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云纱 39. 那是另外的价格
一叶耕秋2025-01-28 13:345,154

  那三颗夜明珠,最终还是被苏烈送进了苏婉的房里,不管她乐见不乐见,那毕竟是尉迟家给她的致歉礼,老将军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交由她本人处理最为合适。

  “啧啧,这么大手笔,真舍得啊!”苏婉盯着桌子上圆润无瑕的硕大宝贝,连连咂舌。怎么就这么舍得呢?这么看得起鱼禾?不,不对不对!三颗夜明珠加上那十万两银子,空口约定,就能让那睚眦必较的尉迟凡下这么大本?

  苏婉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没这么重的分量……该不会他真和那青楼女子是一对吧?只一瞬,这个念头又在苏婉的脑中占领了高地,将适才刚生出的几分感动,驱赶得无影无踪……

  殊不知,此刻驸马府宗祠内,跪在祖宗牌位前思过的尉迟凡,正为那三颗夜明珠扼腕,咬牙切齿地发誓:这天大的损失,一定要在那鱼禾小子身上赚回来!

  三日后,尉迟凡收到了鱼禾的邀约,赴香四季酒楼签订契约。他下意识抚了抚新伤套着旧伤的后臀,暗“嘶”一声,心想,一遭锁死鱼禾,这份皮肉之苦也算熬出头了。

  二楼雅间的门从外面推开,鱼禾坐在里侧,放眼瞧去,高高的白衣少年坐在软椅之上,由两个小厮抬了进来。门高有限,他不得不躬着身子垂下头,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再一细瞧,双膝处明显鼓起,像是隐藏着厚厚的棉絮包。看来是没少遭罪呀,鱼禾忍不住要爆笑,赶紧用扇子遮住了半张脸。

  椅子上的人才抬起头,就瞧见对面人露在扇面外的那双魅眼,心中满是不平。

  “行,就放这里,你们出去,把门带上。”尉迟凡没好气地吩咐小厮道,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鱼禾。

  两位小厮应了声,轻轻将椅子落稳,便退了出去。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尉迟凡冷着脸言道:“先生倒是滋润昂?气色可比上次在赵记华衣好了不少。霖姑娘,啊不,苏姑娘,看起来状态也不错。婚也退了,面子也全了,心里松快极了吧?”

  乔霖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鱼禾倒是面不改色,微微一勾唇,持扇一拱手。

  “多谢凡公子成全,鱼禾不胜感激,必当履行承诺,为凡语堂肝脑涂地。”

  “我可不要你肝脑涂地,我只要你文思泉涌,笔下生辉。”尉迟凡眸光定定地锁着他。

  鱼禾即刻会意,于怀中掏出拟好的契书,推至尉迟凡身前。

  “凡公子放心,鱼禾不是没有诚信之人,更不是耍滑抵赖之人。公子成我美事,我自当全力以报。在下已将十年著作悉数委于凡语堂之事写入契书,且列明,每年至少一本,十年不低于十本为最低创作保障。公子以为,诚意如何?”

  尉迟凡的眼睛霎时亮了,手猛然往膝盖上一落,疼得一咧嘴,心里合计,算你有点良心。

  鱼禾将他的吃痛看在眼里,心口竟然莫名其妙也跟着痛了一下,想要问问要不要紧,但还是咽了回去,合计他这罪也不尽然全是为了自己而挨,也许还有旁的目的。于是开口时,已经完全隐去了那几分关心。

  “公子请过目,如没什么问题,咱们双方便可以签字了。”

  尉迟凡略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把契书拿在手里展开,速速阅完,满意地点点头。

  “先生思虑周全,在下没什么疑意。”说着,他提起笔来,在落款处签上了名字,并掏出凡语堂的印章,扣印于上,而后将契书往前推了推。

  鱼禾见他吃力,遂倾身向前,手指压在纸底上,滑直面前,提笔挥墨签字画押。

  尉迟凡吃到了定心丸,身子往软椅背上靠了靠,松弛下来。

  “先生,现今您和苏姑娘已经扫平了我这个障碍,感情顺遂,双宿双飞,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不知新书进度顺利与否?”

