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寻点头,一剑侯听得却是一头雾水,他颇为不解:“他既怀疑是家中人所为,为何不自己直接查,还非要让你来查玉狐狸的下落?”
花寻道:“他虽有此怀疑,却无法确认到底是家中姊妹所为,还是那日跟去的仆从所为。丁家人都觉得是老太天自个儿不小心将玉狐狸丢了,连报官都不愿去。况且,他对如何查找失物下落毫无章法。”
夜明月问:“那他大可去找其他掮客,为何偏偏寻上你?”
“当然是因为我那日的英姿折服了他!”花寻下巴微微昂起,又见三人瞧着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开个玩笑嘛。是我让乞儿发的宣传画纸起了作用。他在街上看到了画纸,又稍加打听了下,便觉得我或许可以一试。”
夜明月不解:“他来寻你,你便应下了?这玉狐狸丢了一个月,若真是被偷了,那偷窃之人定是要早些将赃物出手的,如何还能寻得到?”
“你先前不是说,你们掮客不接这等死物丢了的活计?”一剑侯也很是疑惑。
花寻摸了摸自己的脸:“此一时彼一时。我这掮客铺如今正需要一个委托来证明我们的实力,这委托不能太简单,也不能是随便哪个掮客都能接的活计。唯有如此,事情一旦办成,便是铺子打出名声之际。”
宁北尧瞥了花寻一眼。她没说的是,丁二少早在怀疑之时,便大放厥词说那玉狐狸定是被偷了,他要遣人盯着各家当铺与珠宝铺子,只要玉狐狸出现,便要去循着去逮人。
而一个月来各家铺子还真的没有出现过玉狐狸。这便令丁二少更加笃定玉狐狸是被人偷了。若是老太太自个儿丢了,那必定会有捡到此物之人。若是不贪财的便会托寿安堂的住持寻找失主,若是贪财的必定会出手换取钱财,不至于一个月了还没有流通出来。
至今未见,说明丁二少那番话起了作用,让那贼心生忌惮不敢及时脱手。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便是贼人私下出手给了私人,可能买得起那玉狐狸的人必定是个富裕人家,这样富的人汝城也不多,且多与丁家有往来,自也是知道老太太手里的玉狐狸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
如此排查一番,便让丁二少越发怀疑自家人。
宁北尧见花寻不提,也不知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为何将此事瞒着爹娘?莫非是想让他们觉得此事难度颇大?
一剑侯双手抱胸:“那你打算怎么做?”
花寻扫视了三人一眼,眼珠子提溜转着,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瞧着就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令一剑侯与夜明月都在心中暗道一声:该不会让他们做些什么吧?
不料花寻却只道:“接下来几日我定是要全身心扑在寻玉狐狸一事上的,我一人着实不够用,不过好在二狗和宁北尧能帮我。只是我们一走,这铺子无人守着,便只得劳烦爹娘替我看着了。”
除了花寻,其余三人皆是微微一挑眉,大约是没想到竟是让一剑侯与夜明月守铺子。
花寻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挽住夜明月的手臂,冲着两人撒娇耍赖,叫他们一定要好生守着铺子。一剑侯与夜明月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别的打算。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花寻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等到次日用过早膳,便急匆匆拉着宁北尧出了门。
出门时还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这回这么自然地给了他们搜花家的机会,他们应当能将整个家都翻个底朝天吧?若是寻到物什,想来不日就会离开了。若是寻不到,也应当明白那东西不在花家,也会早些走的吧?”
花寻并未忘记自己的打算,早些让假爹娘达成目的,对她来说也更安全。否则他们在她这儿浪费的时间太多,到时候没达成目的迁怒于她如何是好?
不过在夜明月走之前,她还得再找个机会叫夜明月解了她身上的蛊。
“在想什么?”宁北尧见花寻出门后一直没说话,倒像是沉思着什么,忍不住开了口。
花寻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看向前方,嘴里只道:“我只是在想,今日去那寿安堂也不知能不能有所收获。”
“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寿安堂的那些师傅们都上了年纪,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宁北尧安抚着,提前给花寻提了个醒,免得事后过于失望。
花寻点头:“这个我知道的。不过总得去一趟,万一呢?”
“若是寿安堂没有收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宁北尧问她。
花寻狡黠一笑:“之后你便会知晓了。”
她并未直说,宁北尧也没刨根问底,任由她卖关子。花寻脚步轻快,瞧着并不像是一个要去办件难事的模样。
宁北尧的目光不由又落在她身上。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挫败的情绪,好似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困难,她都能笑脸相迎,也从未有过退缩。即便是掮客铺生意惨淡,她也只是略一发愁后,便拿出行动要改变现状。
真是一个奇怪又鲜活的女子。
与旁的女子皆不相同。宁北尧在心中轻轻说了一句。
这时花寻想到什么,忽地扭头看过来:“对了,你昨日说想要摆摊卖字画?”
宁北尧愣了下,随即点头:“是。”
“为何突然想做这个?”花寻又问。
宁北尧脑中闪过那一抹红绳,心道不知青鸦是否还在焦急等着他的回音。面上却一片平静,只淡淡道:“无他,家中除了我都有进项,我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花寻一听便明白过来,宁北尧是见他们三人都在挣钱,只有他一个吃软饭的,只怕心中过意不去。她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见他形容坦荡,倒也不似有卑怯模样,想来定是对自己的字画颇有信心。
唉,男人嘛,总归有些自尊心的,若是觉得家里就他一个“废物”,定是心中不好受。
这般想着,花寻十分体贴开口:“你有此心乃是好事。只是如今我接了丁二少的委托需要人手,只得先麻烦你搭把手,你那字画摊需得延后些开了。”
宁北尧手指无意识在腿侧轻敲几下,嘴上回答:“无妨,不急于这一时。”如今他既然同花寻已经出了门,自会寻个时机与青鸦碰头。
很快这个时机便到了。
一入寿安堂,里头多是女眷。宁北尧便紧跟在花寻身侧,时不时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偏叫花寻回回都看见。
于是还未等见到住持,花寻便小手一挥,道:“今日这庵堂女眷颇多,你在此多有不便,不如你替我去丁家跑一趟,替我传个话给丁二少。”
宁北尧便立即装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连忙微微弯腰侧耳去听。花寻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听得宁北尧眼眸睁大了些许。
他看向花寻:“这便是你先前说的打算?”
