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林佩芬2021-10-28 18:217,107

  阳光灿烂,映照得云空微带红晕,美得令人醺然入醉。

  金灵芝在金毓崙的陪同和涟漪的搀扶下步出马车;她的心情有点恍惚,但并不是醺然入醉的感觉,而是觉得自己无法脚踏实地。

  这是回家吗?这只是娘家,只能暂时居住几天,不是安身立命的所在……她的心虚虚浮浮的,像倒映在水中的云影。

  等在门口的一名仆妇满脸笑容、热情洋溢的迎接她。

  “总算把格格给盼到了!福晋可是从一大清早就伸长了脖子等,而且再三交代,把格格爱吃的菜全部都备齐,一样都不能少……”

  金灵芝飘游的心神被她这一连串的话给唤了些许回来,眸光往她的脸上转过来,停了一下。

  金毓崙却嫌她啰嗦,打断她的话。

  “姐,我们进去吧!”

  金灵芝无可无不可的举步进门,仆妇依旧热切的抢着说话:

  “格格好走——我先去给福晋通报!”

  她快步先行,离开了人群,身影便非常完整,金灵芝却因为身前身后都有人,影子是破碎的,一如她的心绪。

  时节刚入夏,春花还没有凋零,兀自展现最后的艳容,走在廊下的她,所触着的只是为廊瓦树荫遮去大半后的残余阳光,她依然不想面对,只奈无法遮挡,便垂着眼皮不正视;而已有好几个月不接触阳光的她,原本白里透红的脸颊已失去红光,成为白雪,一如婚姻生活使她的生命失去了光与热。

  回到从小生长的地方,她的心中竟是一片茫然,像个布偶似的由着弟弟带领,一步步的往前走,到大厅去会见母亲。

  突然,珊瑚从大厅里跑出来,以非常快的速度跑到她面前,神情慌张,声音急中带喘。

  “格格……福晋,有事料理……请格格先到流月轩歇歇……”

  金灵芝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有立刻联想到什么,只是微微一愣;但是金毓崙却不同,他立刻神色一变,先看了珊瑚一眼,再转头看看金灵芝,然后再把目光转回珊瑚,犹豫了一下,尽力使用温和的字眼询问。

  “还是,侧福晋们?”

  珊瑚没有回答,难过的低下头去,低下后才轻点了一下。

  金毓崙咬了咬牙,对金灵芝说:

  “姐,你先歇歇——珊瑚先陪你到流月轩,我上大厅去!”

  说完,他跨着大步走了。

  大厅里,金夫人居中端坐,独自面对眼前的难题;四名姨奶奶分坐左右,她们所生的九名子女环立身后,总共十三个人,在气势上有如对金夫人形成包围;而金夫人身边只剩下珍珠一个丫鬟,怎么看都显得势单力薄。

  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种因早已埋下,爆发便是必然——为首的大姨奶奶朝着金夫人咄咄逼人的说话:

  “虽说老王爷不在了,年头儿也不一样了,孩子们可都是老王爷的亲骨血,就算是庶出,活该矮人半截,可也不能矮到连门槛也过不去了——您说是吧?”

  金夫人身体微微发抖,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她虽然容貌与陆老太太十分相像,但是眼角眉梢少了几分威严之气,实际上的个性和能力也少了陆老太太的威权,面对着这场面,既镇压不住,也化解不了,因而情况极坏。

  二姨奶奶呼应大姨奶奶的话:

  “福晋能偷偷卖了地,准备给自己的儿子出洋读书,又把出了嫁的女儿接回来住,花公帐的钱——明摆着让我们吃亏呀——平日里说,老王爷不在了,没了进账,得省着点过日子;是拿这个话剋扣我们呀,叫我们都认了;这会儿,卖了地,总该分点给我们了吧!光顾着自己儿子女儿,忘了老王爷还有别的儿子女儿,这事天理不容的呀!”

  金夫人还是一言不发,但是气得身体抖得更厉害,脸色白得发青,眼角隐隐闪动水光。站在一边的陈管家看不过去了,站出来帮金夫人说话:

  “侧福晋误会了,从老王爷走了以后,陆陆续续卖的几块地,得的钱都用来做府里的用度了;而且,最近并没有卖地——帐册都在,侧福晋们随时可以查看!”

