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府那边,公主夫妇收到苏老将军送的人参,长抒了一口气。
“太好了,看老将军这态度,凡儿的浑事该是还没传过去。谢天谢地,省去了解释的麻烦。”尉迟正荣激动地双手一握,可旋即就又内疚起来。“夫人,你看人家苏府还这样惦记那混小子,可他都做了些什么?这样一对比,真是汗颜。”
云熙公主冲管家一摆手。“周管家,你亲自去把这两颗人参送到凡儿房内,务必告诉他,这是苏老爷子送来的。”
周管家应了一声便去照办了。云熙公主这才面向尉迟正荣。
“夫君放心。凡儿见了人参,定会自惭形秽,回心转意的。他本性善良,万不会一直被那青楼女迷惑的。”
尉迟正荣深叹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少爷房内,尉迟凡听完周管家的一番话,默然地让富贵收下了人参,没有表现出任何感动之色。周管家尴尬地杵在那里,观他的表情,暗想少爷这是分毫没有愧疚之意啊。
周管家站了一会儿,不见少爷言语,便识相地准备退下。尉迟凡却在这时冷不丁问了句。“你去传话时,苏姑娘可在场?”
周管家眼睑一抬,瞄了一眼尉迟凡的脸色,略一躬身应道:“禀少爷,小的未曾见到苏姑娘。但我观屏风后有人影,猜测苏姑娘可能是在场的。”
“哦……行。有劳周管家了,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是。少爷有什么需要,随时让富贵传唤老奴。”周管家躬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少爷,苏姑娘竟然在屏风后偷听您的消息。会不会对您回心转意了啊?”富贵笑嘻嘻地问。
尉迟凡白了他一眼,而后轻轻合上了眼。
“她巴不得听到我暴毙的消息一了百了还差不多。”
富贵一吐舌头,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真是嘴欠,哪壶不开提哪壶。
床上,趴在软榻上的尉迟凡,心里正在盘算。苏姑娘既然在场,多半是能猜到他在朝着退婚的方向努力。她知道了,鱼禾也便知道了。希望他感受到自己的诚意,抓紧创作,莫要再整日情情爱的,耽误进度。想到这里,那日,鱼禾抱着苏姑娘转圈的场景又一次冒了出来。浑身的伤口似有针扎,刺得他生疼,眉头霎时蹙到一块。尉迟凡咬紧后槽牙才没有喊出来,不行,退婚这事还需快刀斩乱麻,赶紧把契约与那鱼禾签了,免得夜长梦多的,人财两失……
“富贵,你扶我起来。”
尉迟凡忽然发声,正站着打盹的富贵一激灵睁开了眼。“少爷,您要起来做什么?是要解手吗?富贵给您拿夜壶。”
“少废话,扶我起来。”尉迟凡不耐烦地伸过手去。富贵只好照做。
尉迟凡胳膊搭在富贵的肩上,龇牙咧嘴来到案台前,提笔写了张字条,塞进信封里封好,递给富贵。
“你悄悄去趟望星楼,给甄姑娘送去。”
“啊?少爷,你还要跟那女子来往啊?少爷,你怎么执迷不悟呢?”富贵握着信封,感觉活是块烫手的山芋。
“少废话!只准办妥,不准办砸!”尉迟凡伤口吃痛,额上已经冒出了密集的汗珠,没力气和他多言。富贵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入夜时,富贵悄悄从后门溜出了驸马府,一路狂奔出两条街才拦了辆马车,去到望星楼。老鸨一眼便认出是凡公子的家丁。尉迟凡给的银子足够多,老鸨自然热情相迎,准富贵去二楼入了斟玉娘的房间。
甄玉娘多日不见尉迟凡前来,已经隐约猜到出绊子,快速展信,纸上只有四个字——依计行事。甄姑娘把信纸在蜡烛上点燃,客客气气地对富贵说:“劳烦转告公子,玉娘已知悉。”
富贵始终没有正眼瞧她,信送到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但临走,他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姑娘与我家少爷不合适,还请好自为之。”
甄玉娘望着他推门而去的背影,兀自一笑,不见半分恼意。
一晃,距离尉迟凡挨打已经十余日过去了,可那小子始终不见好。尉迟正荣有些着急了,一大早就和云熙公主商量道:“一场风寒拖了这么久,再不好,苏府那边恐将起疑了。”
云熙公主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凡儿的伤反反复复不见收口,御医来了好几次直摇头,这能是差在哪呢?
“夫君,不是我说你。那日你下手也未免太重了些。凡儿长这么大,几时遭过这样的罪?现在伤口愈合慢,能怪谁?”
尉迟正荣一噎,明明是儿子犯了错,怎么自己又挨说了?
