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花寻反应的速度比遇着花不能的时候更快。
毕竟她已经有经验了。
花寻如法炮制,没等女子说话,她嘴角朝下一扁,张开手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女子,干打雷不下雨地低嚎了句:“娘!你终于来找我了!”
夜明月如遭雷劈,身体僵在了原地。
她、她刚才唤我什么?娘?!
等反应过来,夜明月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眨巴了好几下。她原本是想卖惨博同情好在花家借住几日,可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花寻将计划搅了个稀碎。
花寻还在抱着夜明月演戏。
“娘,阿爹去世前告诉我,我娘乃是江湖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没错。阿爹说娘会来见我,你真的就来了呜呜呜……”
夜明月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被人夸赞长得美,还是该感叹自己居然看起来像有这么大女儿的人。
“呜呜呜娘,我好想你啊……”
这时夜明月的目光扫到了院子里花无柳房间的门,耳边环绕着花寻的嘤嘤声,夜明月倏然心生一计。既然这姑娘将自己错认成了亲娘,不如将计就计将这个身份认下,有了这层身份,入住这里岂不是名正言顺?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比自己找的什么卖惨烂借口好多了。
于是夜明月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伸手轻轻拍着花寻的背:“别哭了,娘这不是来找你了吗?以前是娘不好,没有早些来寻你,日后……”
花寻一听这话便觉得大事不妙。
她立即从夜明月怀里抽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夜明月嘴唇上:“嘘!娘,不用说,我都懂。”
没有给夜明月开口的机会,花寻立即又道:“娘,阿爹都跟我说了,你志在五湖四海,不愿拘泥于一方天地。我知道,你这次回来只是看看我,马上就要走,你放心,我不怨你也不会拦着你,你尽管去闯荡!我就在这里,等你老了你再回来。”
夜明月张张嘴:“我不是,我没有,我现在想留下来了。”
“那怎么行?!”花寻下意识高声抗拒,又迅速降低音调,“娘,我不愿你为了我勉强自己留下来。你自由惯了,不应该被拘束住。”
夜明月想说些什么说服她相信自己,目光却瞥到了花寻单肩背着的包袱上。方才她只顾着认下娘亲的身份,倒是没注意到这些。
瞧这打扮,分明是要出远门……
夜明月立即警惕起来,话锋一转:“你为何背着包袱?可是要去哪?”她更想问的是,可是发现了那晚有人来偷东西,所以想溜走?
花寻心跟着颤了一下,却面不改色,只带着点哽咽道:“其实我今日本是想出门去寻娘的。阿爹去世前曾同我说,娘会来见我,可我不愿就这样等,便想着我去找娘也是一样的。”
说完这些她又故作坚强,露出灿烂笑容:“现在好了,娘真的来见我了,我也不必出去了。”
为表自己真的不是要逃走,花寻随后就将包袱抛到了院子里的椅子上。
夜明月在花寻与包袱之间来回打量了几下,看着花寻清澈孺慕的目光,暂且放下了疑心。
她在江湖久了,又经历了不少事,天然地对人怀有警惕怀疑之心。可眼前这位女娘,不过是个养在闺中有父亲疼爱不谙世事的寻常姑娘,与他们那些刀剑舔血的杀手不同。
夜明月伸手握住花寻的手:“你放心,娘不走了,娘以后都陪着你。”
“可是娘,”花寻适时打断,“我听阿爹说你是做稳婆的,立志给全天下的产妇接生撰写一本《产妇札记》,你若只待在一个小小的汝城,岂不是耽误了你精进技艺?”
“稳婆?写书?”夜明月瞪大了眼。
花寻立即疑惑:“娘,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夜明月僵硬地呵呵笑了两下,勉强挤出一抹笑,“只是娘这些年已经接生够多了,可以稳定下来好好写书。再说了,汝城也能接生。以后呀,娘就在这里陪着你。”
花寻看着对方反应,便知此人只怕是从未接生过。她在心里冷笑几声,心道:你既非要接应我这话,便别怪我给你挖坑了。
“太好了!有娘在,陈婶子就不必日日忧心她闺女了!”花寻一拍手,高兴说道。
夜明月满脸疑惑:“什么陈婶……”
还没等夜明月问完,花寻忽然对着斜对门高声喊道:“陈婶子!陈婶子!”
斜对面的门很快就打开来,陈婶子一只手端着一个铺满辣椒的扁竹筐,从里头探头出来:“寻丫头,叫我作甚?”
随即便瞧见花寻身前的夜明月,她眼前一亮:“哟,哪里来的美娘子?”
夜明月心头有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花寻高兴说道:“陈婶子,你不用为你闺女生产发愁了,我娘回来了,她是稳婆,很会接生的!”
