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四面八方涌现,像一座座火灾突然迸发,飞溅起漫天的火光,整座城市再一次陷入火海之中。
“狗日的,楞个炸下来,一会怕是要累死我们呐!”张大顺骂骂咧咧道,“日本鬼子太他么锤子了!”
“最怕炸这些老房子,烧起来浇都浇不灭,恼火得很!”陈宝光也说道。
突然有一颗炸弹落在了残破的城墙上,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头顶炸开,整个城墙剧烈抖动,一群人急忙捂住耳朵趴了下去。
只是这老城墙实在是太残破了,在这样的剧烈震动下,无数的砖石黄土扑簌簌地往下落,像是下了一场大冰雹。
“糟了,这防空洞撑不到好久了。”陈宝光说道。
“狗日的,日本鬼子啷个想起炸城墙也?勒个地方有啥子好炸的?”张大顺骂骂咧咧道。
“怕是消防车暴露了,那些树被炸没了,估计从半空中就看得一清二楚了。”三班的班长郑学处说。
“我怕是有间谍,上次都抓到好几个,专门给日本飞机打信号灯,让他们炸这里炸哪里。”陈宝光问道,“现在啷个办,要不要换地方?”
“我爬哟,现在跑出去换地方,怕不是要被炸成肉酱?”张大顺担心道。
“鸿生,你说啷个办?”一群人不自觉地看向张鸿生,以往每当到了这种时候,都是靠他和老林拿主意,现在老林不在了,都只有靠张鸿生了。
张鸿生抬头看了看防空洞,上面的顶被炸了一次后已经布满裂缝,那些枕头大小的青砖更是扭曲碎裂,随时要砸下来。
“换地方!勒个地方迟早要塌。”张鸿生当机立断道。
“那我们换去哪里?”郑学处问道。
“去洪崖洞,那边有几个山洞,应该可以临时躲避。”张鸿生说道。
一群人连忙收拾东西,紧接着又是一枚炸弹落在了千厮门附近的城墙上,整个城墙瞬间垮塌,无数巨大的青砖砸落下来,一群人急忙狂奔而出,紧接着邻近的雷海青也带着一二班的消防员跑了出来。
身后的防空洞终于是轰然倒塌,化作了一片废墟。
“麻卖皮,还好老子跑得及时,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张大顺朝天破口大骂道。
“你们啷个也晓得跑出来?”郑学处问。
“顶顶都震垮了,不跑等着被活埋迈?”雷海青心有余悸道,“你们准备啷个办?”
“去洪崖洞。”张鸿生解释道,“那里有几个山洞,应该可以藏身。”
“走嘛,走嘛,一起去洪崖洞。”雷海青连忙招呼身后的人。
一群人背着装备,带着斗笠快速地朝洪崖洞跑去,空中飞机盘旋,声音巨大而嘈杂,不时还有炸弹落在城区和嘉陵江上,飞溅起冲天的火光和巨大的水浪。
一群人像丧家之犬,快速跑到了洪崖洞边,可是往下走了一半路,他们才发现一个新的问题,通往洪崖洞下方的梯坎已经被炸塌了,这里凹出了一处断裂层,人根本下不去。
面对这一突发状况,所有人都有些惊慌失措。
“啷个办?下不去了!要不要往回走?”张大顺惊慌地看了看天上,很担心这时候掉个炸弹下来。
“往回走能去哪里?上边城墙都塌了,根本没地方躲得,更恼火!”雷海青说。
“用绳子!”张鸿生冷静道。
“绳子……我忘了拿了……”陈宝光面无血色地说道。
“你们有绳子没得?”张鸿生问。
“有绳索没?”雷海青也转头问了一声。
“没得……晓不得要用勒个东西的嘛……”一群人小声嘀咕道。
“关键时刻你们拉稀摆带(掉链子)!”雷海青气道。
“方宇,你去消防车那里把绳子拿回来!”郑学处说道。
“我……我不敢去,楞个远,万一丢个炸弹下来,跑都没地方跑的……”方宇有些害怕,这时候还往回跑,实在是太危险的。
说话间,又一枚炸弹落在了不远处,激起了一层火光和尘土,这火焰很快引燃了洪崖洞的建筑,上方的建筑群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
一群人吓得急忙趴在地上,这下子大伙更回不去了。
“啷个办啊!我们都要死在这了!”张大顺急疯了。
“我去吧!你们都在这里等我。”张鸿生说完就一头冲了上去。
“鸿生!”陈宝光喊住了他,片刻后,他说道,“路上要小心啊!”