  鱼禾一乐,心知这是在点自己,便宜都占了,该用实际行动回报他了。

  “公子务急。初稿已经快要完成,待我修订一二,很快便会呈递给您过目。”

  尉迟凡略微沉了沉下颌。

  “呃……还有一事。”鱼禾瞥了一眼乔霖,略显商量地开口,“我与苏姑娘之事毕竟尚未走过合婚流程,不便对外显露。况且,你们的婚约也才将将解除,考虑到苏姑娘的名声,还请凡公子帮忙遮掩一段时日。不如,还唤她霖姑娘如何?”

  其实,说这话时,她心里想的是,你这一口一个“苏姑娘”,自己若是稍不留神,极容易先霖姐姐一步,应下一声来,那可就不好解释了。

  那方,尉迟凡听了这番话,几乎未加思索,便应了下来。

  “即如此,就依先生所说。”他冷眼瞧着鱼禾微微泛红的脸颊,脱口而出,“先生对霖姑娘,真是思虑入微啊。我尉迟凡此生若能遇到你们这样的爱情,必也会牢牢抓住。”

  鱼禾闻之,忽然灵机一动。

  “凡公子说笑了,您与那位甄姑娘,想必也是情投意合,难舍难分,完全不必羡慕旁人的感情。”

  什么?尉迟凡的眼皮一下子挑得老高,他在说什么?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和甄玉娘是一对?

  鱼禾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索性说得更直白一些。

  “公子出手这般阔绰,为甄姑娘一掷千金,赎身还家,她一定非常感动吧?姑娘现今,身子如何?凡公子就要当父亲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尉迟凡和乔霖都给震傻了,齐齐目瞪口呆。

  乔霖微张着嘴巴,望着她,婉儿这是怎么了?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句句事关凡公子的隐私,这,有点反常啊……

  那尉迟凡简直就反应更大,错乱地连咳好几声,脸都呛红了。“你还真以为我跟甄玉娘有事啊?我以为你们二位,一定是明白我之用心的。合着,我在先生眼里,是在顺手推周,借着退婚之事,既把你我之间的契约锁死,又把相好的姑娘接进家门是吗?”

  嘿,他还急了?鱼禾微微一昂头,反将一军。

  “难道不是吗?公子不必遮掩,就算如此,也无碍我对你的感激,这不契书都签了吗?人为心仪者痴,实乃本性也。公子何故这样害羞嘛。”

  “不是!先生,你在说什么?”尉迟凡急得一拍椅子扶手,腾地一下往起站,后身突然吃痛,“哎呀”一声跌了回去,额上立即冒出了汗珠。

  乔霖紧张的眉头一紧,侧目瞧了一眼鱼禾,怎么都觉得她像是故意。

  尉迟凡勉强稳了稳下盘,脸色涨得通红。

  “先生这般误会,着实让人寒心。我与那甄玉娘清清白白,你竟以为我真让她怀了个孩子。我,我哪里比得了先生?”他下意思瞥了一眼乔霖,还是赌气般脱口而出,“我一心在做事上,根本从未进过女色!”

  鱼禾突然一嗤,充满不屑。

  “嗨,凡公子,你一个大男人,害羞什么嘛?人家甄姑娘没怀孕,你们尉迟家能接纳她?公子做都做了,却不肯认账,你这话若是被玉娘听去,可要好一番伤心的!”

  “你,你……”尉迟凡语文轮次起来,心里合计,他怎么还执拗起来了。

  “实话跟先生讲吧。我与甄玉娘根本就是一场交易,她帮我演这出戏,我帮她脱离望星楼,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至于孩子,压根就没有!”

  “啊??”鱼禾和乔霖同时瞪大了眼睛,孩子怎么还能假的了呢?

