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新柳画馆以颜青为首,召开了一场“莫染批斗会”。莫染宛如一只小鹌鹑,蹲在墙角。
颜青揉着脖子后面被手刀的瘀青,疾言厉色,眼神恨不得将莫染给吞了。
颜青拿着鸡毛掸子指着莫染,气得他浑身发抖:“莫染,你可真行啊,夜闯藏画阁,引来西祈细作,把藏画阁弄得乌烟瘴气,还销掉了镇宅狮的耳朵!”
莫染弱弱道:“我也不知道西祈人怎么混进来的,怎么都算我头上了……”
“啪”的一声,颜青用鸡毛掸子抽了一下桌角,结果牵动了他脖子上的淤青,连连吃痛。
“你还有理了?我还被人打晕了!你知道倒春寒有多冷吗!”
莫染声如蚊呐:“我最后不是把你送回去了么……”
颜青气得一连抽了桌子三下,云黛上前,一把从颜青手里夺过鸡毛掸子。
莫染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躲过一劫,向云黛投以感激的目光,谁料下一秒,云黛拿着鸡毛掸子指着莫染,比颜青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莫,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和镇国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莫染浑身一个激灵,以为云黛这个胥不归的死忠粉要来找自己问责,结果云黛旋即又是半是关切半是生气的面孔。
“你给我离这些人远一点,又是西祈细作,又是暗杀,你小命还要不要了!”
一时间,莫染被这位情真意切的大师姐打动,原来她并非因为胥不归和自己置气,而是实打实的关心她的安危。
于是,莫染竹筒倒豆子一般,从与胥不归的初遇到昨夜发生的事情,一股脑悉数与两人讲述了一遍。
听完这些之后,云黛心惊肉跳,握住莫染的手,殷切嘱咐:“这也太危险了,你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莫染重重点头,她比谁都不想遇到胥不归,可是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障,胥不归这个人总是三不五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云黛虽对莫染殷殷关切,可心里还是觉得莫染和以前不一样了,可能她真的长大了吧。
莫染发现颜青怒气未消,殷勤上前给颜青倒茶,怯怯道:“师兄,我错了,你别生气嘛,要不,我给你打下手吧。”
“千万别,你别再靠近藏画阁,我就求神拜佛了,还好师父的画没有损坏,不然你就等着师父责骂吧。”
言毕,颜青唤来两名小厮,吩咐着加强藏画阁看守的相关事宜。
莫染小脸皱巴巴的,本来想要帮颜青打扫整理藏画阁,找机会看那个黄色的锦匣究竟有何玄机,这下可好,自己恐怕再难进入藏画阁了。
以及,新柳画馆就是曾经的闻家祖宅,这一切似乎有着冥冥中的关系,只有《凤启临雍图》能给她答案!
还是要从看守藏画阁的颜青下手。
于是,一连两天,莫染像个跟屁虫一般,跟在颜青身后又是帮他端茶倒水,又是帮他接待画馆顾客,美其名曰弥补那夜颜青被打晕所犯的错。
当然,她并未轻易在颜青面前提起自己要进入藏画阁一事,每每颜青去往藏画阁时,她都乖乖地站在门外。
不急于一时,只要跟随颜青,总能找到机会。
这日,颜青终于为官家小姐做好了肖像画,一直在他身旁打下手的莫染松了一口气,准备趁颜青收了帛金,心情爽朗之际,适时提出去藏画阁一事。
然而,官家小姐拿到肖像画的时候,横眉倒竖,无论如何都不满意。
官家小姐娇滴滴的声音充斥着画馆。
“哎呀,你瞧,总觉得双眸少了一些神韵,还有锦衣上的花纹,我最讨厌牡丹了,给我换成蔷薇。”官家小姐指了指画中眉心,挑剔道,“还有,你看这儿,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对,就是少了那个,你懂吧!”
颜青拿着小册子,机械地记录着官家小姐的诉求,一脸懵圈,但还是怔怔点头。
跟在颜青身后的莫染也一同点头。
“颜画师,你肯定懂!你可是新柳山人的关门大弟子,就是少了那个,懂吧!”
言毕,官家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画馆。
莫染觑了一眼颜青,迟迟开口道:“师兄,你真的懂吗?”
颜青点点头,又摇摇头,长叹一声:“哎!改吧!这已经是第五稿了!”
莫染惊掉下巴,暗暗咂舌,果然无论过去还是现代,画中还是现实,无休止改改改,就是乙方的宿命。
“要不,去看看师父以前的画,找找灵感?”莫染试探道,千方百计想把话题引向藏画阁。
颜青拍了拍莫染的肩膀,端着一副师兄的姿态,语重心长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画者,不能一辈子活在前人的光芒下。”
莫染撇了撇嘴,颜青这副模样,像极了自己专攻国画的祖父。只不过,才十八岁的他硬装成熟,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看来,自己又要陪颜青通宵肝图了!
颜青挑灯夜战,按照官家小姐所言,重新绘制了双眸和衣服上的蔷薇,可对于眉间的那个所谓的“你懂的”,他是真不懂啊!
此时,莫染拿着调和好的颜料,来到颜青身侧,将颜料放在颜青身边。
颜青愁眉不展,头也没抬:“到底缺了点什么啊!”
烛火摇曳,影子恰好落在了颜青的眉心,莫染突然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
莫染抽出一张草纸,拿起画笔,想要作画,可右手一用力,她的手腕就隐隐作痛,她倒抽一口冷气。
颜青从她手中接过画笔,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要是右手彻底残了,还要让师姐给你喂饭吃。”
莫染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带了些毋庸置疑:“我说,你画。”
颜青狐疑,但眼下的情况,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根据莫染的描述,颜青拿着画笔龙飞凤舞,很快就在草纸上画出了一朵形如风车状的绛紫小花。
莫染小心翼翼地将图案剪下,放在肖像图中女子的眉心处,果然多了几分超逸出尘。
颜青不可思议地望着莫染:“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世上还有这样奇特的花钿式样吗?”
这自然不是什么花钿。
莫染依稀记得之前研究古代小国历史时,曾在一本野史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花朵,花朵具体的名字,她已经记不得了。
“可能是梦里见过吧。”莫染含糊回应。
彼时的颜青已经自动屏蔽了莫染的话,闷头在画卷上挥洒颜料,灵感爆棚。
莫染乖巧地收拾着桌上废掉的草纸,将草纸归拢在一起,用草绳扎好,走出画室,不再打扰颜青创作。
莫染拎着废弃的草纸,走出新柳画馆大门,将草纸丢到门口,等着次日清晨街道司负责搬运垃圾泔水的脚夫收走。
莫染关上新柳画馆的大门。
突然,一个人影站在了新柳画馆的门口,来人弯下腰,将地上的一扎草纸悉数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