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赛是重庆各地端午节的传统赛事,基本上重庆市每年都会隆重举办,成为市民最翘首以盼的民间活动。今年的龙舟赛据说不同于往年,升级成了重庆市首届水上运动会,包含龙舟赛、游泳、水上救护、跳水表演等六个项目,承办单位将由重庆市政府牵头组织,重庆市市长吴国桢亲自出席活动并颁奖,甚至有传言说,宋美龄女士也将出席最终的龙舟比赛和颁奖活动。
这一活动旨在鼓舞在抗战中自强不息的将士、救援人员和重庆人民,所以场面会异常隆重,奖金也非常诱人。可以说,各行各业都派出了精干力量在备战这一次水上运动会,而作为运动会的压轴项目,龙舟赛更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张鸿生先前一直都是消防龙舟队的主力,只是因为住院耽误了十几天的训练时间,这一回来,李贲副总队长就专门组织他们开了一个大会,要张鸿生作为队长带好龙舟集训队,争取好名次。
龙舟赛的人员组成共有12人,除了一队7人外,还有5人是从二队、三队和六队抽调过来的。这7人之中,四班占了6个,也就是说除了王海云,其余6个全部来自四班。
这倒不是因为四班的队员有多优秀,而是一、二、三班常年要参加训练、灭火、总队各种比赛,几乎没什么时间参加划龙舟训练,而四班的人最清闲,久而久之,一个个都训练成了划龙舟的固定班底。
张鸿生组织训练的时候,有别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神情肃穆,非常认真,稍微有点差池他就立马指出,口气也是很不客气。
这十二人中当属王海云的基础最差,他今年是第一次参加龙舟比赛,几乎是零基础,一个简单的划桨动作,都跟不上其他人的节奏。
“王队长,你这动作老是慢半拍啊!这样啷个得行?”
“我又啷个了嘛?哪里慢了?”张鸿生大庭广众批评他,王海云自然很不高兴。
“你每次都慢!王队长,实在不行,你都不要参加了嘛!你这个动作看起恼火得很!” 张鸿生叉着手,只差要翻白眼了。
“我凭啥子不参加?其他队的队长都参加了,我不能落后的嘛!”王海云握紧了船桨,屁股坐得更沉了。
“那你坐中间一点嘛,不要坐龙头位置,那个位置很关键!你一乱全都跟着乱!”张鸿生不耐烦道。
“我是队长,我当然坐船头了!”王海云振振有词道,“我得以身作则带好头!”
“你带个锤子,这是龙舟比赛,又不是打火救人!”张鸿生说道,“你一慢,大家都慢,节奏全都跟不上,你还好意思说以身作则,我求求你不要厚着脸皮当颗老鼠屎了,要不要得?”
“张鸿生,你嘴巴放干净点!”王海云气得满脸通红,他突然甩了船桨,愤愤道,“妈的,老子练不练还要你来教训?!”
“哎呀,王队长不要这样子嘛,鸿生也是为了我们消防龙舟队成绩着想,再说了,今年龙舟赛好多领导来看嘛,我们肯定要争取最好的成绩的嘛!”林子成急忙劝道。
“都是嘛,大家都是为了提高成绩嘛!”大伙纷纷劝道。
“张鸿生一向这样,狗嘴吐不出象牙!”张大顺又一次吐槽道。
“王队消消气嘛!”林子成又劝道。
消防一队队长毕竟只是个小领导,王海云当然想更进一步,但是苦于自己没什么关系提携,几次领导慰问接见消防伤员自己也没赶上机会,他别说攀上高枝,就连见一面宋美龄这样的权贵都困难。这次龙舟赛是重庆市一项非常盛大的活动,上级也非常重视,宋美龄女士、重庆市市长吴国桢等领导亲自颁奖,消防总队的所有领导基本都会到场加油,如此抛头露脸的机会他还是很想参加。
王海云不想走,又闷不做声。
林子成又去劝张鸿生,“鸿生,晓得你责任心强,但王队毕竟是队长嘛,大家都好好说话都是为了比赛成绩嘛。”
张鸿生说,“我好好说他不听得嘛?分明就是个嗷卵匠(倔强不听劝的人)!”
林子成又劝,“毕竟他不太了解龙舟比赛的嘛,理解理解嘛。”
张鸿生说,“他要参加龙舟赛,就必须听老子的!否则免谈!”
王海云也气道,“我凭啥子听你的,老子是队长!”