  二姨奶奶发出一声冷笑:

  “帐能作假的,帐册上记的帐是真是假,我们查看的出来吗?”

  陈管家为之气结,却想不出话来反驳,急得头上冒汗;而大姨奶奶又往下说:

  “以前的帐是真是假,我们都只好忍了,横竖是吃大亏了——现在,可得给我们一个公道了!一样是老王爷的儿子,要出洋读书,就全部出洋读书;年纪还小的,缓几年走,也该先把路费,学费让各人的亲娘先收好;女儿嘛,就比照大格格出嫁花的钱,一人一份……”

  她说话的当儿,金毓崙进来了,已在门外听到不少话的他,情绪很激动,脸上挣成一片血红,脸颊鼓起,眼中含怒,但是强自忍耐着,维持了表面的平和。他走到金夫人跟前,极力作若无其事状,但是声音带颤:

  “额娘——”

  金夫人抬眼朝他一看,突然间,原先苦苦撑住精神的意志力一下子崩溃,伸手拉住金毓崙,随即放声痛哭起来。

  从来没见她这么失态过,全部的人登时傻住,原先尖锐对立的火爆场面像被魔手指了一下似的全盘顿住。

  金毓崙也急了,竭尽全力的安抚金夫人,让她渐渐止了哭。

  “额娘,您先回房歇歇——我来跟她们说吧!”

  年仅十七,从来没有经历过事情的他,第一次看见母亲面对困境、当众痛哭,突然觉得身为嫡长子的自己必须负起责任来,因而变得非常坚强,也非常坚定。

  金夫人以半带依靠的眼光看他一眼,却有一半是害怕和难过,而且意识到他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应付不来这场面,因此,身体又发了个轻颤。

  “你来说——我在这儿——一起听听……”

  金毓崙转身面向姨奶奶们,目光和神情都突然从带着稚气的温文儒雅一变为严厉,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饱含沉痛,但是斩钉截铁。

  “朝廷没了,已经十年;阿玛走了,已经两年;三纲六纪全都没了!”

  他以严厉的目光扫向姨奶奶们,扫得她们噤若寒蝉,但却也不甘示弱的以备战的眼光回瞪他,准备伺机出击。

  他原先毫无心理准备,但是一下子被悲愤之气逼出了决断,毫不犹豫的以破斧沉舟般的气势往下说。

  “树倒猢狲散吧——你们不过是要钱,容易办得很——陈管家先费几天工夫,把所有的地产、房产、库藏都理个清单,然后找买主,卖了钱,每人分一份;连这所府第——”

  他一口气说着,情绪激动得胸口大幅起伏;而听了这话的人们却因为他作的决定大出意料之外,全都傻住了。

  “以往,额娘费尽心力,苦苦支撑,维持着这个家,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颜面而已——为了不让外人说,她守不住老王爷留下来的家业;为了不让家里的人说,咱们得降格以求了;所以,她要咬着牙支撑下来;但是,这是没有必要的事——首先,这个家已经千疮百孔,再撑也撑不了多久了;其次,颜面算什么呢?不值得为了虚假的颜面受这么多苦;更何况,她苦苦支撑着这个家,你们却要拆掉这个家——用不着你们动手了,我现在就决定,分家,尽快办——你们每人拿一份钱走,大家,散了——”

  金夫人听得如受重重一击,她既没料到儿子会这么说,一听之下却也醒悟,这样的结局其实是必然的,只是自己以往不肯面对,因而苦苦支撑着,维持着表面上的完整,维持着门第的颜面;彷彿一个人用华美的外衣盖住已经长了恶疮而溃烂化脓的身体,以往,她总是竭力维持,其实心里也明白,没办法长久的。

  只是,她用来遮盖溃烂的华衣一下子被掀开来,自己费尽苦心撑住的这座府第的骨架一下子倒了下来,多年的心血白费了,她的精神无法承受这重大打击;原本还挣扎着挺起胸来说句话,不料心头一急,反而晕了过去,一下子倒在珍珠怀里,珍珠立时失声尖叫。

  “福晋——”

  金毓崙立刻抢过身来,伸手扶住金夫人,慌乱的满口叫唤,不自觉的满头大汗,模样十分狼狈;姨奶奶们则被这情形镇住了,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但也没有人退离,而实则是所有的人都慌了,傻了,束手无策的僵住了。

  金毓崙急切的喊叫:

  “请大夫——快请大夫!”