花寻笑得像只小狐狸,她微微点头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切记,定要丁二少自然地将此事在丁家宣扬开来,好叫那小贼认定他不再追究此事。”
宁北尧心中了然,只有让那贼人放下心来,才有可能出手还捏在手中的玉狐狸。只要对方肯出手,便有迹可循。
再不济,也能将玉狐狸寻回来。
丁二少与花寻的交易他从头到尾都在旁听,两人约定好,若是寻回玉狐狸,丁二少付给花寻一百两银子,若是将那幕后小贼揪出来,便给她二百两银子。冲着这笔报酬,花寻也是会极上心的。
宁北尧忙点头:“放心,定会办妥。”
说完,宁北尧便立时离开了寿安堂。
离开寿安堂后,他一路疾行,七拐八绕地穿过几条巷道,随后在一个人烟极少的巷子里停下脚步。他抬手轻挥,一道身影便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他身边。
青鸦上前一步,立即道:“主子,有两个青龙门的杀手进了汝城。”
宁北尧眸色沉了下来。
花寻在寿安堂内等着,在她面前来来回回已有不少人来庵堂拜佛。不少人穿着粗布麻衣,瞧着便是穷苦人家出身。
寿安堂有城中富户女眷资助,长期会施粥给穷苦百姓,一些吃不饱饭的人便会来这儿吃上一碗稀粥。而这些人每次来,都会进庵堂里祷告一番,祈求苍天垂爱。
与此同时,又会偶尔来些大户之家的人。汝城中流传,寿安堂因长期做善事,所以这里的神明也更为有灵气。他们在此拜佛许愿,给香火钱也是大方得紧,彰显自己的仁善之心。
只是往往他们到来,便会与那些穷苦百姓形成鲜明对比。
花寻看得颇为唏嘘。
脑子正胡乱思考着,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尼姑走了出来,对花寻说道:“花施主,住持这会儿得空了,请您去见她。”
花寻便随这位尼姑去了住持的屋子。
屋子不大,却也隔出了一间厅堂,瞧着便是为了议事特意布置的。住持乃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瞧着慈眉善目,一见花寻便带了笑意。
“听闻花施主这回是替主顾来资助我们寿安堂的?”
开口便直入主题,竟是半句废话也不多说。
花寻并不是头回与这住持打交道,她心中清楚,住持瞧着无欲无求,但其实是个精明人。不过她的精明为的是让寿安堂里的人过得好,能持续救济百姓,这点精明在花寻看来便是有大智慧。
“正是,我这位主顾乃是汴京来的商户,想做些善事捐些米面,便托我替他选些好地方。”花寻笑意盈盈,“咱们寿安堂素有美名,我便想着不如直接捐给寿安堂。”
米面乃是食用之物,对住持来说十分实用,不论多少她都自是欢迎的。
还未等她开口,花寻又伸出五根手指:“我这主顾这回准备先捐五十两银子的米面。”
一听竟要捐五十两,住持眼睛都亮了。五十两银子的米面那可不少!
住持笑眯眯地:“那敢情好,你这主顾是个大善人呐!”
多谢夸奖了。花寻一边肉痛一边在心里说道。她哪里来的什么主顾,不过是准备从酬劳中自个儿拿出五十两罢了。
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她想要从住持这儿打听玉狐狸一事,不找个借口哪能撬开住持的嘴?
花寻笑得淡定:“是啊,我这主顾倒是不差银子,就是头回做这样捐赠之事,多少便要谨慎些。万一捐错了地方,岂不是白费了银子又寒了心?”
住持连连点头称是。
花寻便顺着这个档口继续道:“主顾既将此事委托于我,我便得将此事办得漂亮。原本我对寿安堂那是十分放心的,不过……”
她将声音放低了些,又瞧了眼四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住持给一旁的尼姑使了个眼色,那尼姑便立即退了出去。
“花施主,如今四下无人,尽管放心说吧。”住持看向花寻,投以鼓励目光。
花寻便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住在城西的大户丁家,一个月前家中老太太曾来此拜佛,却丢了随身所带的玉狐狸。听闻那玉狐狸乃是上等羊脂玉所制,价值连城呢!莫不是在庵中出了毛贼?”
住持听得脸色大变,她低喝一声:“胡说!这是污蔑!”
花寻垂下的双眸中有一抹光闪过,再抬眼时却是一副担心的模样,她给住持倒了杯茶,似苦口婆心般:“我也觉得不可信,可同我说此事之人也颇与我交好,断不会骗我。此事若是传出去,叫我那主顾知晓了,觉得咱们寿安堂有人手脚不干净,只怕不会乐意将米面捐到此处。”
影响到庵堂的捐赠,住持瞬间脸色更为难看起来。
住持沉着脸,咬牙切齿道:“我同丁家人早就说过,并未在庵中见过那玉狐狸。况且,那日丁老夫人拜完佛后在庵堂也并未留多久,不过是吃了碗斋面的工夫。那日我徒儿瞧得分明,老夫人从堂中往外走时,那玉狐狸还挂在她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