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高飞,万里无云。
重重宫苑殿宇飞檐卷翘,明黄深绿二色的琉璃瓦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富丽堂皇,尽显天家富贵。
三人由身着深红色锦袍的宫监引路,往栖梧公主的居所丽正殿走去。
宫监带领他们绕过重重宫门,七拐八绕,途径上林苑,走过太液池,方才来到后宫所在的甬道。
途中,莫染想要欣赏周围风景,可却被魏浥尘低声提醒,在宫廷行走,需得时刻低头,小心谨慎。
胥不归闻言,情不自禁嘲弄一笑,他本想直接上前,告诉莫染,随便看,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念及事涉梧妹,他便缄默不言。
这个当口,还是尽量不要再生事端的好。
后宫所在的甬道幽深,两侧的红墙蜿蜒,一眼望不到尽头,甬道两旁行走的宫婢内监皆佝偻着腰,低眉顺眼,丝毫不敢抬头去看这泼天的富贵。
莫染心下唏嘘,怪不得那些宫斗剧中的女子,到最后皆为笼中鸟。
她们没有自由,没有自我。
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或许已经是她们最好的结局了。
不过,好在公主并非君上嫔御,只要不走上和亲之路,便得以潇洒一生。
此时,宫监停下,莫染稍稍抬眼,眼前的殿宇,正是丽正殿。
宫监向魏浥尘打了个千儿,便进去通报了。
莫染不知怎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剧烈地跳动着,真相就在眼前,可她却莫名滋生出一股不安,手心里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魏浥尘上前,给莫染正了正衣襟,语气犹如春风:“不怕。”
莫染深呼吸一口,点了点头。
胥不归别过脸,不看二人。
少顷,内监从宫苑中出来,恭敬道:“画师请。”
魏浥尘点头回礼,与莫染一同进去,胥不归也跟了进去。
殿内,博山炉里香烟袅袅,芳香馥郁,似三春百花盛开。紫檀木房梁上雕刻着和合二仙的图案,精美异常,正殿的杨妃榻前,摆放着一扇鸡翅木屏风,绣面上绣着梨花,透过屏风,隐隐可见有人半卧在杨妃榻上。
这人,应该就是凤栖梧了吧。
莫染正想着,却被魏浥尘拽着跪下,魏浥尘恭敬道:“公主长乐未央。”
莫染忙跟着有样学样,低眉顺眼,道:“公主长乐未央。”
莫染稍稍抬眼,透过屏风,偷偷觑着公主,只见她慵懒起身,一旁服侍的宫婢弯腰为她穿鞋。
随后,公主莲步姗姗,缓缓走出屏风。
不对啊!这就是《凤启临雍图》中所描绘的栖梧公主啊!
眉如远黛,微微上扬,一双杏眼宛如秋水,似诉不尽心中才情,朱唇不点而红,肌肤胜雪,吹弹可破。
这就是她啊!
好歹莫染修复《凤启临雍图》长达三年,她怎会认错?!
莫染不由自主地看向胥不归,胥不归却转过头,躲避着莫染疑惑的目光。
公主注意到胥不归,似有些意外,但旋即熟络道:“兄长也来了。”
胥不归咳嗽两声,好像在掩饰着什么,生硬地应了一声。
莫染将两人的互动悉数看在眼里,她更是敏锐地察觉到,胥不归好似对公主有一种疏离感。
先不论凤栖梧未来是胥不归的妻子,且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是为青梅竹马,之前一口一个“梧妹”叫着,怎么今日一见,却是这般?
莫染突然想到方才在宫门口时,胥不归突然的失态……莫染几乎可以确定,这其中定有秘密!
魏浥尘如平素那样,准备着画纸颜料,莫染见状,上前帮魏浥尘准备着。
期间,莫染一直偷偷觑着魏浥尘的反应。
魏浥尘神色并无异常,洗笔、铺纸、镇纸、磨墨……一切都和他日常作画时如出一辙,并无不妥。
就在魏浥尘和莫染准备的间隙,公主向胥不归投以惶恐的目光,而胥不归则向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
这一幕,被调和颜料的莫染尽收眼底。
莫染暗忖,万分狐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秘密,不能让魏浥尘知道。
准备好了一切,胥不归向公主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公主,开始吧。”
“等一下。”
公主此言,魏浥尘不解其意,但没有多问,而是等着公主接下来的话。
公主缓缓走到莫染身边,柔声道:“你是莫染?”
突然被cue到的莫染不知所措,脑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古装剧中的画面,只能跪下。
公主急忙扶住莫染。
指尖相触的一瞬,莫染心底登时涌上一层寒意……
“不必多礼。之前听新柳先生说,要带你进宫见御医?”
魏浥尘上前,接下话茬:“劳烦公主记挂,徒儿顽劣,不小心伤了右手,我便想着……”
公主直接打断了魏浥尘的话,道:“先生每每为本宫作画都要耗费数个时辰,届时宫门下钥,御医出宫,便赶不上了。”
魏浥尘道:“那公主的意思是?”
“依本宫看,不如让兄长带莫姑娘去看诊,如何?”
魏浥尘正欲开口,可胥不归不管其他,径直上前,向公主拱了拱手:“微臣领命。”
看见胥不归这般果断,莫染忍不住腹诽,这就是所谓的谢恩谢得快,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不过,胥不归的这句“微臣”,再度印证了莫染内心的想法。
公主轻笑道:“那兄长便带莫姑娘去吧。”
胥不归领命,不由分说地拉着莫染离开丽正殿。
魏浥尘想要阻拦,但又不能抗旨,只好看着两人离开。
胥不归和莫染一同走出丽正殿的宫苑大门,莫染直接甩开了胥不归的手,刚准备说话,却注意到来来往往的宫监宫婢。
胥不归终于恢复了寻常的神色,扬了扬手,沉声道:“都退下。”
宫监宫婢们快步走远。
莫染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胥不归,目光灼灼,她音调虽低,但却带了前所未有的笃定:“真正的凤栖梧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