张鸿生冷笑道,“老子还是龙舟队队长!你管得到龙舟队迈?我告诉你,王海云,你要么夹着尾巴在龙舟队听老子的,好好训练,要么趁早给老子滚!”
两边又吵了半天,林子成好说歹说,劝了好一阵,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又练了一会,林子成突然哎哟了一声,手臂突然耷拉了下来,好像是受伤了。
林子成惨叫道,“糟了糟了,老子肩膀有些脱臼了!”
张鸿生过去一看,林子成的肩膀明显滑脱了出来,整个手臂都掉了下来,应该是刚才用力过猛,一下子整脱臼了。
张鸿生气道,“啷个回事嘛,划个桨都能整脱臼?”
林子成呲牙咧嘴说道,“年纪大了嘛,搞不动了撒,你先别说了,快送我去医院。”
“等一哈。”张鸿生说着,开始揉了揉林子成的肩膀,“老林,你先忍一忍哈,我给你弄回去。”
林子成一脸担心,“张鸿生,你这家伙得不得行?不会不要给我瞎掰啊,一会给老子弄残废了!”
张鸿生说,“你放心吧,勒个我从小都会。”
说完,他突然咔嚓一声,把林子成的肩膀重新给揉了回去,林子成惨叫了一声,痛得他洒出一身冷汗,只是很快又觉得肩膀稍微好受一些,没有那种悬吊起的痛感。
只是这肩膀脱臼,韧带拉伤,短时间内是用不得力了。
“我怕是练不成了。”林子成扶着自己肩膀说道,“勒个没得一个月怕是好不全。”
“我遇得到哦,距离比赛都没几天了,又伤了一个。”一群人抱怨起来。
“还有其他人没得?”张鸿生问。
“没得了,剩下的不是有伤在身,都是一点基础都没有的。”郑江峰说。
“就是啊,往年划龙舟一直都是我们四班的人顶起的,其他班的人,王队长也不肯放的嘛。”张大顺阴阳怪气地说道。
“关键很多人也不愿意来的嘛!”林子成摇头。
张鸿生突然盯到了李川,随即又摇头,“你不得行,太瘦了,没得力量的。”
“有总比没有好,让你弟娃先替我跟着练嘛。”林子成说道,“我要是好的快就顶回来。”
“你会不会划龙舟嘛?”张鸿生问。
“我会。”李川说,“我之前在学校练过,不过要我划龙舟也可以,你也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啥子事?”
“带我去黄桷垭找吴方集。”李川认真地说。
“吴方集是哪个?”林子成问,“你朋友迈?”
“是去年刚招进来的一个消防员,六队的。”张鸿生无奈道,“那行吧,等龙舟赛比完了嘛,你看现在我也走不开。”
“那行。”李川应承下来。
整个五月份,除了偶尔日军飞过来轰炸一两次外,大部分时间,重庆都还是一片太平。因为雨季的到来,全市的火灾也不多,消防队处于一种业务比较清闲的状态。
李川把自己遇到张警官盘问的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张鸿生,张鸿生听完就紧皱眉头,他说,“那个张警官叫张渝,是警察厅特务科的,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
“为什么?”李川不解,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
“很简单,你勒个样子跟李添明的出生经历就明显不符,李添明就没上过学,是朝天门码头上的一个个棒棒,你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只要他一细查你的身份,一定会出题的。”
“那怎么办?”李川有点慌。
“不要紧,如果有人问你哪里学的官话,哪里上的学,你就说自己没上过学,但是跟城里的一个教书先生上过几年的夜校。”
“为什么不直接说我上过学呢?”
“你傻呀,上过学的学校都有档案记录,到时候去学校一查你不就露馅了?但是夜校是民间自己举办的,现在很多学者都喜欢开办免费夜校教人读书识字,然后你就说自己从小就喜欢看书,这几天多买几本书放床头啊身边,晓得不?”
“知道了,我下午就去买。”
“找个时间我们再对一下你的身份信息,这些东西你一定要记得滚瓜烂熟,随便哪个问,你都要脱口而出。”张鸿生一再交代,“另外,自己注意把贵重物品藏好,我们队里有人手脚不干净。”
“这个我也发现了,有人动了我的东西。”李川说道。
“动你东西的有可能只是想顺手牵羊点小东西,也有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人,你自己要注意哦。”张鸿生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不愿意细说,只是一再提醒,这让李川越发觉得自己在这里其实是很不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