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肯呢?”
胥不归睥睨着几人,神色冷漠。
“将军,您别为难属下,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言毕,他向身后侍从挥了挥手。
侍从们从一旁准备好的十分不起眼的小轿中拿出一顶兜头帷帽和一条墨色披风,双手奉上。
“也请贵人不要为难咱们,请贵人更衣上轿。”
胥不归还要再辩,突然,轿辇中传出凤栖梧沉静的声音。
“我跟他们走。”
莫染顿时变色,她扯了扯凤栖梧的袖子,对着她摇摇头。
凤栖梧笑容如骄阳一般灿烂,她轻轻拍了拍莫染的手,道:“新柳山人曾说过,他们的错,该他们来担,而我的错,不能让你们替我承担。”
凤栖梧目光决绝,语气中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淡然。
胥不归亦是惊愕万分。
随后,凤栖梧对着轿辇外道:“把东西递进来吧,我这就更衣跟你们回去。”
片刻之后,用帷帽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凤栖梧,走下马车,随后径直走向他们准备好的小轿。
莫染落寞不已,忍不住叫了一声:“栖……”
“梧”到唇边,却被莫染咽下去。
在这里,凤栖梧连拥有自己的名字,都是一种奢侈。
凤栖梧回过头,冲着莫染招了招手,语气中含着浓浓的笑意:“哥,莫染,这几天,我真的很开心。”
言毕,一滴眼泪滴落在凤栖梧的手背上,她转过身,迈入小轿,不再回头。
莫染与胥不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抬着轿子,渐渐消失在街角。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路,莫染战战兢兢,魏浥尘亦是小心谨慎,并未行差踏错,为何会变成这样。
胥不归接下来的话,给了莫染答案。
“梧妹……本可以顺利参加上巳节的。”
胥不归喉头一哽,挫败感如同浪潮一般席卷他的身躯,垂眸盯着地面。
“什么?……”
莫染难以置信,整个人懵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
胥不归拂袖走入府中,莫染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来到正殿,胥不归立在胥老将军的盔甲前,缄默不言,只是叹息。
“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栖梧本可以参加上巳节?”
莫染心惊不已,虽然她心底已经有了一个影影绰绰的答案,可她仍是尤不死心地追问着。
“我与君上打了个赌……”
胥不归将那夜与凤樾鸣的赌约,悉数告诉了莫染,若是凤栖梧能恢复如常,便可出席上巳节。
可是现下,凤栖梧屡屡犯禁,短短数日偷跑出将军府两次,别说上巳节了,恐怕她即将被拘禁在渺云馆中,重新在教养嬷嬷处学习女子的德言容功。
莫染听得浑身发凉,眼见栖梧渐渐转好,难道又要落在那些古板严厉婆子手中?
莫染突然想到一事:“这不对啊,栖梧连面都没露,又怎么……”
胥不归打断莫染,正色道:“整个天下都是君上的,区区一座临雍城,又怎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莫染语塞。
“莫染,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便自鸣得意了。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子一怒,浮尸百里!”
胥不归瞳孔中血丝密布,满面愠色。
“可是,你与君上不是手足情深么?”
并非莫染不识时务,这就是历史。
历史记载,修罗将军尽管作恶一生,可在他死后,永安帝三日水米不进,寿心殿里悲鸣不绝,甚至说出那句让后世的现代人可以脑补出一万本cp文的话——朕痛失手足,再无亲人牵挂。
胥不归猛地逼近莫染,肃然道:“你别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君臣在先,手足在后!”
胥不归神色骇人,逼视着莫染,莫染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因为你二人的胡闹,稍有不慎,你师父,你的师兄师姐,韩统领,乃至新柳画馆上下,和那个阳春面摊的摊主,很有可能都会因此命丧黄泉,其中利害,你自己掂量!”
原来,胥不归方才无论如何都不让魏浥尘跟随,就是怕魏浥尘暴露在宫中侍卫面前,届时他更不好在凤樾鸣面前为魏浥尘等“闲杂人等”辩驳求情。
莫染胸口起伏波澜,难以平复。
原来,凤栖梧只差一步,便可以出席上巳及笄。
原来,凤栖梧是因为她,才再度被困囿于渺云馆中,不见天日……
莫染垂首不语,黯然失色,低头思忖良久。
不,不对,莫染猛地意识到,她陷入了胥不归的古人逻辑里!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莫染兀地抬头,挺了挺胸脯,盔甲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同时也映在了莫染的脸上,银光为莫染镀上了一层凛冽,她虽瘦小,但光芒万丈。
“我不管你们到底怎么想,我,莫染,要还给栖梧原本就属于她的及笄礼!”
胥不归斥道:“莫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何女子被人侵犯,就要受到终身的桎梏?为何她只是想出门祭拜生父,就要受到这样的屈辱?为何好端端、活生生的一个人,要被另一个人取代?不仅仅是她凤栖梧,那个顶替她的假公主霓裳,也应该有她自己的人生!”
莫染不假思索,语气笃定且坚决。
胥不归莫染的这番话深深震撼,但思索之后,仍是摇头。
“好,那我自己做。”
莫染转头就走。
胥不归上前拦住,顾不得其他,直接钳住了莫染的手,拦住莫染的去路,急促道,“莫染,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染抬头,眼眸深邃,目光沉沉,他甩开胥不归,干脆地吐出两个字:“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