  怎奈,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付诸行动。

  陈管家看在眼里,心里很明白,眼前这些妇人孺子,全都没有经历过世事,遇事不会料理;于是,他冷静的上前给金毓崙提建议:

  “先让老妈子们扶福晋回房歇息吧——福晋该是急了,一口气喘不过,晕了,大约还不用请大夫——扶她躺下,用毛巾沾冷水擦擦头脸会好得多,再让她喝点水,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金毓崙接受建议,陈管家又帮他发话:

  “各位侧福晋,请先回房吧——横竖事情定了,分家、分钱,管保大家满意,只是,这会子,且让福晋歇口气吧!”

  场面总算稳下来了,而金毓崙还是手忙脚乱的折腾了许久,才让金夫人上床入睡;然后,顾不上让自己喘出一口大气来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流月轩来看望金灵芝。

  金灵芝独自在流月轩中呆坐了大半天,倒没有生出不悦的感觉,主要的原因是姨奶奶们吵吵闹闹的争夺财产,根本是常有的事,早在她出嫁以前就因为看多了,麻木了,完全不在意了。

  她定定的坐着,等候纠纷过去;流月轩里的陈设完全保留了她出嫁前的旧观,仆妇们送到她面前来的清茶、点心和瓜果也都和以前一样,半点都没有改变,但她没有食欲,连看都懒得看;但是,涟漪随身带来的药煎好了送上来,她好好的服下,减少了生理上的不适,心情也就维持了平和;反倒是陪着她的珊瑚精神紧张,焦虑不安,而且强忍着不说出心里的话,看起来非常难受。

  金灵芝微有所觉,想问她话,但话到舌边,自己就忍住了,耐着性子等金毓崙过来。

  金毓崙则是一进门就先向她道歉:

  “真是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金灵芝报以温和的回应:

  “我自个儿坐会,不要紧的——不过,那几个,吵得很厉害吗?看你折腾得满头大汗!”

  金毓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顿了一下才以沉定的的语气告诉她:

  “原本,额娘再三交代,别让你操心,别让你烦心,让你过段安安静静的好日子,养足身体,好生个胖娃娃;没想到,她们偏要拣你回来的时候吵闹,吵得比以前严重得多——方才,我实在忍不住了——答应她们分家——我也不出洋去了,留在这里,把家当都料理清楚,田产、房宅、库藏,全都卖掉,换成现钱,阿玛的儿子每人一份!”

  “什么——”

  金灵芝满脸惨白,满眼泪水,心情因为遭逢变故而不再恍惚,但也因为事出突然,她惊愕得几乎无法接受现实。

  “你说……全都卖掉?可是……咱们……多显赫……多大,多好的家……”

  金毓崙却非常冷静,定定的看着她,对她晓以大义。

  “咱们家再大,再显赫——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要面对的是眼前的难题;她们已经闹过好多回了,额娘总是委曲求全;但这一回,闹得太大,太不象样了;我认为,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就办了吧!”

  金灵芝满心颤抖。直着眼睛注视他。

  “额娘——怎么说?”

  “一会儿,我陪你去看她,让她亲自说——方才,她已经同意我的做法——只是,事情急了,她晕过去了,让她睡一会儿就没事了;醒来后,她更能想得通,分家,是咱们家唯一的结局,也是最好的结局,分家以后,她才能过上安稳、清静的日子!”

  他的声音和神态都非常沉稳,像是在这经历变局的当儿,环境逼得他一下子长了十岁似的,使他不再是个未涉世事的少年,而是个当家作主的王府少主。

  金灵芝错愕不已,对他的转变也很难接受,但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回到金府才只短短几个小时,竟面临上这多重的变故,令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而开始觉得全身发冷。

  金毓崙毕竟还是少年,观察、洞彻的能力还欠火候,没注意到她的反应,更体会不到她的心情,一口气连着说下去:

  “你放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跟她们把帐算清楚,然后,散伙——从此,额娘可以过点耳根清净的日子!”

