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花寻闭着眼却并没有睡着。今日之事让她不得不沉下心来好生思考,一是花家掮客铺目前无人问津的状况,二是假爹娘明显有内讧,想要干掉彼此的危险试探。
假爹娘的事,花寻早已想好,经过今日这遭,明早她便借机与他们约法三章,决不许在家中舞刀弄枪。就算他们打着切磋武艺的幌子让她无法拒绝,那也只许赤手空拳上手。今日她在一旁瞧着,若是一剑侯没有他的长剑,夜明月或许还能与他一战,至少不会弄个你死我亡。
让她更为发愁的是花家掮客铺。如今掮客铺重新开张有些日子,却依旧没有人上门,这让她的危机感不断攀升。偶尔她闭上眼,都还能想起花无柳断气前那看向掮客铺的眼神。如今回想,他眼中的情绪过于复杂,她其实并非全然都读懂了,可他眼中那一丝眷恋却叫她看了个清楚明白。
掮客铺是他一生的心血,又怎会轻易放得下?
花寻想起白日里宁北尧对她说过的话,她为何不走一条属于花寻的掮客铺的路?她所擅长的又是什么呢……
脑子里正想着,身边睡着的人却突然有了动静。
花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随即又以为夜明月不过是睡着后无意识地翻身。可等了一会儿,却听见身旁淅淅索索的声音。
夜明月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又朝后看了眼。见花寻闭着眼睡得香甜,呼吸绵长,这才又继续放心下床。
花寻让自己的呼吸更加平稳,耳朵却恨不得竖起来听清动静。夜明月蹑手蹑脚地往房门外走,连开门都小心翼翼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此时此刻,一剑侯正一袭黑衣蹲在花家小院里,所处的位置正是白日里他敲出异响的石砖处。为以防万一,他没敢穿夜行衣,只是选了件黑色的劲装,给自己留了条辩解的后路。
今夜月亮又大又圆,能见度比前几晚都要好。一剑侯手上并未拿任何的照明器具,只是靠着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摩挲着。
他选择今夜探查,为的便是确认这石砖底下是否有隐藏的空间。俗话说夜长梦多,若他今夜不动手,他担心夜明月若是发现了此处,只怕会抢在他前头。
一剑侯的手在石砖地上摩挲着,今日他用悄悄用内里配合剑鞘在那块石砖上凿出一个微微凹陷之处,只要手摸到凹陷便能确定找准了石砖。他手上动作虽轻,但速度却很快,不过几瞬之间就已经确定了位置。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匕首的刀刃薄如蝉翼,平日里从未见他用过此物。匕首插入石砖与石砖之间的缝隙中,他手腕稍稍用力转动,便能感觉到石砖的松动。
一剑侯眼底有欣喜闪过,正要试着撬开石砖,耳朵一动听到细微的开门声。他几乎是瞬间就朝着花寻房间的房门看去,便看到夜明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发出声音,甚至都绷着一张脸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夜明月动作更轻地关好门,身体往上一跃,几乎是在眨眼间便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一剑侯身前。
夜明月双手环在胸前,居高临下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匕首捣鼓的一剑侯,眼中嘲讽溢出来,仿佛在说“偷偷摸摸干这事,真有你的”。
一剑侯被她看得有些恼火,又有些窘迫,在这一刻竟让他产生了一种仿佛被捉奸的错觉。可他很快又清醒过来,背叛他们盟约在前的分明是夜明月。于是他抬起下巴,双眼里像是充斥着挑衅,用眼神告诉她“你失约在先”。
也不知该不该说他们俩有默契,夜明月竟然借着月光看懂了一剑侯的意思,当下也有些被揭穿的恼意。可她清楚自己这会儿重要的并不是同一剑侯“算账”,而是要抢先一步将石砖下藏着的门主令牌拿到手。
没错,在看到一剑侯的确能撬动石砖时,夜明月几乎就确定青龙门门主令牌一定是藏在这里。若不是门主令牌,花无柳为何要藏得如此隐秘?
