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晨光熹微,春寒料峭,天刚蒙蒙亮,初春的冷风给空荡荡的将军府院落添了几分肃杀和萧索。
枪声呼啸,掀起地上层层尘土。
胥不归手执长枪,正对着院中唯一摆设人形沙袋晨练。
他赤裸着上身,汗水顺着凸起的喉结流淌至他胸前,清晨的阳光下,更显其好看的肌肉线条。银枪在他手中宛如灵活的银蛇游走在空气之中,他呼吸平稳,步伐矫健,招招正中人形沙袋的要害部位。
倏地,一个人影在空中一跃而下,直直地踩在胥不归的枪背上,正是铁马。
铁马冲着胥不归挑了挑眉,颇为自得。
胥不归与铁马一同操练,铁马听力过人,通过风声预判胥不归的招式,随着银枪舞动,左右闪避,顺手从兵器架中抽出自己的双手剑。
两人正打在兴头上,突然,金戈从房檐上一跃而下。
胥不归不疾不徐,松手,银枪掉落,他脚踹银枪,银枪直直地飞向金戈,呼啸而过。
金戈一跃而起,伸腿踢了银枪枪柄,银枪在空中辗转,随即不偏不倚地落在兵器架上。
金戈无奈地耸了耸肩:“莫闹。”
胥不归抓起石桌上的衣衫,利落地披上,意犹未尽道:“无趣。”
此时在将军府中的胥不归,相较于从前在外的凌厉,多了几分少年气,与铁马的操练,更像是在比武的少年郎。
铁马反手将自己的双手剑掷入兵器架中,撇了撇嘴,道:“还没玩够呢。”
金戈走到胥不归身边,干脆利落道:“两件事。一是,那伙西祈暗桩的据点似乎在城南棋盘街,但棋盘街鱼龙混杂,还需仔细探查。”
铁马凑了个脑袋,笑嘻嘻道:“那这第二件,是否与那丫头有关?”
胥不归拍了一下铁马的脑袋,铁马嬉皮笑脸地躲开。
金戈直接将莫染丢在门外的那叠草纸放在了石桌上。
胥不归拆开草绳,一一翻看,当他翻到那张风车状的绛紫花朵时,瞬间变了脸色。
“西祈的绮罗花。”胥不归声音沙哑,手指发白,紧紧地攥着草纸。
言至此处,铁马的脸色变了变,一改方才嬉笑的模样。
“普天之下,唯有西祈种植绮罗,西祈人用它饲养秃鹫。”金戈亦是一脸严肃。
胥不归凝望着铁马眼前的黑色布条,脸色阴晴不定。
当年,胥不归与铁马一同去西祈边境查探,铁马被西祈人骗去绮罗花茂盛的山谷之中。铁马的双目,就是在那里被秃鹫啄瞎。
胥不归瞳孔中布满了血丝,嘴角泛起一丝寒意。
“把她带来。”
金戈应了一声,行礼离去。
胥不归死死地盯着手中的草纸,放眼整个大邺,无人知晓绮罗一花。这张图纸,就是确认她是西祈细作的铁证!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金戈便拎着一个麻袋,来到将军府的地牢之中。
麻袋中的莫染死命挣扎,闷声咒骂着:“谁啊!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突然,麻袋被人解开,莫染钻出一个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此时,胥不归冷漠的脸颊出现在了莫染面前。
莫染惊呼:“胥不归,怎么又是你,你到底要干嘛!”
胥不归面色沉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波澜不惊。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向金戈扬了扬下巴。
金戈会意,不由分说,直接将莫染绑了起来。
铁马懒懒道:“对小姑娘温柔点。”
胥不归又是一掌打在铁马后背,铁马乖乖闭嘴。
莫染惊恐不已,死命挣扎,可越是挣扎,金戈绑得就越紧。
胥不归目光如锥,紧紧地盯着莫染。
莫染被胥不归盯得浑身一凛,心中更加恐惧,他该不会是觉醒了修罗将军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那一面吧!
莫染怯怯道:“你,堂堂镇国将军,难道要对一小女子下杀手,来满足自己的杀念吗?”
胥不归冷然道:“放眼整个大邺,也只有你敢这般大放厥词。”
莫染被胥不归激起反骨,索性梗着脖子,道:“我大放厥词?你青天白日把我掳到这里,难不成是要请我来吃茶饮酒吗?”
黑黢黢的地牢没有窗户,唯有一盏油灯,映照着莫染倔强的脸庞。
金戈适时开口:“你若非西祈人,怎会对将军有这么大的敌意?只有敌国人,才会认为将军踩着重重尸骨,嗜杀成性的恶人。”
莫染猛听此话,只觉莫名其妙。
胥不归将画着绮罗花的草纸横在莫染眼前,道:“说说吧,你怎么知道西祈特产的绮罗?”
莫染脑中思绪纷杂,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怪不得胥不归总是时刻出现在她的身边,原来是把她当作了西祈暗探。
莫染无语至极,解释道:“不是,你搞错了吧,我怎么可能是西祈暗探,我……”
胥不归打断莫染:“回答我的问题。”
莫染有些心虚,总不能像糊弄颜青一样糊弄他吧。
“书上看的。”
胥不归冷笑一声:“书?大邺子民怎么可能会有西祈的书卷?”
此言一出,莫染终于回忆起自己在现代看的书是西祈的野史,可她又怎么能和胥不归解释呢?
“山火之后,你从懵懂少女,猛地变成口齿伶俐之人,你如何解释?”
胥不归缓缓走近莫染。
“西祈细作死于晋山,而你又恰巧出现,又如何解释?”
胥不归俯下身子,目光如冬日冰锥,居高临下地看着莫染。
“你与西祈细作于新柳画馆中密会,又该如何解释?”
莫染并未被胥不归强烈的压迫感震慑,她气极反笑,不卑不亢地挺起身躯。
“我被山火烧开窍了,我去晋山找护身符,我去藏画阁找我师父的画,解释完了。”
胥不归没想到莫染竟回答得如此干脆,一时间被她的话噎住。
“胥不归,我发现你就是个被迫害妄想症。”莫染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些嘲弄,“我知道,你们这些名将,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怕遭遇刺杀。有人对你伸出手,你们第一反应则是怕他来向你寻仇,哪怕这人只是想扶你一把。”
莫染这番话,令胥不归始料未及,一时有些恍神。
金戈觑着胥不归的阴晴不定的神情,铁马亦是变了变脸,他们知晓胥不归被莫染戳中内心软肋。
金戈与铁马可谓是为数不多了解胥不归的人,明白胥不归虽嘴上不说,但内心绝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的这一面。
铁马扯了扯金戈的袖子,与金戈一起识趣离开。
牢房内一片死寂。
“自古帝王将相,谨慎多疑再正常不过,但请你不要让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偶然遇上的巧合,成为你疑心病下的牺牲品。我尊重你,但也请你尊重我。”
莫染一股脑将自己想说的所有话都倾诉了出来,末了还补了一句:“渴了,有水吗?”
胥不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他眉心微皱,拿起桌案上的茶壶,喂到莫染唇边。
莫染伸着头,正准备喝,可胥不归突然收回手,莫染的脖子差点扭到。
莫染没好气地喊道:“喂,死囚还有断头饭呢!”
“还真是口齿伶俐,差点被你绕进去了。”
胥不归再度拿起绮罗花的画纸,眸中似有一团烈火突然亮起,他掷地有声道:“回答我。”
莫染盯着画纸,大脑飞速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