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不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眼前这个娇小玲珑的少女,怎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场,轻而易举地说出“进宫”这两个字。
胥不归一把攥住莫染的手腕,意欲拦住莫染的去路。
谁料,胥不归由于情绪过于激荡,竟没有留神,钳住的是莫染的右手。
莫染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气,胥不归急忙松开莫染的手。
自从胥不归知道莫染右手受伤一事之后,哪怕是再着急,也从未碰过莫染的右手。
可这次,他是真的慌了,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莫染去送死!
由于胥不归手劲儿太大,莫染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抬起头,一双湿润的小鹿眼,直勾勾地盯着胥不归的眼眸,写满了倔强与不甘。
胥不归心脏漏跳了一拍,百炼钢悉数被莫染通红的双眼,化成了绕指柔。
胥不归刚想开口问,需要他做什么,可莫染却干脆道:“无须你帮,给我两天时间,借你家祠堂一用。”
“你想做什么?”
“送你的礼物,也是送给君上的礼物,更是我进宫的敲门砖!”
莫染满脸倔强,从容不迫,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绝不服输的气势。
既然世道对栖梧不公,那她莫染偏要为栖梧求一个公道!不为别的,只为她是她的朋友,更有着同为女子浓烈的同理心!
胥不归百感交集,若他不同意,凭借莫染的个性,势必要将事态扩大,届时他便无法收场。若莫染还身处将军府,尚在他的视野之中,也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于是,胥不归只好点头同意。
“帮我准备棉布、麂皮、柠檬、白醋、桐油和几盏小碗,后天见。”
言毕,莫染头也不回地离开正殿,去往祠堂。
胥不归唤来金戈,让她按照莫染的吩咐做,很快,这些东西就出现在了莫染的眼前。
金戈道:“一日三餐,属下会亲自送来,将军知道莫姑娘不愿被人打扰,若无莫姑娘传召,属下不会贸然进祠堂,还请莫姑娘放心。”
金戈说完,离开祠堂,并为莫染关紧祠堂的大门。
莫染跪在蒲团上,庄严郑重地磕了个响头,冲着胥家先祖的牌位,恳切道:“胥家的各位祖先,晚辈冒犯了,但晚辈不得不这么做。”她看向胥不归父亲的牌位,道:“老将军,栖梧也算是你半个女儿,您会理解晚辈的,对吧?”
言毕,莫染又磕了一个头,随后起身,走到那排兵器架前,在兵器架里仔细寻觅着。
果然,莫染在兵器架的最里边,找到了一柄锈迹斑驳的长剑。
这柄剑,是莫染实习时,跟着导师正式修复的第一件文物。
起初,没有人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后经过史学专家的研究推论,最终得出,这是胥家第一代祖先的剑。
胥家第一代祖先起于微时,曾是路边乞丐,他在一个兵器铺的垃圾堆里,捡到了一柄破旧的剑,后用这把剑,跟随大邺开国君上,推翻了昏聩的前朝,为如今的大邺创下百年基业。
后来,莫染跟随导师一起修复这把剑,修复完毕后,居然在剑柄上发现了四个字,是为“千秋永昌”。
可翻遍大邺史料,都没有关于这把所谓“预言剑”的记录,这也就意味着,包括胥家在内,大邺无人知晓这柄剑上书写了千秋永昌的四字箴言。
今日,莫染要让它重现于世!
莫染抬了抬自己的右手,苦笑一声,为自己鼓了鼓劲:“你给我争口气,除锈而已,比几百年后修复它要简单多了!”
莫染挽起衣袖,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干。
除锈对莫染而言可谓是非常简单,并且这把剑年代还不算久远,所以无需过于复杂的技巧,只需要用酸性腐蚀物,将表面的大块锈迹除去,然后再用麂皮除去零星斑驳的锈迹,再将剑放入桐油中浸泡一日,以做养护即可。
莫染处理用柠檬汁和白醋祛除剑身上的大块污渍时,并未觉得右手有何不妥,可她一点也不敢松懈,生怕自己右手突然出现什么问题。
红日西沉,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祠堂内安静如斯,一盏油灯爆了个灯花,噼啪作响。
成片的红锈悉数被腐蚀,被岁月蒙上尘埃的古老长剑,在烛火下渐渐地泛着寒光。
彼时,莫染并未察觉到右手有什么异样,她松了一口气,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千秋永昌”字样的位置是在剑柄上,现在只能在剑柄看到简单的笔画,上面依然被斑驳的锈迹覆盖。
其实用砂纸就可以很快将锈迹磨平,可是大邺此时还没有砂纸,莫染只能用麂皮一点点地磨去上面的锈迹。
莫染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
磨平除锈虽然简单,但却是个精细活,右手需要拿捏最合适的力道,还要保证摩擦时不能损坏文物本身。
果不其然,刚一上手,一股钻心的疼痛便从莫染的手腕蔓延至全身,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沁出,莫染痛得连连抽气,剧烈的疼痛下,眼泪瞬间涌入她的眼眶。
可此时的她别无选择,只能忍下所有的疼痛,继续修复。
如果能顺利修复完成,以献宝的名义,将这柄剑献给君上,说不定就可以以此换来君上的赏赐,换凤栖梧出宫。
莫染深知历史不能更改,《凤启临雍图》的女子不是真正的凤栖梧,那她就要带凤栖梧出宫,给凤栖梧办一场独属于她的及笄礼。
这是她的本心,是她唯一能为栖梧做的事情。
然而,右手手腕的痛处不停地传来,冷汗浸透了莫染的衣衫,腻在她的皮肤上。
快了,快了。
已经看到“千”字了,还剩下三个字,已经完成四分之一了。
莫染如是安慰着自己,她专注于修复,丝毫没有注意她的右手手腕已经红肿,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然而,就在莫染用麂皮摩擦“秋”字中的一撇时,由于没有控制好力道,她猛然脱手,剑猛地向地上坠落。
更加剧烈的痛楚如排山倒海一般朝着莫染袭来,莫染吃痛出声,但她来不及顾及自己,急忙弯腰捡剑。
这把剑还未经桐油浸泡,脆得很,根本经不起这一摔。
就在剑即将掉在地上的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突然出现,倏地握住了剑身,手掌被剑刃划出一道血红的口子。
来人正是胥不归。
胥不归将莫染额头上的冷汗和右手的肿胀悉数看在眼里,他顾不得手掌的疼痛,也顾不得莫染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语气急促。
“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