  “甄姑娘跟望星楼的一个老人学的把戏,服用了可让人假孕的秘方,就算是名医把脉也能蒙混三月有余。风月场水浑,有人就用这招讹那些浪荡又惧内男人的钱财。”尉迟凡一口气,把自己和甄玉娘的来龙去脉道来……

  那日,他去望星楼,一掷千金在老鸨那里买来了私会甄玉娘的机会。两人弗一见面,甄玉娘就认出了尉迟凡。尉迟凡也被她房内满满两架子的书籍镇住了。

  “看来,甄姑娘果如外界所传,是个爱书之人。”

  姑娘薄唇一勾,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但玉娘能在此遇到凡公子,倒是颇为意外。玉娘斗胆猜测,公子应不是为了寻开心而来吧?”

  尉迟凡一愣,倒是没想到,对方竟于自己有几分了解。即如此,他也开诚布公,将自己想要退婚,欲请她帮忙的目的据实已告。

  甄玉娘玩味一笑。

  “公子,恕玉娘直言。我看过公子力捧的《瑛瑛传奇》,故而你有意取消指腹婚约,玉娘并不意外,因你本不是肯将命运交于他人之手的人。但玉娘惶恐,你想要演一出戏,顺便找个谁都可以,为何偏偏是我?”

  尉迟凡闻之,忽然笑了。

  “冲姑娘这番话,我就没找错人!尉迟凡赌,姑娘既得了这举城纨绔不可攀的名声,必不是虚得。坦诚讲,此事若假于其他女子,在下担心被对方沾上,将来抖落不掉,又说不清楚。况且,寻常之姿,恐难过家母之眼,必会怀疑我是在演。尉迟凡心知,姑娘是最佳人选,恐也是唯一人选。所以,这条件,姑娘尽管开!”

  玉娘狡黠一笑,锁定尉迟凡的眸子。

  “即如此,公子当真娶下玉娘可好?”

  什,什么?尉迟凡嘡啷站了起来,冲她一拱手。

  “抱歉,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尉迟凡这就告辞,姑娘全当我没有来过。”

  甄玉娘举头长笑起来,直笑的尉迟凡发毛。

  “公子务慌。此事,玉娘必不负所托。但玉娘所求,还请公子成全。”

  尉迟凡喜上眉梢,重新坐了回去,请对方但说无妨。

  “公子听好。人人都道我甄玉娘沽名钓誉,故弄玄虚,明明是个娼妓,却吊着全城男人的胃口,无非是伺机抬个高价。可公子是否信我?玉娘我是真心对男人恶极。玉娘不但不想沦为他们的玩物,甚至不愿委于任何一个,哪怕那个人是干净如玉一般的公子你。是矣,玉娘愿以身入局,助公子如愿。但请公子事成之后,送玉娘一道良人寡妇籍,玉娘要干净而独立的存活于这世间,此生不再仰望男人鼻息而活!”

  尉迟凡听得目瞪口呆,他想过甄玉娘可能提及的种种条件,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要一个寡妇的身份,久久没能还神。

  而此刻,闻及此处的鱼禾与乔霖,也现出了同样震颤的神情。

  “大雍竟有这样的女子?”乔霖难以置信地自语道。

  “那接下来呢?玉娘何处何从?”鱼禾急切地问。

  尉迟凡得意一笑。

  “她不日就将意外滑胎,跟着与我大闹嫌隙,而后伤心远走。我已在户部做了打点,给她备好了寡妇版籍,此后天大地大,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连我也是不得而知的。”

  鱼禾一拍桌子而起,高喊一声:“好!”

  尉迟凡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缩,小心地望着他。却见鱼禾郑重地举起茶杯。

  “凡公子大义,折损数金解放甄姑娘于水火,在下佩服!此事办得着实漂亮,鱼禾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说着,仰头一饮而下。

  尉迟凡看得一愣一愣,态度转变这么大吗?刚还尖酸刻薄的,这会儿,又真心夸自己了?他迟疑地端起茶杯,盯着对面人,轻轻抿一小口。

  “凡公子不要误解,先生向来是性情中人。公子此举,既成全了我们,又仗义出手,帮甄姑娘达成所愿。如此,我与先生仿佛也间接成全了另一个女子。所以,先生他高兴,也敬佩公子的为人。”乔霖一旁解释道。

  鱼禾望了乔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为“男儿身”,又与那甄玉娘素不相识,这样激动的反应着实有些过猛。

  “霖儿果然懂我!”鱼禾放下杯子,抬手轻轻将乔霖的碎发理至耳后。

  又来了……那边,尉迟凡赶紧扶额,心说,你俩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犯不着每次都在我面前这样吧,专可着一道伤疤撒盐吗?

