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烈醒来的消息,除了几位主将外,无人知晓。太医们照例每日轮班值守,将大大小小的药箱抬进帐内。军中诸事,仍由罗将军负责。
是矣,西秦那边对此浑然不知。
忽二斗在帐内连续闷了许多日,圣上已经多次派人来传话,不满之意愈发明显。可他始终寻不到破敌之策,急得团团转。
“麻了个巴子的。”又一只茶杯被摔成碎片,“老子难道真要被一个娘们困死?!”
火箭被那破风车破了,大军攻城胜算渺茫。偏偏她的箭还长眼睛,一露头就丢命。现在他忽二斗是阴的也不行,阳的也不行,当真与困兽无异。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声。“报!将军,有信来!”
忽二斗眼睛倏然亮了,高呵一声着外面人赶紧滚进来。
见到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掌管细作信鸽的头子,忽二斗心跳不由快了起来,二话没说,抽走了来人手中的纸条。
展开一瞧,忽二斗仰头大笑起来,直乐得帐内之人浑身发毛。
信是大雍军中细作传来,内容交代了,风车乃是假把式,风向一变即失效。
“女人终究是个绣花枕头!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忽二斗得意忘形,笑得面目狰狞,比野兽还丑陋。
如此,只需把苏婉那个娘们引开,便可以攻城了,忽二斗狭长的鼠眼射出两束贼光,苏家人,惯来妇人之仁,那苏烈为了救百姓被炸伤,这苏婉就更荒谬,居然出动大军免费给百姓盖房。呵,既然你们喜欢装慈悲,那老子成全你们便是了。
隔日夜间,寂静的凉州城内,忽然尖叫声乍然起,哀嚎不断。须臾间,数家灯火亮起,许多人家遭遇了黑衣人的抢劫打砸。
消息传至军中,苏婉片刻也没犹豫,带了一队人,迅速扬鞭而去。
人影一出军营,数道信号便冲上了天。忽二斗冷哼一声,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苏家人改不了心软。
一声令下,数万大军挺出城门,霍霍向前。忽二斗身披银色铠甲,头戴红色长巾,端坐在棕色高马之上,行进在大军之前。
城墙上,罗将军远远便嗅出了他那一身的傲气。
“呦!忽将军今日不缩头了?挺直身子做人的感觉好吗?哈哈哈!”
忽二斗被戳痛点,脸色登时一黑,手中长刀往城上指。
“手下败将!还不速速下来受死,替那苏烈老贼去地府开道!”
罗将军仰天长啸。
“忽二斗,凭你那点技两,也想要我的命?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就是火箭吗?你且说说,是你的箭快,还是我这风车快!”
“哈哈哈哈!”忽二斗把对方城墙之上的数百巨物扫视一周,发出一阵阴森冷笑,“小儿,你当真以为爷爷不知,你们这些破玩意的把戏?今日北风,它还有用?”
话毕,未待对方还口,忽二斗已然落手发出了射箭令。
城墙之上,罗将军面无丝毫惧色,一声令下,数百车轮齐动。
刹那间,城墙之上数百道水柱喷射而出,连成片形成一堵丈高的水墙。
什么?!忽二斗的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这风车怎么还会水?
未及他反应过来,只见那水柱刷刷变转方向,冲前方泄来。数万火箭被击落,被扑灭……
“将军……这好像不是那批风车……”参军在一旁大惊失色。忽二斗已然石化。
“怎么样?二斗小贼,这个礼物惊喜吗?”罗将军高空传话。
忽二斗气得唇边打鼓,肌肉一颤一颤,吐不出字来。
“傻眼了是吧?不妨实话告诉你,风车的缺陷,是苏小将军故意散出去给你的!至于这喷水的,乃是我们新造出来的水车!至于你散在城中那些细作,不好意思,只怕此刻已经被苏小将军一锅端喽!”
“啊!!!苏婉!你给我拿命来换!”忽二斗气得睚眦欲裂,仰天怒吼。
这时,凉州城门忽然大开,数万将士奔涌而出。
“想要我孙儿的命,先过了老夫这杆枪!”
西秦军闻风丧胆,定睛一瞧,为首者不是旁人,竟然正是大雍战神——苏烈!刹那间,数万人双腿打颤,瑟缩向后,势气去了大半。
什么?!苏烈老儿醒了?什么时候的事?忽二斗怔愣在高马之上,恍若一切皆在梦中。
眼看大雍军越来越近,而西秦军不断后缩,参军高喊一声“将军!”忽二斗才勉强还神。
“给我冲!后退者斩!”大刀向前怒指,大军却原地未动。
忽二斗猩红着眼,朝左右一瞥,突然挥动手中大刀,砍下了两名小卒的头颅。
“冲!违令者斩!”
将士们面面相觑,看来今日不是死在战神枪下,就是死在将军刀下。
“冲啊!”
“冲啊!”