张鸿生应了一声,转头就往上狂奔,这上方的建筑群已经彻底烧起来了,热浪袭人。
张鸿生视死如归,绕着几条小道,终于是穿过几栋燃烧的房屋,到达了千厮门的平台处。
此刻的千厮门除了城门幸存,其余的城墙几乎都被炸塌了,未烧尽的火油还在吞吐着火苗,炙热得让人难以靠近。
穿过城门,依稀能看到两台红色的消防车被虚掩在石头下。不过,好在消防车和城墙还有些距离,只是一面被掩埋了,另一面还是完好的。
张鸿生快速跑回消防车的位置,打开后面的器材箱,找到了两捆绳索,又拿了一把斧头。
他正要转头离开,一枚炸弹突然又落在了消防车旁边,轰隆一声,整辆消防车都被掀飞了起来,巨大的消防车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又重重地摔在地上,车上的摇梯、水枪、水带、钩镰飞落一地,整辆车子也几乎报销。
张鸿生被气浪掀飞了四五米,在地上滚了几圈,整个人差点昏死过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是嗡嗡作响,感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再过一会,才感知到剧烈的疼痛感,五脏六腑都要碎裂的那种疼。
一摸脸,脸上更是热乎乎的全是血。
但他感觉自己还能站起来,应该是只炸伤了脸部,流了一脸血。他勉强站了起来,又拿了绳索和斧头,一瘸一拐准备往洪崖洞方向走过去。
但是又是一颗炸弹落了下来,这一次炸弹掉落在那棵巨大的黄桷树下,火焰瞬间将黄桷树炸倒了一半,摔落的树干死死地压住了张鸿生。
更加不利的是,在燃烧弹的作用下,整棵黄桷树都引燃了,火焰在空中像火雨一样不断地落下,甚至开始点燃压住张鸿生的树干。
再这样下去,不被炸死,也得被烧死。
张鸿生心想李川说的看来是真的,这一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自己真的要死在这次轰炸中,只是他又觉得自己就这样死掉,实在是有些窝囊,不够轰轰烈烈。
他想爬起来,但是大腿被黄桷树压住了,浑身更是疼得无法动弹,身上虽然有头盔和防护服,但是燃烧的枯枝落叶不断地掉落在他身上,几乎是围了他一圈
张鸿生挣扎了好一阵,只看见火越烧越旺,他终于也只苦笑了一声,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自己很快就可以下去陪小林了,以后这个国家也要迎来独立解放,自己死就死吧,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他突然有些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握着绳子的手也逐渐在松开,人也有些昏沉。
视线越来越模糊,只是不远处,却有一个瘦弱的人影在极速狂奔,他一个人穿过了燃烧的废墟,爬过了倒塌的房屋,口中大喊着,“张鸿生!张鸿生!你给我醒醒!你不要睡着了!”
张鸿生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看到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川,“张鸿生,你醒醒!我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还不能死!”
“幺儿?你怎么来了?”张鸿生半梦半醒地问道。
“因为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张鸿生,我现在知道了,我的任务不是把匣子交给你就完了,我的任务就是过来救你!”
“幺儿,你不要救我了,自己快走!”张鸿生劝道,天空中不时有炸弹落下来,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你等着!”李川先是跑到了掀翻的消防车旁边,抓起两捆水带和一支水枪,他想要接着消防车的水箱,但是这消防车摔坏了,水早就泄了一地。
李川又找了个最近的消火栓,快速连接到水枪水带,一个人用力拖着朝张鸿生靠近。
水带灌满了水,变得极为沉重,加上水压的作用,李川抱着水枪水带走得摇摇晃晃,极为艰难。
火焰越烧越烈,两侧的房子已经全部被引燃了,还未完全靠近,强烈的热辐射就已经让人非常难受,李川一步一步靠近张鸿生,奋力地开辟出一条道路,而后又将水流射向了张鸿生,水浇灭张鸿生四周燃烧的树枝树干,稍稍缓解了燃眉之急。
可是那棵倒了一半的黄桷树,在不断的爆炸震动中摇摇欲坠,随时像是要倾倒下来,砸向张鸿生。
“树要倒了!你个人快跑,别过来!”说话间,那棵树又倾斜了几分,树干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显然是支撑不住了。
“妈的!”李川罕见地爆了粗口,他干脆弃了水带,自己穿过火焰跑到张鸿生身边帮他抬树干,他想把张鸿生拖出来。
“幺儿,你快走!树要倒了!”张鸿生说。
“张鸿生,你还不能死!”李川奋力地抬着树干,额头上青筋凸显,豆大的汗珠都冒了出来。
“为啥子?”
“因为你老婆还没死!你忘了,你老婆之前写的日期都是新历,你最后一封信是你老汉写的,你老汉用的是农历,所以你老婆是农历8月12日去世的,距离现在还有将近2个月的时间,所以你还能死,我们要去拯救你老婆!”
