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驸马府一片哗然,事因他们的少爷彻夜未归……
原本,尉迟凡偶因生意繁忙,夜宿凡语堂也是有的。可偏偏这日,是他害了“相思病”后,出关的第一日。云熙公主挂念儿子,三两柱香的功夫,就派人去门口望一望,却一直到深夜也没得到少爷回府的消息。
“才瘦了那么多,就这样拼,哪里行?”云熙公主一蹙眉。尉迟正荣立即吩咐小厮把小厨房炖的补品装入食盒,快马加鞭送凡语堂。
谁知,那送饭的小厮扑了空,很快便无功折返。而且,两方信息一互通,齐齐傻眼了,少爷没回家也不在凡语堂,那会是去哪了?漹京自本朝才取消夜禁,坊间夜里虽然热闹,可适合过夜的地方却没有很多,无外乎客栈与烟花之地那么几类……
这样一想,云熙公主心里便没了底,脸色霎时难堪起来。
“不会不会,凡儿向来对烟花之地不屑一顾,万不会去那里的。夫人莫要自己吓自己。”尉迟正荣秒懂她的心思。
云熙公主面色稍微会转,可她又立即想到了另一个方向上去,更为惊讶地望向尉迟正荣:“哎呀!那有没有可能去找苏婉了?”
尉迟正荣一顿,也震惊地回望夫人,但旋即就又摇起了头。
“不不不,这更不可能。这都什么时辰了,就算他去了,人家苏府还能留他过夜不成?”
“那咋办啊?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那现在上哪去找我凡儿?”云熙公主急得都开始搓手了。
尉迟正荣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夫人,你稍安勿躁。凡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都能把凡语堂做成全国第一了,还能照顾不了自己个儿吗?况且,他是驸马府独子啊,难道在京城还有人敢伤他不成?相反,我们若是大张旗鼓的派人去寻,那恐怕不等天亮,满城都会知道凡儿彻夜不归的消息了。到时候,坊间的各种猜测可就难控了。”
这话说的显然在理,云熙公主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即便是心里焦急,也很快便认同了夫君的观点,只好吩咐下人,若少爷回府,不管多晚都来报。
然而,他们夫妻二人一夜未眠,一直熬到天大亮,也没见着尉迟凡的影子,却迎来一个满街热议的“噩耗”——尉迟凡夜宿观星楼,甄玉娘名花有主!
“你说什么?!”云熙公主一拍桌子而起,剑眉星目盯着那进来传话的小厮,真希望是自己困得恍惚,做了个噩梦。
奈何,小厮瑟瑟缩缩地应道:“夫人,一大早,厨房采买的冯二出去,就听见街上不少人在蛐蛐这事。然后,然后刚刚富贵回来了……”
“你是说,富贵一个人回来的?证实了此事?”尉迟正荣也站了起来,紧促眉头。
小厮已经不敢再吭声,哆哆嗦嗦垂下了头。尉迟正荣与云熙公主对视一眼,大步流星走出房门,直奔富贵的住处。
可怜了富贵,才进被窝打个盹,就被人一把掀了被子,刚睁开眼想要骂人,就发现盯着自己的居然是一脸怒气的老爷。富贵赶紧一个轱辘翻身下地,跪在尉迟正荣面前。
“老爷恕罪,富贵不知是您。”
尉迟正荣扯着衣领子把人薅了起来。“说!少爷昨晚去哪了,都干了什么?胆敢有一句隐瞒,逐你出府!”
富贵吓得直哆嗦。“老爷,我说,我说。少爷昨晚去了望星楼……”
尉迟正荣脑袋嗡得一下,难道坊间传闻是真?这节骨眼上,苏婉回京人人皆知,他偏偏这时候犯错,是怕传不到人家姑娘耳朵里去吗?尉迟正荣手上一用力,将富贵推搡出去,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说清楚,少爷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见了谁,做了什么,都给我说清楚!”
富贵跌坐在地上,战战兢兢把昨日少爷在凡语堂调停闹事夫妻争斗时耳闻了甄姑娘名头,随后便去望星楼一探究竟之事合盘脱出。
“混账!要你是干什么的?不知道拦着他点吗?”
富贵委屈巴巴地抽着鼻子,嘴上不敢言语,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少爷是主子,自己是奴才,奴才难道能挡得住主子的事?
“然后呢?少爷跟那女人干了什么?”
这……富贵一噎,讲不出话来。
“说!”尉迟正荣又是一声怒吼。
富贵扑通一磕头。“老爷,不是富贵不说。少爷进了甄姑娘的房间后,就没再出来。他也没带富贵进去呀,富贵在门外呆了一宿,实在是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呀。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什么?!”
富贵眼睛一闭,豁出去了。“只是少爷早上出来时,衣冠不整,脖颈处多处红痕。老鸨还喜笑颜开地夸少爷有本事,竟让甄姑娘动了芳心。”
“混账东西!”尉迟正荣气得一脚踹在桌子腿上,抬手把桌上茶具推落一地,“那混账现在何处?”
“去,去凡语堂了……”
尉迟正荣倒吸一口凉气,狠狠一甩衣袖,出了房门,心中已然有数。一准是那浪荡的混样子被有心者瞧了去,才至传得沸沸扬扬。混账东西,看我不给他两耳光!
