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关铺门时,花寻脑子里还在思考她要如何走一条新的花家掮客铺的路。或许是有了新的思路,花寻整个人都显得兴奋起来,她觉得自己晚上得继续好好想一想。
看着花寻像是吃了什么补药一般变得干劲满满,宁北尧眉梢一松,显得柔和不少。
只是两人刚走到花家小院门口,便听到里头突然传来一声呵斥,随即便有打斗声响起。
两人脸色一变,花寻眉头一拧,立即伸手去拽宁北尧,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后。而宁北尧差点抢先一步挡在了花寻面前,在她的手触碰到自己手腕时才忽然记起来自己如今是文弱书生,哪里见过这种打打杀杀的画面?于是立马顺从地躲到了花寻身后,装出一副万分紧张的模样。
他甚至压低声音用气音说:“家里是不是进贼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宁北尧光是用耳朵听也知道绝不是进贼这般简单,分明是有人在花家院子里打了起来。
花寻面色凝重,想到先有假爹娘上门寻东西,如今再来些别的心怀不轨之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之事。
就在花寻思考之际,里面传来女人的一声轻呵:“你自找麻烦!”
花寻:!!!
竟是假娘的声音。
“接招吧。”
花寻:假爹的声音?!
她瞪大了眼睛,意识到里面打起来的竟是这俩。花寻没有犹豫,立刻推开了花家大门——
门开,一剑侯与夜明月已经动手。
一剑侯手持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短剑依旧挂在腰间,并且有拔剑的意思。再看夜明月,她脚下像是在画着八卦阵一般,在院中游走。手中并无兵器,赤手空拳在接一剑侯的招。
花寻印象中,夜明月的确是没有兵器在手的,可她还记得那深深刺进木柱的针孔。手中虽无兵器,可身上却是揣着暗器的。
她警铃大作,在心中担忧:若是假娘使用暗器将人杀了可如何是好?
转念又想,这两人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
于是她大喊阻止:“你们为何打起来了?别打了!”
一旁宁北尧见状也跟着劝:“岳父岳母大人,有话好好说。”
一剑侯听了头也不会,只朗声说:“别担心,我跟你娘不过是切磋武艺罢了!”
话音才落,一剑侯的剑已经快要近身夜明月。
若纯比武,夜明月自然是落一剑侯一筹,两人打得水深火热,她耐心磨净,打得有些烦了,下意识便要去摸袖口藏着的暗器。一剑侯却也不是初初与她交手之人,看出夜明月的意图,他忽地逼近,嘴唇几乎是擦过夜明月的耳垂。
声音在夜明月耳畔响起:“咱们这是切磋武艺,若是叫花寻瞧见你的暗器,引起了疑心可就不好了。”
夜明月咬紧后槽牙,将即将拿在手心的暗器又藏了回去。脚下却突地用力一点,随即就见那脚朝着一剑侯裆下而去。一旁宁北尧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花寻也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了继续劝说。
一剑侯反应奇快,长剑在地上一划,借着这股力朝后挪去。夜明月的脚尖堪堪擦过一剑侯的衣摆,一剑侯站定后也颇有些“惊魂未定”。
他一脸的一言难尽,似乎在用眼神控诉“你这女娘怎的如此粗鄙”。夜明月却是勾起一抹笑,也仿佛在用眼神告诉他“老娘就这样,不服你憋着”。
等花寻缓过神来时,发现二人又进入了新一轮的“切磋”。她虽武艺不精,却因花无柳的缘故,对于江湖人的武功也不是全然不知。这一看,她便知两人都是在互相下死手,这哪里是什么切磋武艺,这分明是想要对方的命!
于是花寻试图再次阻拦:“爹娘,你们别打了!再这么下去,家都要拆啦!”
边喊她边朝着二人打斗之处走去,宁北尧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他面露忧色:“他们二人此刻正打得如火如荼,怕是听不见你说的话。你若是这般过去,没准会被误伤。”
花寻转念一想,是这个理儿。且看这情形,只怕就算她扑过去拦也是没用的,还是得想点别的法子。
脑瓜子一转,花寻低声对宁北尧说道:“你留在这儿看着他们,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
“哪”字还没说出口,花寻已经跑开了。宁北尧看着院中越大越激烈的二人,微眯了下眼。
先前花寻在,他多少分了点心在她身上,不如眼下看得这般仔细。这会儿认真一看,便能察觉出一剑侯的意图。他虽然招招瞧着都是杀招,可却并不像是真的要对方的命,反倒是……
“他这是想废了她的武功。”宁北尧低喃了一句,他垂下眼睑,将眼底一丝锐利的光芒掩去,“他为何要这么做?”