不如趁着今夜花寻与宁北尧还在熟睡,她干脆抢走门主令牌,即便被花寻发现了也无妨,反正令牌到手了。
这般想着,夜明月几乎是在瞬间就行动。她袖口处的暗器几乎是在瞬间就朝着一剑侯而去。一剑侯显然也早已防着她这一招,又或者说一剑侯也早已决定要在此刻对夜明月动手,将门主令牌掌握在自己手中。
两人的战况一触即发。
因着两人离得太近,一剑侯并没有去拔剑,而是用手中的匕首在对付夜明月。他这把匕首虽然小巧,可刀刃却极为锋利霸道,只要被它沾上皮肤,便能见血封喉。
两人见招拆招,却招招都是往死穴下手。大约还是顾忌着不想将房中之人吵醒,两人虽打得快如残影,却还是尽量将打斗声降到最低。
殊不知,两人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彼此身上之时,房间里宁北尧正掀开被子起身,用内力控制着,不叫外头的两人发现他已经醒来。他就这么贴在门缝处,透过细细的门缝看着院落中交缠的二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宁北尧并不打算趁现在去击落二人。他要等一个最佳的时机,等他们彼此将对方的内力耗尽,他再做那个收网之人。
宁北尧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院中那块石砖地上,方才一剑侯与夜明月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自是知晓石砖底下的确是有一个暗格。而见两人打成这副模样,想来底下的确是有东西的。
他猜测,极有可能是青龙门的门主令牌。
只要他今晚能趁二人力竭时将他们击败将门主令牌拿到手,想来捣毁青龙门指日可待。
但还有一事宁北尧并未想明白,他不知花寻的亲生爹娘为何也对那石砖感兴趣,更不知为何他们夫妻俩竟还为此打起来。莫非他们也是在找青龙门的门主令牌?
若真是如此,他们为何要找?莫不是他们也觊觎青龙门门主的位子?
想到这几年江湖上某些江湖人对青门龙的崇拜之意,甚至还大放厥词觉得青龙门门主可统领江湖,宁北尧双眸便沉了下来。若是这两人也是青龙门门主的崇拜者,那他们是不是迟早也会和青龙门那群人一样丧尽天良杀人如麻?
宁北尧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收紧。
与此同时,院落中打斗的情形越发的白热化。夜明月的暗器少有能发挥作用的时候,但一剑侯的匕首显然也没有讨到什么好。没有剑在手,夜明月与他缠斗并未逊色多少。
只是时间一场,夜明月体力不如一剑侯的弊端便逐渐显露。宁北尧紧盯着他们,眼瞧着夜明月动作不如先前快速。而一剑侯却把握住机会,在夜明月露出破绽之时,手腕转动,匕首朝着夜明月刺去——
“哪个毛头小贼敢来我花家放肆?!啊啊啊啊……我打死你!”
随着一声女娘的怒吼,花寻的房门被人用力拽开,只见她手中抄着一条长板凳,外裳随意地穿在身上,隐约露出里头白色的里衣,从房间里埋头冲了出来。
她甚至连眼睛都似乎不敢看前方,只低着头挥舞着板凳就往夜明月与一剑侯的方向快速冲去。
正在打斗的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看清来人后迅速收手。在花寻就快冲到两人跟前时,宁北尧忽地打开门,喊了声:“花寻,怎么啦?咦,岳父岳母大人,你们怎的在院中?”
宁北尧这话说得十分及时,花寻的脚步就在这个时候顿住。她抬起头,装作大惊失色看向一剑侯与夜明月,脱口而出:“爹娘,你们怎么大半夜在院子里?”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半信半疑道:“你们该不会又是在切磋吧?”
宁北尧身上只穿着白色里衣,他返回床边给自己披了一件外裳这才赶紧出门,快步走到了花寻身边。
他满脸不解:“这究竟是怎么了?”
宁北尧神色无辜,看起来十分不解眼前的这一幕。夜明月与一剑侯只对视了一眼,两人又似心电感应般拿定了注意。
夜明月双手再次环抱在胸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十分不满道:“你问我作甚,你问你爹。”
一剑侯则是又恼又委屈似的:“你问你娘。”
花寻:……这又是给我演上了。
她装作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苦口婆心道:“爹娘,你们是夫妻,有什么话夫妻之间说开了就好了,何必置气呢?”
“是啊。”宁北尧在一旁点头附和,帮着花寻说话,“夫妻二人床头打架床尾和,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说出来,保不齐是误会。”
听到宁北尧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花寻在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她在屋中听到二人打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是下了极大的居心才出此险招,要知道若是一个不小心,她这样冲出来可能会被误伤了自己的小命。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除了决不允许在花家有命案发生以外,她还在想万一这家中真有什么花无柳宝贝似的藏起来的东西,若被人拿走了,岂不是叫花无柳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夜明月与一剑侯又对视了一眼,看在外人眼中,两人似乎是在瞪对方。可看在双方眼中,却是在问一句话:说还是不说?
不过几息之间,二人就像是做出了决定。
夜明月不满道:“还不是都怪你爹?他竟背着我偷偷藏私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