要专心开车,同时要维护胡萍萍的面子,不宜发火。三个女人一台戏,胡萍萍坐在副驾,时不时扭头去和同事对话,再发出笑声,声音都比往日高八度。李涵飞不懂,她们天天一道上班,怎么下了班还有讲不完的话。这几年,马路上车子多了,堵车是家常便饭,尤其经过几处修路、修地铁的地方,车子大排长龙、缓慢前行。三个女人聊起办公室里的八卦,津津有味,无非是谁又拍馆长马屁了,谁对谁有意思,再聊到各自的育儿经,李涵飞刻意不去听,但这些话还是钻进他的耳朵和脑子,让他心烦意乱。终于一圈兜好,把另外一位同事也送到了家,天都完全黑了,路灯星星点点。车里只剩夫妻二人,胡萍萍并没有察觉到李涵飞的异样,她正聊到兴头上,接着刚刚的某个话题滔滔不绝。这时李涵飞终于抑制不住攒了一个钟头的怒火,“你想叫我送你同事回家,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今天饭店里有事情的。我现在把车停好再过去,到了都要七点钟了,第一波晚市客人都吃好了。”胡萍萍说,“我不是喊你来接我了?送我同事只是顺便,大家天天一起上下班,总归要客气一下的。”“其实你叫我过去,只是想给人家看看我们家也有车子。”李涵飞把心里想法说了出来,但胡萍萍并不窘迫,“是啊,我们买的车子,有啥不能让人家看的?”“可是这只是二手的,也没什么稀奇。你为什么这么虚荣?”李涵飞的话讲得有点难听,这下胡萍萍感到难堪了,她没有正面回应。“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嫌我浪费了你宝贵的时间了吗?你的时间宝贵,你一分钟上下几万块?”胡萍萍语带讽刺,“我们同事老公赚得比你多多了,也一样能随叫随到,就你最忙。”李涵飞已经不想和她再说下去,他发现胡萍萍讨论任何问题,最后总会和钱挂钩。她什么不能理解他呢?对他来说和不熟悉的人交际是一种负担,他更讨厌胡萍萍老是有意无意在外人面前刻意地塑造家庭形象,好像他们生活得很不错。
“不就是因为你会开车吗,有啥了不起?我们同事都卖你面子,今天讲了你一路好话,你还生气,你这个人没什么弄头。”胡萍萍边下车边说,“我下个礼拜就报名去学车,等我会了,我不麻烦你,你去赚你的大钱吧。”她用力关上车门,外面的冷风已经吹进来,让李涵飞打了个哆嗦,他看着胡萍萍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突然感到巨大的挫败。他前段时间还天真地以为他和胡萍萍又找到了某种平衡,没想到这是短暂的幻觉、是泡影,甚至无法维持得更久一些。或许他们原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存在根本上的差异,或许一开始李涵飞还愿意妥协,现在他累了,不想再迎合胡萍萍的想法生活。他没想到他们迈向的是和他想象中截然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