  好在,那两人也没沉浸太久,就被楼下传上来的一阵剧烈的掌声惊扰了。

  三人同时朝门外望去,尉迟凡喊了一声“来人”。门外小厮推门而入。

  “少爷,有什么吩咐?”

  “楼下为何这样热闹?”

  “回少爷,楼下在说书,很多人在听,讲得十分精彩。”

  尉迟凡回头望了鱼禾一眼。鱼禾示意他,一起出去瞧瞧。于是,尉迟凡让小厮喊人进来,抬上他,一行人共同来到二楼的走廊上,向楼下大堂望去。

  “说时迟那时快,催瑛瑛一身黑衣,跃墙而出……”

  三人同时一颤,这讲的是《瑛瑛传奇》呀!

  听了一会儿,掌声、吆喝声一阵阵传上来,场面十分火爆。尉迟凡坐在软椅上,得意洋洋地望向鱼禾。

  “怎么样?邪书传言的影响已经完全没有了吧?看这样子,《瑛瑛传奇》还得火上一阵子。恐怕,将来能盖过其风头的,只有先生自己喽。”

  鱼禾眸光向下微微一撇,一勾嘴角。

  “若是将书改成戏本,排练成戏,票金收入和书的销量还会互相带动一波,双双拉高。”

  尉迟凡睫毛一颤,细思的确是个不错点子,立马跟上一句。

  “这有何难?先生来改,还是我找人改?”

  鱼禾突然正视于他,玩味十足。

  “公子莫急,那是另外的价格哦。《瑛瑛传奇》虽然委于凡语堂刻印,可说到底,作品所有权还是我的对吧?那么,不论是公子,还是旁人想要改编我的书,都应该经过我的同意,谈妥改编费用才合理对不对?就好比,你看了别人家衣服上的绣样,想要借来改一改,人家可借可不借,也可以让你出钱租借一下是不是?”

  尉迟凡听得一愣一愣,偏偏又觉得逻辑很通,呆呆地点点头。

  鱼禾手持折扇,轻轻在空中一顿,“我们姑且就称这笔费用为特许权使用费吧。若凡语堂亲自推行此事,我给公子打个对折。若公子想代我将此权利度让给第三方,诸如戏班之类,那所获利益,你我依然五五分。如何?”

  尉迟凡望着讲得头头是道的他,忽然很想笑,虽然他讲得东西,他不是全能听懂,但道理好似又都能说通。最主要的是,他那个精明劲儿,怎么好像比自己还商人?

  那头,鱼禾越说越上瘾,已经嗨了起来。

  “其实呢,四季香请人说我的书,也该给我钱的。这叫什么呢?这叫有声作品,理应跟戏改并一处,加上你们凡语堂刻印的书,就叫‘书影音’联动。但是,我瞧这位说书先生认真卖力,就暂且先算了吧。”

  “唉,霖儿,这里的全鹅宴不是很好吃吗?要不就请凡公子和店家交涉一下,请咱们一顿全鹅宴冲抵特使权使用费算了。”她忽然问向乔霖。

  乔霖已经听傻了,早被这些陌生理论,陌生词绕迷糊了。突然被鱼禾这样一问,愣愣地给不出回应。

  “等等,等等。先生,那什么,我请,全鹅宴我请。我看您就不必找店家过招了,为了一顿饭,暴露了您的身份,不值当,你说是不是?”

  鱼禾呵呵一乐,这才恍觉,自己说得嗨,有点上头了。

  “好吧,那就依公子。不过咱得说好,你要书该戏,必须得给我钱!”

  尉迟凡无奈地笑了。

  “我给,我给。你放心,我尉迟凡欠谁,也不敢欠你。”

  

继续阅读:40. 难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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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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