“真的?!”
陈婶子这下连手中竹筐里要晒的辣椒也顾不上了,往地上一扔,便冲着夜明月跑来。
同一时间,木棉巷中其他几处宅院的门也纷纷打开,看凑热闹的大婶大娘们纷纷从里头出来,有人嘴里说着:
“花寻,你亲娘也回来啦?真好呀!”
“以后咱们寻丫头可不是孤独一人,也是有娘疼的孩子了!”
“花寻她娘,你真是稳婆?我那娘家侄媳妇也快临盆了,今儿个我便请你上门一趟!”
“还有我还有我!我孙女肚子八个月了,正想找个稳婆看看胎位呢。”
街坊邻居们七嘴八舌地围着夜明月叽叽喳喳个没停,夜明月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一旁花寻还使劲儿煽风点火:“我娘可是钻研接生术数十年,是接生的一把好手!你们请她准没错!”
心里却暗笑:被这些婶子盯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受不了就赶紧跑吧,别耽误她开溜。
有花寻这般“助攻”,婶子们的热情空前高涨。夜明月被他们热情似火的眼神盯着,又有花寻在一旁瞧着,她只能硬着头皮将稳婆的身份承认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竟还稀里糊涂地就应下了好几桩接生的活儿。
花寻靠着门框瞧着眼前的场景,见夜明月形容勉强,嘴角的笑意便忍不住扩大。
这时从巷子入口匆匆跑来一人,边跑边喊:“陈婶,你女儿肚子疼,好似发动要生啦,叫你赶紧去瞧瞧呢!”
陈婶子一听,脸色大变,立即伸手去抓夜明月的手腕:“花寻她娘,快随我走一趟!”
夜明月却在她触碰到的瞬间,手腕不动声色地反转,竟是一股巧力挡掉了陈婶子的手,叫她抓了个空。
陈婶子愣了下,随即直拍大腿:“好阿妹,你可别耽误了时辰!咱们日后都是街坊,远亲可不如近邻呐!”
这话倒是提醒了夜明月。
若她要住进花家寻找令牌,只要令牌没找到一日,她便要在此住下一日,那这些街坊邻居确实是避不开的人。与其叫他们对自己起疑,倒不如与他们关系处好些。
于是夜明月开口道:“并非我不愿,只是我刚回来,要对我女儿交代几句。”
陈婶子怔愣片刻,随即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有什么话赶紧同寻丫头说吧。”
花寻没想到居然还能绕回自己身上,见夜明月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正迈步向自己靠近,花寻后背的汗毛瞬间又立了起来。
“伸手。”夜明月对她说道。
花寻不明所以,没有动。
夜明月却似不想废话,她直接出手一把抓住了花寻的手腕,将她的手抬起来。还没等花寻挣脱,她就感觉到自己手侧的肉传来一阵尖锐的痛。
花寻眼尖,瞧见有一黑色之物似乎在夜明月袖口下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她颇有些紧张。
夜明月却只是微微一笑:“别紧张,不过是让阿胖咬了你一口。”
“阿胖?”花寻不解。
夜明月解释道:“是我的蛊虫。”
听到“蛊虫”二字,花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是听说过江湖上有人是会用蛊的,这些人要么是出身南疆巫族,要么是医仙谷之人为治病救人,要么便是用来炼制毒药了。
眼前这位,是属于哪种?
花寻的心从来没有跳得如此之快过,莫非她这回非要命丧于这位女杀手的手中不可了?
见花寻嘴唇都僵了,夜明月难得有耐心继续说道:“你放心,我让阿胖咬你,不过是为了保护你而已。”
才怪。
“阿胖擅追踪,且与被咬者之间在一定距离内有感应。若你有危险,我随时都能知晓,也方便我来救你。”
花寻吞了吞口水:“敢问……距离在什么范围内能感应到?”
夜明月自信道:“只要你还在汝城内,便都能感应到。”
花寻一听暗道糟糕,如此一来,若她离开了汝城,夜明月岂不是也能第一时间发现?若她知晓自己看穿了她的身份,会不会想杀人灭口?
花寻靠着门框,浑身都开始疲软。
“你乖乖在家,我随你陈婶子去一趟。”夜明月也不管花寻作何感想,她只说自己想说的,“等办完了事,我再回来寻你。”
“对了。”夜明月忽地压低声音,“这蛊有一点点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花寻紧张问。
夜明月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若是它感应不到你,便当你是死了。那到时候……你就真的会死。”
花寻:!!!
这叫“一点点”吗?!
等人跟着陈婶子走后,花寻靠在门框上生无可恋,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