听到这话,张鸿生的瞳孔突然间骤然放大!
李川的话好比一支肾上腺素,让张鸿生登即彻底清醒过来。
他当时一时伤心,竟然忘记了新旧日期之事,张鸿生和林庭芊在城里上过学,习惯于用新历记事,而家里的其他人基本不懂新历,只认旧历,这最后一封信应该是张鸿生的父母托村里的其他人写的,所以这个时间极有可能是沿用着农历,而不是阳历!也就是说,他老婆现在还活着!
张鸿生像是看到了一道光一样,他怒吼了一声,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往外挣脱,两个人合力一起把黄桷树的枝干抬了起来,张鸿生终于是能爬出来了,滚向了一边。
那棵比柱子还粗一圈的黄桷树终于是噼啪一声,倒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向了地面,飞溅起巨大的火浪!
两个人死里逃生,但还来不及庆幸,又有几枚燃烧弹落在了不远处,火焰翻滚而来,像巨大的海浪,四周烧成了一片火海。
“快走!”张鸿生拉着李川一路狂奔,火在后面蔓延追逐,空气炙热而窒息,两个人不顾一切奔向了断裂的城墙处,总算是躲过了一劫。
到了这里,张鸿生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取出怀里的信件,重新看了起来,那第十二封信确实未曾说是新历旧历,只写了“小林于8月12日病逝,请我儿顺章速归”几个字,是按照张鸿生老家的习惯,这个时间点显然指向旧历的可能性更大。
他一把抓住李川说道,“你说我婆娘是不是还活着?她是不是还没死?!”
李川点头说道,“肯定还活着,农历8月12日是阳历的10月2日,所以还有一个半月时间,我们完全可以救她!所以,你必须得活着!”
张鸿生激动得哈哈大笑,只是很快他又担心道,“可是,我还是担心改变历史这件事,我都答应周书记了,为了党和国家的未来,我不会苟且偷生的。”
李川着急道,“你认真听我说,可能是之前我们所有人都被吴方集误导了,吴方集只说你牺牲在大轰炸之中,却没亲眼所见你牺牲了,任何的记录都没显示你牺牲了,就连牺牲的地下党名录里也没有你。在未来,我甚至找不到关于你的任何资料,哪怕你是地下党这也是不可能的!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你根本就没死!张鸿生,是我们弄错了,你本来就没死!”
“退一万步说,在原来的历史中你就算是真的死了,我们也要想办法扭转这个历史,老天让我穿越过来,就是给你第二次机会,你不要再重蹈覆辙!张鸿生,你要相信,美好的世界从来不是靠等待等出来的,那是需要千千万万像你这样的人一起努力奋斗出来的!所以,没有什么等出来的美好未来,只有认真地活着,我们才有机会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
“现在不要管其他的,先跟我走!”李川大义凛然地说道,那一刻张鸿生觉得李川瘦弱的身形从未如此伟岸。
“去哪里?”张鸿生问。
“去救你老婆啊!”李川说。
“现在?”张鸿生愣了下,“幺儿我看你是激动昏了头,现在飞机还在我们头顶上,啷个走?”
他努力地站了起来,拍了怕身上的尘土,说道,“走吧,救我婆娘之前,我们还得先救救我们的战友。”
两个人又重新走向了洪崖洞,张鸿生的腿受了伤,一瘸一拐,燃烧弹一枚一枚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建筑群里,激起了一团团火浪,火焰猛烈扩散,整个洪崖洞都化作了一片火海。
这洪崖洞一带都是依照着悬崖的山势搭建起来的木头建筑,很容易形成立体燃烧。
两个人刚跑到洪崖洞上方,突然又一枚燃烧弹落了下来,这一次炸弹正中山崖,整个山崖激起了一层焦土,而后部分山体开始滑落坍塌,加之火焰蔓延,这些消防员被困在半山腰上,上不去下不来,可谓是身陷险境。
“张鸿生?!张鸿生?!”是雷海青焦急的声音。
“别喊了,老子没死!”张鸿生吃力地说道,他往下望去,这会火焰已经形成立体燃烧,他和李川是下不去了,但是飞机还在头顶,那些炸弹不时地丢下来。
张鸿生蹲了下来将绳索捆扎在一起,然后大喊道,“我把绳子抛下去,你们接着!防空洞就在下面,你们自己顺下去,赶快进洞!”
他用尽力气将绳索抛了下去,这绳子挂在了一棵枯树上。
张大顺爬上树取了绳子,抬头问道,“那你们怎么办?”
张鸿生说,“你们不用管我们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在爆炸声中,张鸿生带着李川朝着另一个方向逃离而去,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烟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