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记华衣前店里，热闹依旧，柜台付钱处，案板量尺处，旁边领书号处，内间取书处，处处排着长龙。
掌柜的忙得不亦乐乎，一回身瞧见了尉迟凡三人组，嘴角咧得更开了，快步迎了过来。“凡公子，你们认识啊？今日客人太多，怠慢了贵客。三位勿怪。”
尉迟凡一听，狐疑地问了句：“掌柜的识得我这两位朋友？”
“哪能不识得呢？凡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二位可是我们店的贵宾呢！虽然小的不知公子名讳，但衣服可没少为他们二位订制！”
尉迟凡回眸看看鱼禾，又看看乔霖，即刻了然，赵记华衣乃是京城有名的旺铺，先生对霖姑娘一掷千金，怎么错过这里。
掌柜的很有眼色，立即问向鱼禾：“公子可是来给乔姑娘订制瑛瑛装的？小的知道尺寸，这就安排加急做，两日即可。还是照例，等您来店里取吗？”
未及鱼禾应答，尉迟凡急着开了口。“掌柜的，姑娘今日这套记在我的账上。另外，我见公子消瘦了许多，劳烦您也为他做两身新衣，一并记到我的账上。”
掌柜的闻之，上下打量鱼禾。“公子还真清瘦了不少，烦您跟我来量个尺吧。”
鱼禾一摆手。“不必量了。前些日子，心里堵闷，偶然消瘦，过几日自然会丰盈回去，就按过去的尺寸做吧。”鱼禾心想，尉迟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公子选选面料和款式？”掌柜的始终拘着一脸笑。
“行。我等随便逛逛，不劳掌柜的陪着了。客人多，你且去忙吧。”
听鱼禾这样说，尉迟凡也冲掌柜的点点头。“那你就去忙吧，我陪他们选款便好。”
掌柜的弓着腰道了谢，快步去到客流里。
鱼禾在人不大多的男装区里走了走，并没有一眼中的样式，心说，倒地还是女装好看，等改日，那家伙不在的时候，再让霖姐姐帮自己选。
他不知，此时尉迟凡的眼睛也溜到了女装区去，竟然突兀地念道了一句。“我怎么感觉，那套瑛瑛装，穿在先生身上，必不输于女子呢？”
鱼禾与乔霖脸色同时一白，转过身去看向一脸无辜的尉迟凡。
“那什么，先生、姑娘千万别误会，我没有贬损先生的意思。只是觉得先生的身段比寻常女子还要纤细，若是穿上瑛瑛装，定然也是好看的。”尉迟凡当下最怕的就是惹恼了鱼禾，不给他写新书，故而见人家脸色一变，赶紧解释。
鱼禾实在不想忍，狠狠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家伙今日总在作死边缘蹦跶什么？！“就这两套吧，你告知掌柜的，我先走了。”
尉迟凡暗吸一口凉气，还是那个急脾气，说翻脸就翻脸。
“先生放心，我请赵东家亲自给你裁。”冲那背影殷切地喊了一声，尉迟凡心里安慰自己，他无端被骂成邪书作者，怪可怜的，不与他计较。
出了云裳街，上了马车，鱼禾不住地咋摸着尉迟凡今日的种种表现，不得不承认，他若不是穿来的，还真称得上先锋之姿。
对面，乔霖忽然掩唇一笑，打断了鱼禾的心绪。
“平白无故的，你笑什么呢？”
“我笑，其实你这未婚夫跟你还真是蛮配的。一样的大胆，一样的不羁，一样的爱财。”
“胡说，就算他有那么几分眼光，支撑着他识得我这颗明珠。但那也不过是利益唆使，钱财动了他的心。我还真不信，他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体谅天下女子的不易。真要是那样，他为何不主动退婚，成全我？”
“你呀你呀，人家也不知道你是不想嫁给他的呀。”乔霖望着对面人气鼓鼓的小脸，哑然失笑。
鱼禾却一瞬顿住，默念了一声，对哈，他应该是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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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稳了鱼禾，尉迟凡心情极佳，再回到四顾书坊，瞧着街上对着空气吆喝的那群人，便觉得是群挑梁小丑。
“少爷，瞧他们那傻样，还在这喊呢，好像少爷你在乎一样。”
