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有口难辨
一叶耕秋2025-03-30 13:353,609

  库房里,苏家枪一挥,盖在废铠甲之上的巨大苫布被掀开,尉迟凡愣愣地望着那些被烧得残破不堪的铠甲,不明所以。

  这时,苏婉一枪戳在旁边挂在架子上的一副崭新铠甲上。铠甲霎时裂开一个口子,苏婉顺着裂口处,“嗖嗖”两枪,划下一块衣料来,冲那怔愣的男人喊了一声:“你过来!”

  两人来到桌子前,只见苏婉将那块撕下来的衣料放入沸水盆中。不大的功夫,水中铠甲居然鼓涨分层了。尉迟凡心跳骤然加快,这铠甲居然是纸做的?

  苏婉拿起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分了层的铠甲,一张一张捞出来,平铺在桌面上。然后,她垂下头,一张一张瞧着,在察看到倒数第二张的时候,看到了凡语堂的印章痕迹……

  她拉着尉迟凡的胳膊,把人往前推了推,言外之意“你自己看!”

  尉迟凡后背霎时冷汗津津,这怎么可能?!可那章戳,令他百口莫辩。他一脸惊惧地望向苏婉。

  “这不可能!苏姑娘,你相信我,这绝不可能,驸马府没理由这么做!”他颤着音,恨不能拿命自证。

  苏婉冷眼望着他,一言未发。她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深处是相信他的,这也是她为何见了他,心绪复杂,在明知纸铠甲出自他们家的情况下,没有一口斩断两人情谊的原由。这么久以来,尉迟凡做过的事,桩桩件件摆在面前,她苏婉眼没瞎,心没盲,她信他干不出这等卖国之事来。可是,驸马府其他人就难说了。

  “公子且不要把话说的这样满。当初那劣质书出现时,你也是这般肯定地维护着凡语堂诸人,可实际上呢?”

  “这不一样!”尉迟凡迅速反驳了她,“这是军备物资啊!事关国家兴亡,我母亲是当朝公主,父亲是当朝驸马,他们有什么理由做这等断送国家命运的蠢事?我父亲商人出身,的确有些狭隘的逐利思想。可是纸做铠这事,无利可图啊!纸张昂贵,原比常规铠甲造价高出许多,他何故这般舍本逐末?”

  苏婉定定的望着他。他说的这些,恰恰也是她心头的疑云。是矣,爷爷尚未苏醒,她也秉持着爷爷不要打草惊蛇的原则,至今没将此事捅出去。

  “凡公子,空口无凭。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驸马府。你若想自证,就得拿出令人心服口服的实证来。在嫌疑没有洗清之前,恕我不能相信你和你们家。”

  到这时,尉迟凡已然明白,为何她见了千里追来的自己,没有感动也没有欣喜,反而冷着脸,刻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想来也怪不得她,这纸铠甲葬送了大雍数以千计将士的性命,就连苏老将军也间接因此昏迷不醒。如此国恨家仇在前,让她如何面对他这个重点嫌疑人?

  “凡公子不如立即折返回去,找出内鬼也罢,查出栽赃之人也罢,总之动用力量自证清白去吧。”

  她这是要撵自己走?他戳出一条命才见到她,满腹的思念,一句都还没说出口,她就要让他自己回去了?

  “不行!我不能走!”驸马府的清白固然重要,可大敌当前,他怎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我既然来了,就绝不可能独自回去。我要留下,与你一道凯旋。”他语气严肃,一副不容商榷的样子。

  “胡闹!凡公子,你有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吗?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公子哥,还晕血,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出不了力,反而给旁人添累赘。你唯一有用的那点头脑,合该用在自证清白上,而不是在这里胡闹。”

  “你……”饶是自知比她柔弱,可被她这样分毫不留面子的指出来,他的面上又如何挂的住?偏偏她说的话,又令他无从反驳。

  “我就是不走。苏姑娘,你就是把我贬得一文不值,猪狗不如,我也不走。”

  耍上无赖了?苏婉拧起眉,认识这么久,我竟不知,他还是个无赖。

  “凡公子,军营不养闲人,大敌当前,每口军粮都该用在刀刃上。你想赖在这里吃白食,绝不可能!”

  “我……”尉迟凡结巴了,忽然想到,“我不吃白食,伙食钱我自出,我还能帮厨,我就在这里义务劳作,总可以吧?”

  “懒得理你!”苏婉拂袖而去。

  尉迟凡神色幽深地回望了一眼库房里那些纸铠甲,也快步跟了出去。

  午后,尉迟凡厚着脸皮来到苏婉的营帐,提出那日害她衣服没买成,今日补上。苏婉瞧着他那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又瞄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然快要馊掉的白衣,略微沉了沉下颌。

  出发前,两人还特意去火头军那里了解一番军中所需,而后便进了城。

  二次来到街区,尉迟凡回想起那日他一声“苏婉”险些给她招来杀身之祸,仍然心有余悸,索性厚着脸皮叫她“婉儿”,不管她应与不应,他就是照叫不误。

  两人在成衣铺子各自挑了两件合体的布衣,一刻钟便办完了。出来以后,又去了药铺和食材铺,备了一些寻常药材和调料。全都采买结束后,没了目的地,尉迟凡才得空观察起凉州的市容来。

  这一瞧,不禁轻锁眉头,叹气起来。

  苏婉想当然以为他是在哀叹凉州的萧条。“这就觉得百姓可怜了?你还没瞧见那些被烧焦烧伤的军民呢,那才叫惨不忍睹。”

  “不是。我是觉得,这凉州的建筑有问题,所以才会被敌军的火攻重创。”

  苏婉狐疑地望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尉迟凡指了指两户店铺相连的墙。

  “你瞧,这332号与333号之间,一墙两用,之间没有任何间隔。”他又指了另一处,“你在看那边,一连五户,墙连着墙。”

  苏婉不以为然。“凉州常年打仗,百姓饭都吃不饱,借墙建屋,省钱省力有什么稀奇?”