  金灵芝嗫嚅的低声说:

  “这座府第是祖先留下的……不能留着吗?”

  金毓崙叹了口气,接下来却昂首朗声:

  “留着做什么呢?只会招麻烦,招啰嗦;首先,归谁,就有的吵;其次,留着不卖,家产就没有办法分得公平;更要紧的是,留着,还得要付大笔的维持费——卖一次地,只够用一年半载——额娘已经苦苦支撑了好几年,以前,我不了解,现在,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

  他说话的态度、语气都非常坚定,但人却不知不觉的往窗口踱去,然后再转身面对金灵芝,因而背光,脸色很暗淡,与家族本身的辉煌历史不成比例。

  “时代不一样了——朝廷没有了,王府怎么维持得下去呢?别的王府,不也都陆续在转手?早晚,一座都不剩的!”

  金灵芝无言以对,默默的看着他,心里百味杂陈,但是认同了他这“覆巢之下无完卵”的说法,悄悄的低下了头。

  金毓崙却很替她着想,想到了她的处境,立刻用非常肯定的口气对她说。

  “不过,姐,你放心住下去——陈管家说,卖地、卖房的事,快不了,至少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办周全——这半年,你安安静静的住着待产——”

  金灵芝心头一震,不假思索的脱口说出令金毓崙,也令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

  “不——我不住——”

  金毓崙不了解她的心思,登时目瞪口呆。

  金灵芝心口一阵狂跳,忍不住又要落泪,于是转身背对他;但是,转身之后竟然无泪,她环顾四周,流月轩里的陈设和她出嫁前完全一样,只奈何,这里已不是属于她个人的小天地,从她一进门,就恍有陌生感,现在,印证了自己的感应,这里已不是她的家。

  一切都清楚了,她便不再心神恍惚,也能面对现实:

  “额娘醒了,我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然后,我就回去——”

  金毓崙万分为难,说话结巴:

  “姐……额娘,让你回来……”

  金灵芝摇摇头,背对着他,她更能尽情吐露心声。

  “我不能住在这里——我已经出嫁了……而且,你们要分家,这里,要卖了,要改成别人的家……”

  环顾四周,她委实有几分依恋,但也自知,已定的命运绝改变不了,只有无奈的屈从;她只有返回夫家去,虽然那里在精神上也不是她的家——她没有真正的家,在这世上,她是个丧失了归属的人。

  金毓崙很艰难的提醒她:

  “但……你不住,额娘会……很伤心……”

  他咽了一口气,克服心理的障碍,再继续往下说。

  “昨天,额娘说了好几次……说你……住在陆府,心里不高兴,有了喜,身体会难受,她实在不放心……说什么也要接你回来住!”

  金灵芝默默的听着,却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毕竟是生身的母亲啊,为她操上这许多心;但,哭过之后,她的心重回冷静的思考,于是,她向金毓崙摇摇头:

  “我住在这里,心里会更难过——要眼睁睁的看着变卖财产分家,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找额娘吵闹——再说,我住着,给她们多个吵闹的话题,不又是给额娘添烦添气吗?”

  金毓崙觉得她说的对,但是一时间答不上话来,便愣了好一会儿;而后,他叹出一口长气,低下头,咬着嘴唇说话:

  “但,但……你就这么回去,额娘……一定伤心!”

  金灵芝含泪说话:

  “我想个别的理由——让她心里好过的理由——一会儿,她醒了,我亲自去向她说——”

  金毓崙想了想,小声的向她请求:

  “这样好不好——你先住一宿,明天一早,我去找姐夫,让他来向额娘说,要接你回去;这样,额娘认定你们夫妻恩爱,不愿分离,心里就不一样了!”

  终于想出了个好主意,然而,金灵芝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摇头——她不想见到陆天恩,何况是让他来接——但是,一顿之后,她的想法就改变了。

  为了让自己的母亲安心、放心,不伤心,确实是有必要伪装成夫妻恩爱、婚姻美满的样子!