“我不管,再等三日,他若不好,抬也要抬去苏府。否则,人家就是不想其他,也该怀疑凡儿有什么不好的隐疾了。”
云熙公主才无奈地点点头,忽听院内一阵喧哗,似有女子的哭声。夫妻俩顿时预感不妙,着急忙慌赶去大门。
正门口,周管家领着家丁们正在哄赶一个女人。夫妻俩远远便听见那女子歇斯底里的哭声。
“让凡公子出来。今日我若见不到他,便带着腹中胎儿撞死在驸马府的大门上。”
“你们修要动我,伤了孩子,你们如何承担?”
云熙公主霎时瞳孔地震,孩子?莫不是?她飞速去瞧身旁的尉迟正荣,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也已经惨无血色!无需再多想,门外那人必是望星楼那位无疑了。
“住手!”云熙公主率先还神,冲门外众人高喊一声。
周管家和众人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后一看,家主和夫人已然到场,齐刷刷闪开了一条路。
公主飞速给尉迟正荣使了个眼色。那方即刻会意,大步去往近前,冲周管家吩咐:“把人带进来,紧闭大门,今日全府谢绝会客。”
周管家立即转身,朝那女子摆了一个请的手势。甄玉娘也不怕,迈开步子,穿过下人们的夹道走入府内。身后大门哐当一声合上,女子微微一顿,却并未回头去看,冲前方二人深深一施礼。
“玉娘见过老爷,夫人。”
二人并不应话,双双沉默着端倪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才听云熙公主沉言道:“抬起头来。”
甄玉娘缓缓抬起头,直面云熙公主的审视。云熙公主心头一颤,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把凡儿迷的五迷三道的。
“报上名来!”尉迟正荣心里七上八下,已经有些沉不住气,虽然明知是她,总还要问上一句。
“回老爷,小女子名唤甄玉娘,乃是,乃是望月楼的舞娘。”
“呵,你也知身份难以启齿?驸马府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尉迟正荣脸色拉得极阴,自是想要在气势上吓退她。
却不想,那女子脸上未现半分退缩。
“回老爷,玉娘自知卑贱,本无意纠缠公子。奈何,今意外发现有孕,事关公子骨血,玉娘不敢擅自定夺,又多日不曾与公子相见,只好前来寻他。”
“住嘴!你既为娼妓,就算怀了孩子,又怎知是我尉迟家的骨血?我看你分明是想要以此为挟,诓骗凡儿负责!”尉迟正荣咬牙切齿到。
甄玉娘也板起脸来,迎上了尉迟正荣的目光。
“玉娘虽未舞娘,但卖艺不卖身,除了凡公子,从未委身于他人。老爷若不信奴家,请凡公子出来一问便知。”
云熙公主始终锁着那女子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心里暗叫棘手。
这时,尉迟正荣已经濒临发疯边缘,怒吼一声:“甄娘子,请你自重!我府上从不打女人,但你若信口胡诌下去,老夫今日便破例一次!来呀!”
“夫君不可!”云熙公主一把抓住了尉迟正荣的衣袖,“我们还是先请郎中验一下她是否有孕在身。上苍有好生之德,若她当真有孕,就算不是凡儿的骨血,也不该葬送在我们的手里。”
尉迟正荣看向夫人,眸光出现了犹豫之色。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玉娘!”
尉迟正荣即刻转身去瞧,竟然是尉迟凡跌跌撞撞地赶来了,若不是富贵在一旁撑着他的胳膊,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公子!”
未等公主夫妇做出反应,甄玉娘已经快步冲至尉迟凡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臂,眼泪已然上涌至眼圈。“公子,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尉迟凡使出浑身力气,勉强站直,轻轻抚了抚她凌乱的发帘。
“玉娘别怕,我定会护你和孩子周全。”
此话一出,不亚于一锤定音,全场呆滞,尉迟正荣浑觉一桶冰水兜头而下,浇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难不成,那女人肚子里真有尉迟家的血脉?
尉迟凡没有给他们留消化这一消息的机会,把甄玉娘拽至身后,而后噗通跪地。
“父亲,母亲,一切错误皆因凡儿而起,是我对玉娘情难自控,才酿下今日局面。若父亲母亲要罚,罚我便是。凡儿好歹也是七尺儿郎,万没有让女人和孩子受罪的道理。还请父亲母亲成全。”
话毕,尉迟凡一头磕在地上,接连叩首三下,一下比一下更重,抬起头时,额上鲜血赫然流下。
富贵一声惊呼:“少爷,少爷!血,血啊!”
尉迟凡抬手一抹额头,满手是血,只一眼,便栽倒在地。
“公子!”“凡儿!”云熙公主和甄玉娘同时尖叫着扑了过去。
“快!快请太医!快抬人!”尉迟正荣一声令下,下人们呼啦一下涌上,场面霎时乱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