  “道理是没错。可这样的建筑结构,格外怕火,一家遇火,一片遭殃。”

  苏婉眼睛一眨,忽然想起了此前凡语堂库房走水之事。她竟忘了,尉迟凡非常擅长消防之道这茬。

  “不如,我出图纸,帮百姓改建房屋,怎么样?”尉迟凡眸中闪着光,殷切地望向她,心想,这肯定能换来她的一个笑脸。

  万没想,对方朝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公子这话真是不亚于那句‘何不食糜肉’啊。拿什么改造?上下嘴唇一碰就改了吗?凉州连年战火,百姓十耕就废,又才遭遇了重创,此刻兜比脸都干净,吃饭尚且朝不保夕,你让他们拿什么改造房屋?”

  尉迟凡一噎,是啊,他来这一路,乞丐成群,饿殍遍野。百姓但凡有点钱,也该想着填饱肚子,哪有余力思量改建房屋这茬。

  在他噎得说不出话的功夫,苏婉已经懒得理他,举步向前了。尉迟凡怕被落下,赶紧追了上去。可余光仍是不住地撇向两侧的房屋,心里忐忑,这若是不改,敌人何时投火球,何时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翌日,苏婉在军营中,同几位将军商讨战术,一整日都没瞧见尉迟凡。旁人不知他的身份,还以为是苏府的随从,比大小姐晚到了几日,便也没放在心上。

  偌大的舆图前,几人争执了好几个时辰,也拿不定主意。时值寒冬,风向自北而来,而西秦腹地恰恰都在凉州北部。他们牢牢抓住了这个特点,专用火攻,不论是投火球,还是放火箭,屡试屡得逞。现下,大雍军民简直闻火色变。

  临近酉时,士兵送来晚膳的米粥,他们才暂停了这场商讨,苏婉捏了捏眉心,定定神,这才想起尉迟凡。这么安静,去哪了?难不成偷偷回京了?也好,走了最好,免得令她分神。

  这一夜,苏婉才睡下,帐外就出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苏婉翻身而起,出来时,罗将军和几位小将也都已经披甲而出,神色凛然。

  “他娘的,这群王八羔子,又开始骂阵了!”

  几人一同来到城楼之上,只见秦军密集一片,细看才发现他们人人披麻戴孝。再一细听,居然唱起了哀歌。

  什么鬼?罗将军和苏婉面面相觑。

  这时,那方的哀歌唱毕,紧跟着响起三声腾空长鞭。

  “马将军,你安心去吧。雍军害你性命,我等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屠城嗜血,取下苏烈老儿首级!”

  “屠城嗜血,取下苏烈老儿首级!”

  ……

  苏婉牙关磨得直响,他们居然在给那马庸送葬?公然在我方城墙下送葬,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欺人太甚!我们折了那么多大将,他们死了一个马庸,就在这卖惨!”罗将军抽出刀来,冲下面高喊。

  “既然这么不舍得马庸老贼,你们怎么不一起去陪葬?!“

  苏婉险些噗嗤乐出来,没想到罗将军还挺会骂人的。

  “深更半夜送葬,你们是怕马贼路上遇不到厉鬼吗?其实你们不必如此费心,我大雍的万千亡魂,早在恭候他!不论他什么时候上路,都会被挫骨扬灰,寸魄不留!”

  城墙上的士兵们闻声,气势大振,齐声冲着底下高呵。

  “挫骨扬灰,寸魄不留!”

  “挫骨扬灰,寸魄不留!”

  ……

  这时,敌军中忽然杀出一人。

  “缩头乌龟,有种下来一战,还我弟弟命来!”

  罗将军定睛一瞧,那人骑着寻常战马,也未佩将军铠甲,可听这话,明显是那马庸兄长马才。罗忠城霎时明白过来,他们摸黑出来搞这出用意。原来是没摸清苏婉的虚实,不敢白天叫阵,这才大晚上的出来恶心人。

  苏婉也机敏地猜到了其中原由,她嘴角轻轻一勾,身子向左一探,手便搭在身旁士兵的弓箭上。

  “借弓一用。”

  话音未落,箭已飞出。

  “龟儿子,你下来!”

  那马才骂人的话才出口,人已经翻下马去,与那马庸的死法一模一样。

  敌军上万张嘴同时哑了。发生了什么?又被射死了?这么黑,又中了?

  躲在队伍里的副将参军们,没有一人敢上前,人人都怕,一露头就被射死。

  罗忠城见状,仰天长啸。

  “马庸老贼!你走的不亏,瞧瞧,你兄长这就迫不及待找你去了!”

  敌军阵营,死一样沉寂,连带头还嘴的都没了。

  这时,凉州城内,忽然火光滔天,苏婉的脸色立时变了。城下有士兵急火火跑来。“报!将军!城中百姓遭遇敌军掷火偷袭,火势严峻!”

  “妈的!龟儿子,又来这招!”罗忠城愤恨地回眸瞪了城下西秦军,一转头,冲下城楼。苏婉和一众将领紧随其后。

  城下,西秦军见城楼上主帅忙着去救火了,才如僵尸解冻一般,敛了马才的尸体,迅速撤军。

  

继续阅读:76. 能动手不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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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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