心中的得意被一旁的富贵一语道破，尉迟凡赶紧收回高高扬起的下巴，板着脸嗔怪道：“收收你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别让人瞧了去。闷声办大事，沉着点气。”说完，尉迟凡略微垂头，迈步进了凡语堂。
富贵冲那背影一拱嘴，瞧瞧，这又不是刚才的他了。
正在柜台里盘账的佟掌柜见到尉迟凡，赶紧停下了打算盘的手，快步迎了过来。
“少东家，您回来啦。后院的《瑛瑛传奇》剩的不多了，还往外地分拨吗？”
尉迟凡脱掉外氅，富贵已经跟上来，麻溜接了过去。
“不必了。各地自己开了版，能运转得开。那个行会，有什么异动吗？”
“没有，消停的狠。我瞧着外面那群人的喊声也越来越没力气了。”佟掌柜敛着笑意，瞥了门外一眼。
尉迟凡压着嘴角，故作沉稳。“街上都没客人了，就是他们自己，可不是喊的没力气？倒是那谷会长，还挺能沉得住气的，居然就这么冷着喊了这么久。”
尉迟凡也转过身，往街面深处望去。管他呢，敌不动我不动。肚子里突然哗啦了一下，尉迟凡孩子似的冲佟掌柜笑了笑。
“佟叔，我饿了，弄点吃的来吧。”
“少东家没吃饭啊？快快，您先坐着用点茶，我这就差人下厨。”
富贵赶紧赔笑脸。“佟叔，赏我一碗面呗，富贵也饿着呢。”
佟掌柜一指他的脑门：“你啊，你啊，少不得你的！”
说话间，门口进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被凡语堂的伙计拦了下来。那人手里拿着个信封，语气不大客气。
“我是奉四顾行会会主之命，来给尉迟公子送请帖的。信使你也拦？你们少东家可是放过话的，随时在凡语堂恭候我们四顾行会，难不成你要代他食言？”
尉迟凡一听，抿着嘴乐了，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厮。
“来者皆是客，让他进来吧。”尉迟凡冲门口的伙计喊了声，又吩咐了佟掌柜，“佟叔你去安排饭吧，这里我应付就好。”
佟掌柜微微颔首，退去后方。尉迟凡往椅子上一座，冲那走进来的小厮轻轻一笑。
“敢问你们的会主是哪位高人哪？”
小厮冲上一拱手。“回公子，我们会主乃是赫赫有名的谷语斋东家谷良谷老爷子。”
“哦，原来是谷老啊。那谷会主有什么吩咐于我？”尉迟凡饶有兴致地瞧着那年轻小厮。
“会主的意思都写在了信里，小的不敢妄自揣摩，公子过目便知。”说着，他躬身把手里的信往前递了递。
尉迟凡冲富贵一使眼色。富贵走过去，一把抽过信封，冲那小厮一斜眼。“我看你敢的很！”没想到，小厮脖一歪，根本就本正眼瞧富贵。
“嘿，你什么态度你？”富贵也是自家少爷身前的红人，哪受得了别人家下人的白眼，满心的不满，想要理论两句，却听尉迟凡在身后喊住了他，于是又白了对方一眼，转身递了信给主子。
尉迟凡撕开信封一瞧，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份请帖，约他明日酉时到四顾行会也就是谷语斋共商四顾书坊要事。尉迟凡轻哼一声，勾着唇角看向那小厮。
“劳烦回去禀告你们会主。凡语堂非四顾行会会员，本没什么义务参与什么行会的事情。但是呢，尉迟凡敬重谷老于我坊刻业的多年贡献，不愿驳了他的面子，就勉为其难走一趟。但请谷老知会各位行会肱骨，莫要以多欺少，免得不欢而散，彼此都失了颜面。”
小厮一愣，嘴角嗫嚅半晌，显然觉得这话不大好传，有些为难。
富贵见其吃瘪，心里欢喜，往前一探。“听见没？嘴皮子不是挺利索的？怎么，这么几句话传不过去？”
小厮白了他一眼，冲尉迟凡一躬身。“小的记下了。”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富贵冲那背影挥了两道拳，嘴里嘟囔道：“神气什么？跟着谷老爷子了不起啊？”
“别人看你，兴许也和他差不多。”
富贵忽听这话，吓了一跳，错乱地回身去瞧，发现少爷正垂头喝茶，嘿嘿地尬笑了两声，没再言语。心想，瞧少爷对那小厮没有发恼的意思，多半也是看他忠诚，这话也算在夸自己呢。只不过，他没那小子那么嘚瑟吧？没有，绝对没有。
尉迟凡余光瞄了富贵一眼，偷偷一笑，心说，你俩大差不差。他心情好得紧，谷良亲自下场修书来，看来那所谓的四顾行会是扛不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