横竖都是死,数万大军只好拖着瘫软的双腿冲向前去。
……
这一战,足足打了两个时辰之久。西秦损失惨重,遍野横尸,忽二斗靠着士卒尸骨垒起的人墙,勉强喘着气。
天方将将泛白之际,苏婉已从城中返回。急匆匆登上城墙,一眼便瞧见了守在台阶口候着自己的尉迟凡。
“婉儿,你没受伤吧?”
“没有。那帮杂碎,岂有伤我的本事?水车好用吗?”
尉迟凡骄傲地一点头。“非常好用!”心想,此番他的防火知识可谓是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那日见苏婉为风车不足犯愁,他便想起了当初研究防火灭火之道时,曾在书上见过一种水车,灭火力道甚强,他绞尽脑汁琢磨了好几日,凭借记忆画出了图纸,又秘密带人赶工炮制,没想到还真被他做成了!
苏婉急于战势,隐藏了心中的赞许,匆匆丢下一句“这次你是头功”,便快步越过了他,来到城墙中央。
“大小姐,你回来啦?”罗将军声音里都是胜利的激动。
苏婉微微颔首,便将目光投向了战场之上,立时紧锁眉头。
血流成河,尸体成山。西秦军已经没了还手能力,一个个犹如待宰的行尸走肉。而那忽二斗骑坐在大军之后,手持大刀,对着自己的属下们,后退一个砍一个,后退两个砍一双。
“人渣!”苏婉愤恨自语,冲前方高喊一声。
“爷爷!杀了他们主帅,放他们归城如何?”
苏烈一听是婉儿的声音,手中枪一收,回头应道:“甚好!”而后转回头来,高声道:“尔等听着,两军交战有胜有败。然尔等主帅,视尔等如鱼肉,毫不珍惜尔等性命,败而不归,逼你等送命!这般残暴之人,尔等何必护之?闪开路来,本将宰了他,放你们归家!”
西秦军闻此话,怎能不动容?兵刃在手,却停下了动作。
忽二斗见状,又在后方疯狂咆哮。“谁敢后退,诛杀全家!”
苏婉眉头紧拧,架起弓箭,高喊一声。“爷爷!不必这么麻烦,我来了解他!”
话落,箭已飞出,似一道光,直奔忽二斗张得浑圆的大嘴。话还在往出冒,人已经倒下马,一箭穿喉,死不瞑目。
“苏小将军威武!”
“苏小将军神射手!”
大雍军霎时沸腾一片,苏烈骄傲地昂起头来。
“主将已死,穷寇不追,尔等逃命去吧。大雍军,撤!”
西秦众兵如获大赦,撒开腿向后逃去。大雍军浩浩荡荡胜利而归。苏婉和尉迟凡奔下城楼,迎接战神凯旋。
“爷爷,身体怎么样?体力可还行?”
苏婉扶着爷爷下了马,紧张得打量了好几番。
“婉儿放心,好的很!”说着,他长啸一声,虎虎生威。
全军高喊。“战神!”“战神!”
…………
不日,忽二斗的尸体被高高挂在城楼之上,乌鸦秃鹰盘旋,啄起眼,叼起肉,惨不能视。
西秦君主坐在龙椅之上,怒气沉沉。
“废物!一战折我七万大军,死得太快,便宜他了!”
底下众人鸦雀无声。
“诸位爱卿,下一站谁愿前往?”
西秦主一声阴森的问话,好似丧钟一样,击打在群臣的天灵盖上,场面落针可闻。
“一群废物!”西秦主一拳砸在龙椅扶手上,“难道尔等想要朕御驾亲征不成?!”
“万岁不可!微臣惶恐!”
下面哗啦一下,跪倒一片。
“呵,那朕再问一遍,这凉州之主,谁预去做?”
众武将额冒冷汗,硬着头皮,纷纷应下。
“臣愿前往,诛杀庸贼,报效吾主。”
西秦主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阴笑。
“尔等忠义,朕甚欣慰!既如此,卢将军,下一战,就由你当先锋!”
“是!臣谢主隆恩,定不负吾主信任!”堂下,一少年将军叩首谢恩。
“自古英雄出少年。朕观你也出落得如狮如虎,去宰了那苏烈老匹夫,为你祖上报仇吧。”
“末将领命!”
此人名为卢召阳,出自西秦三代功勋之家,祖父、父亲皆死于苏烈之手。彼时,他尚在襁褓之中,乃卢家三代单传独苗,从小便视苏门为死敌。早在忽二斗立下战功之前,他已经跃跃欲试想要上阵一搏,斩杀苏烈,为家族报仇了。奈何,寡母刘氏抵死不肯,惧怕断送卢门唯一香火,绝食相逼,阻止了他。
近来,西秦连丧三员大将,卢召阳也曾暗自庆幸,幸好没有自告奋勇去送死。却不想,圣上偏偏在这时,点了他的名字。
浑浑噩噩,如丧魂之尸般回到家后。卢召阳居然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选了一口满意的棺材,还滑稽地躺进去试了试。然后与妻子母亲抱做一团,哭了一夜,才披甲入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