嘴上是这么问着,心里想的却是这二人究竟关系如何?这几日他们之间的相处分明很是恩爱。
脑子里正想着,门外却如平地一声雷般响起炸耳的锣声,一声一声仿佛在宁北尧天灵盖上敲。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堵住自己的耳朵,一抬眼,就见花寻手里拎着一面大锣,另一只手上拿着棒槌,对着那大锣砰砰直敲,冲着一剑侯与夜明月跑去。
一边跑一边还大喊:“爹!娘!你们不要再打啦!”
宁北尧微微张嘴,满眼疑惑,不知道花寻这是什么计策。但很快他就明白——
从门外源源不断地挤进这木棉巷的街坊邻居,一眼瞧去,几乎都是那日他刚来花家时在门口见过的。
只见身材有些健硕的陈婶子一拍大腿,嗓子就嚎起来:“使不得呀!这可使不得!咱们木棉巷里可没有打女娘的孬儿郎!”
这一嗓子嚎得实在过于雄厚,即便是花寻敲着锣也没盖过。
花寻看着已经僵住的假爹娘,脸上也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她发誓,方才她出门借锣时,真的没说是假爹在打假娘。她着急之下不过是丢下一句“家里打起来了”,本是想让街坊们过来一起劝,人一多他们总不好再打下去不是?
可她小瞧了这些婶子们的想象力,她那句“打起来了”瞬间让她们脑补许多,不少人还是抄着家伙什来的。
下一瞬,街坊婶子们几乎是一窝蜂地冲了过去,混乱中花寻被挤到了一旁,再抬眸看去时,夜明月与一剑侯已经双双被她们围住。
以陈婶子为首,她两手叉腰,声音洪亮地批评着一剑侯:“你说你一个大好儿郎,何故对自己夫人动手?如此貌美如花的夫人,若在我家,那可是要捧在手心里疼的!”
“就是啊!”
“打你娘子真不是个东西。”
“咱们木棉巷可不能有这种坏风气!”
……
婶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将一剑侯彻底说傻在原地。夜明月一开始也是有些懵的,但很快她明白了局面对自己有利,于是不动声色地加入到婶子们的队伍里,站在她们身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们数落一剑侯。
一剑侯握着剑的手不断收紧,他有些着急却也一时间不知道该拿这些人怎么办。略显仓皇地辩解:“不是,你们误解了,我们……”
可惜他一开口,街坊婶子们就认为他是要狡辩,大家提高音调七嘴八舌又一轮批判。
花寻看着眼前的场景,竟有几分想笑。虽说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可这目的却达到了。两人的确没有再打了。
宁北尧不动声色地挪到花寻身边,他凑到她耳边:“你真厉害,还能想出这种招来。”
花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并不是我想的招。”
“嗯?”宁北尧挑眉看着她。
花寻拉着宁北尧往旁边走了走,远离街坊婶子们的“战场”。宁北尧看着一开始还试图辩解到逐渐放弃抵抗被训得一脸菜色的一剑侯,心头咯噔了一下。
他不由想:婶子们实在过于厉害,幸而受训之人不是自己。
大约过了一刻钟,街坊邻居们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一剑侯也才终于有了机会为自己辩解。听说两人不过是切磋武艺,各位婶子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有的是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有的则是惊讶得张大了嘴。
最后目光落到了一剑侯手中的长剑上,便是左顾右盼,随后一窝蜂又出了花家,花家小院里又恢复一片宁静。
这会儿切磋是切磋不下去了,夜明月拍了拍手,甩下一句:“我去做饭。”
一剑侯抬手将剑归鞘,不知是不是心中憋闷,他又将剑往地上看似随意的一敲,准备离开的脚步却是一顿。
他快速垂眸看了眼剑鞘敲过的地面,方才剑鞘碰地时,他听到了一声不同于寻常地面的声响。那声响虽细微,却还是让他双耳捕捉到。一剑侯目光微沉,瞳孔的颜色似乎也在此刻加深。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只是见缝插针地寻找机会翻找花家,却连令牌的影子都没见过。
莫非这块石砖之下,别有洞天?
一剑侯未曾察觉到,朝着小厨房而走的夜明月回头看了一眼,而一旁的宁北尧也悄然不动地掀了一下眼皮。
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一剑侯脚边的石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