  这场戏必须演——她欣然同意了金毓崙的主意,也要求自己在母亲面前表演得天衣无缝;至于陆天恩,她也认为他有义务配合,毕竟,他的身份是女婿。

  然而,此刻的陆天恩,正彻底的忘了自己是金府的女婿——坐在水飘萍的病房里,他理所当然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水飘萍。

  而心里是蒙着阴影的——到达医院的时候,他先与水飘萍的主治大夫谈了话,对她的病有了初步的了解,一颗心便往下沉。

  “肺病——水姑娘患的是‘肺结核’,俗称‘肺痨’,是由结核菌侵入而起,目前,这是属于极难医治的重症之一;同时,这个病容易传染,靠近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特别小心!”

  大夫以温和的语气给了他无情的宣告和提示,也把他的心推进冰窖里;但是,一走进病房,见到水飘萍,心境又立刻大变。

  水飘萍对自己的病情没有深入的了解,体会不到严重的程度;却因为了解了陆天恩的情意,肯定了这段恋情,心中充满了喜悦,充满了希望,因而精神非常好;静静的坐着,她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甜蜜的柔光;陆天恩一进门,四目相对,眸光更是从微暖的春水化为香醇的甜酒,徜徉着醉人的涟漪。

  陆天恩轻轻一颤,既不忍心把主治大夫的话告诉她,也情不自禁的走近她,在她面前坐下,轻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沉入醉人的涟漪中,而后,遗忘了原本蒙在心里的阴影。

  但,这遗忘只能是暂时遗忘,更不是阴影能化为乌有——在返回陆府的半路上阴影就回到了他的心里,使他再三重复的想起主治大夫的话,心上、眉上立刻愁云密布,也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

  “她这种病是绝症……目前,还没有能治愈的方法和特效药……那么美,那么好的人,竟然得了绝症……”

  眼泪不自觉的溢了出来,心里阵阵作痛;但是,加入了同情与怜惜之后,他的爱情又更浓更重更郁更烈,促使他更加不顾一切……

  他决定立刻去向自己的三位尊长争取,无论如何都要取得他们的同意——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抛弃水飘萍。

  回到府里,时已入夜,他估计着老太太已经入睡,纵然想好了措词也只能等待明日再说;他想去见母亲,为他等门的小顺却悄悄的向他透露:

  “太太知道了你拿送少奶奶当幌子,溜出府去,生了好大的气;不过,这一回,没再叫我爹满街去找——”

  他心里有数,去见她,一定会挨骂;但,事情已别无选择,只有硬着头皮勇往直前;却怎奈,心里毕竟还存有一分畏怯,顿了一下之后,他告诉小顺:

  “这会儿晚了——明天一早,我自己去领她责罚,不用你跟着!”

  小顺朝他一伸舌头:

  “那最好——不过,少爷,您可别到时候又偷着逃出去了——我爹叫我帮着看牢您,我总没看牢,净挨他骂!”

  陆天恩无奈的回瞪他一眼:

  “这回,不会啦!”

  不料,第二天一早,事情却起了变化:金毓崙像是迫不及待似的,早餐方毕就忙不迭的过府来访。

  这一回,他没到陆老太太跟前去,而是径自来见陆夫人——这是他一夜思忖后的决定,暂时不把金府的变故告诉陆老太太,以免老人家忧虑,但是一五一十的对陆夫人说个清楚,好让陆夫人了解真相,心里有数,能够多方配合。

  而他的话令陆夫人大惊失色,为金府发生的变故震撼不已,既认同事情暂时不能让陆老太太知道,也必须有一番说词,让陆天恩到金夫人跟前提出请求,接回金灵芝——和金府分家的事比起来,这两桩事很小,很容易办。

  于是,在陆老太太跟前,她只告知,金灵芝到了金府之后,发现一样没有老成的嬷嬷照料,又不忍心让母亲劳累,自己想回来——这个说法当然很能让陆老太太接受,于是,陆天恩责无旁贷的前往金府接回金灵芝。

  有关水飘萍的事当然没法子出口……坐在马车上前往金府,他唯有在心里反复叨念的给自己听。

  而陆夫人在心中反复思谋的却是具体面对现实的做法:首先,她认为金府的变故有必要让陆正波知道,但她自己不愿意亲赴无为斋,于是派了秋云去说;其次,她明确的体认,安排照料金灵芝,已经刻不容缓,于是再追加一封信,并且汇上路费和极为优厚的一整年的工资,去给远在湖南的秦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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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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