然而,他怒气冲冲一出来,就被等不急赶来的云熙公主拉住了手腕。她刚虽然只听到个话尾,但和传闻串起来,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再看夫君的态度,心底也是顷刻一凉。
“夫君不可!你若去凡语堂训斥他,岂不是让更多人知道?”
尉迟正荣直喘粗气,盯着云熙公主说不出话来。
“夫君且等等,等他回家再问清楚不迟。”
云熙公主难得和他语气这样软,尉迟正荣招架不住,长叹一声作罢,拂袖而去。云熙公主、丫鬟紧随其后。富贵紧张地趴在门边上,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心里合计,少爷啊,你这出究竟是为点什么啊?连富贵我都不能跟你站在一处了……
此时,同样炸了锅的还有凡语堂那边。
佟掌柜已经战战兢兢观察尉迟凡一个多时辰了。那脖子上的痕迹实在刺眼,奈何少东家仿佛并没想遮掩,衣领的首扣始终没有系,就那样浑不在意地坐在店里看书。伙计们挤眉弄眼地蛐蛐,佟掌柜听了都觉得脸发烫,可少东家恍若未闻。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佟掌柜想问,又有些难以启齿。
直到日上杆头,店里的客流上来了。不乏有人开始对尉迟凡指指点点,佟掌柜才在旁人的议论声中寻到了蛛丝马迹,霎时震颤不已,少东家昨日出了凡语堂去了望星楼?居然还和昨日闹事夫妻口中的焦点人物甄玉娘搞到了一起?佟掌柜抖着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爱戴,天哪,这该不会是真的吧?难不成少爷是因为昨日那场闹剧,产生了对斟玉娘的好奇,结果一探究竟后,误入歧途了?
心里正七上八下敲鼓,忽听尉迟凡喊了自己一声,佟掌柜喉咙一紧,生生没应出声来,索性不吭声了,快步去到他的跟前。
“支一万银票给我。”尉迟凡头都没抬。
“一,一万?”佟掌柜预感非常不好,奓着胆子问道:“少东家你要这么多钱,是要干什么啊?”
尉迟凡猛然抬头看向他,面上已现不悦。“我在自己的店铺支钱,还要向你解释?”
佟掌柜心头一颤,赶紧躬身道歉。“小的不敢。”
“那快去办吧。”尉迟凡复又把头转了回去。
佟掌柜一溜烟回到柜台后,取了银票记了账,又一溜烟跑回来,规规矩矩呈到尉迟凡眼前。
尉迟凡轻轻一抽,将银票塞进袖子里,起身交代一声。“我今日乏了,先走了,佟叔费心了。”而后便背着手出了店门。
佟掌柜一身冷汗,跟至门口,望着他上了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心里仍是惴惴不安,少东家这是怎么了……
——
云水巷望星楼,一夜笙歌散去,人倦楼恹,连跑趟的伙计都趴在桌子上打盹。
偏偏这时,门口的迎宾小厮一声高呵,惊扰了所有人的梦乡。
“贵客到!姑娘们接客啦!”
老鸨在二楼闻声烦躁地抹了一把眼,啐道:“哪个老色鬼挨千刀的,这么一大早找女人啊?晚点儿能不能憋死他?”
身子懒懒地扭出来,厌倦的眼皮勉强挑了一点,望楼下一撇,眼睛霎时就亮了。
“哎呀我的天老爷呀!凡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去而复返了呀?”只见她像片无骨的云一样飘下楼梯,溜到尉迟凡的身边,扇子往他的衣袖上轻轻一打。“公子呀,这么快就想玉娘了呀?昨儿折腾了一夜,她这会儿还没醒呢。要不你先到雅间候会儿?我这就去唤她起来梳洗打扮。”
“不必了。”尉迟凡指尖抵在老鸨的扇子上,轻轻一推。
“我自己上去便好。玉娘见我,何用打扮?”
“哎呦喂,瞧瞧,瞧瞧,凡公子咋这么会疼人呢?”老鸨发出一阵阴邪的笑声,绕至尉迟凡身侧,邪魅地耳语道:“玉娘才破了身子,公子好歹悠着点儿,细水长流嘛。”
尉迟凡暗自不耐烦,迈开长腿,上了台阶,转至楼上,趁没人处,拍了拍肩膀,暗骂一声,脏东西!
房门轻轻一推即开,红色飘纱隐隐遮去了里边光景,却听一道银铃般的声音越纱而出。“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怕玉娘言而无信吗?”
尉迟凡轻轻一抿唇,撩起红纱挺步入内,只见一席红纱的女子正靠在贵妃榻上翻书。同样若隐若现的红纱下,女子妖娆的身姿影影倬倬,可窥一二,的确是美得不可方物……
女子轻挑眼睑,长长的睫毛向上翘起,眸光水一般缠住来人的脖子。
“公子这痕迹……太勾人注意了些……”
尉迟凡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今日下手轻一些。”
女子登时“呵呵”笑了起来,桃花一样的脸颊更显妖娆,肤如凝脂般的长腿轻盈地落在地上,施施然站了起来。
“玉娘为公子弹一曲吧。”
尉迟凡的目光落在她手中书的扉页上,是凡语堂出过的琴谱。下颌微微一收,尉迟凡轻轻应了一声。“也好,那便有劳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