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掌完毕,花寻刚收回手,便见眼前一片阴影朝着自己的方向倒来。她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接住,宁北尧则歪在她身上,一只手还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嘴里说着:“对不起,一时有些头晕。”
还没等花寻说话,他又道:“其实被人抢走钱袋后,我就一直未曾进食,眼下实在浑身无力,有些站不住了。”
看着宁北尧柔弱无依的样子,花寻立马将他一只手扛在自己肩头,对他道:“走,先进屋休息。”
花寻扶着他进了堂屋坐下,瞧了眼天色,虽说过了正午,但用个午膳也不算太晚。她撸了撸袖子,道:“你坐着歇会儿,桌上有茶水,你自便。我去厨房下碗面给你吃。”
说着她扭头便出了屋子,往厨房方向而去。
宁北尧肚子应景的咕咕叫了两声,他灌了口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倒还真是觉得有些饿了。他忙着赶路,一路上连休息都不曾好过,更别说好好吃顿饭了。
花家所住的宅子并不大,也就一个前院儿,一个堂屋,两间寝屋,外加厨房与茅房,就是最最普通老百姓的家。
这会儿,宁北尧还能听到从厨房里传来的洗菜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有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再跟着便似乎有香气隐隐约约飘来,勾得宁北尧肚子里的馋虫忽然动了起来。
他揉了揉肚子,人却早已在堂屋里打转。他一边听着厨房动静,一边悄悄在堂屋里翻找起来。以防万一,这会儿花家的寝屋他还不敢入,但是堂屋可以先翻找一下,万一那花无柳藏东西别具一格,不藏在寝屋,偏偏藏在大家觉得最不可能的堂屋里呢?
宁北尧记得密信中所说,青龙门门主令牌可号令青龙门上下所有的杀手,得门主令牌者得青龙门。这些年青龙门里的人都是听从门主令牌行事,没有一个人见过门主真正的模样。那密信还说,青龙门门主令牌上嵌着门主私印,下达门主命令需盖上私印。
若他能拿到青龙门门主的令牌,那么整个青龙门就是他囊中之物。届时他将青龙门的杀手一网打尽连根拔起,让青龙门分崩离析,想来不是难事。若能为天下除去这一害,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此密信乃是走的绝密途径送到他手中,这样的途径只有提刑司放入江湖最隐秘的探子才会知道。所以即便宁北尧一开始对这封信不敢全然相信,却也还是决定立刻请旨出京,亲自走这一遭。
他还记得离京前,他去见皇帝。皇帝对他说:“此等江湖害群之马不可久留,既有此机会便要斩草除根。查明后速报于朕,除之。”
宁北尧毫无犹豫,他拱手表态:“请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他记得,当时皇帝叹息一声,对他道:“早些回来,别叫你外祖母担心。”
宁北尧听得心头一软,知道皇帝是担心自己,声音也不由放柔了许多,他点头:“外祖父放心,孙儿知晓。”
提刑司的人对于搜查东西都很有一手,更遑论他这个名为副提司,实为提刑司真正的第一掌权者。
花寻用托盘端着两碗面进堂屋时,宁北尧已经在桌子旁重新坐下。
将面碗放下,花寻道:“午膳就简单吃点儿,我等会儿出门去揽客,顺便买些菜肉回来,晚膳再吃顿好的。”
“你要出门?”宁北尧刚吃了两口,听到花寻这么说,立即抬头问她。
花寻一边吃面一边点头,口齿不清道:“是啊。”她将浇头咽下,继续道,“如今铺子生意大不如前,我想着先出去揽客试试。”
难怪今日会在城门口同他搭讪。宁北尧这会儿明白过来,心中对花寻从初见时便有的疑虑到了这会儿才算打消。
等又吃了两口,宁北尧忽地想到了什么,他试探着开口:“我能同你一块儿去吗?”
花寻想也没想:“你去坐什么?”
“我是想着,若将来要与你一同打理铺子,也得熟悉这行当不是?”宁北尧斟字酌句,说得很是诚恳,心里却想着:花寻瞧着是一副对青龙门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可谁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若是跟着她,没准还能发现些端倪,找到青龙门在汝城的老巢。
况且,追杀他的人也不知是否追到了汝城,他跟着花寻行动,还能借她打打掩护,顺道看看是否有“跟屁虫”,一道解决了才是。
花寻却是一摆手:“不用了,你去也没什么用,就在家里好生歇息吧。”
不过一柔弱书生,能顶什么用?若是在半路累晕了,还得她扛回来呢!
宁北尧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他咬了咬牙,随后睁着双眸一动不动盯着花寻,倏地往她跟前凑近了不少。花寻一抬眼,便对上了他如星辰般的眸子。
“眼下吃了面,我感觉身子恢复了不少,你就让我跟你去吧。”宁北尧语气轻柔,有些像小猫朝着人试探着伸爪子,最后却只是在手背上轻轻挠了一下,“就让我学着帮你吧,好不好,姐姐?”
最后一声“姐姐”差点让花寻刚喝进嘴里的面汤一口喷出来。
她眉眼直跳,像是见鬼了似的看向宁北尧:“你方才叫我什么?”
“姐姐。”宁北尧回答得很干脆,面上镇定得很。
花寻一噎,莫名地觉得耳后根有些发烫。她瞪向他:“干嘛突然这么叫我?”
宁北尧不慌不忙解释起来:“我想过了,如今咱们毕竟还有着婚约,咱俩的关系叫你花娘子太过于生疏,可叫你娘子或是夫人又逾了礼,叫名字又显得生硬。我年岁比你小上一岁,思来想去叫你姐姐倒是很合适,既亲昵又不失礼数。”
这……倒是有点道理。
花寻面上的僵硬顿时缓解了不少,她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又低头去喝面汤,不想让宁北尧看出自己的不自在。
开玩笑,她在这汝城干了八年的掮客,为了揽生意她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自以为脸皮已经厚如城墙,今日竟被个书生弟弟给噎得差点手足无措。
莫不是脸长得好看的缘故?
“行不行啊?”宁北尧又问了一遍,见花寻无动于衷,他也不气馁,“你就当多了个帮你揽客的同僚……伙计,总比你一人揽客强不是吗?”
花寻头也不抬回嘴:“我强得可怕,用不着你。”
“唉,这些年我一直待在家中,除了去夫子家中上学,其他地方从未去过,更别说汝城这般有热闹街市之地。”宁北尧换了个角度继续攻略,“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想着若能同你出去,定能涨不少见识。你是我的未婚妻,定也不会害我骗我笑我……”
他语气平静,可一番话听在花寻耳朵里却觉得好不可怜。她甚至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方才的态度是不是太凶了些?
一想到这位是个从小到大只会埋头读书,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生,如今为了自己长途跋涉来到此地,自己还想悔婚……花寻的愧疚感不免又升了起来。
她将筷子一放,道:“行吧,那你就跟着我吧。正好我也带你认识一下这附近的路,免得日后你出了门不知如何归家。”
话音落下,花寻便见身边之人双眸中的光彩都亮了不少。他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看得花寻忍不住在心中又叹了口气。唉,待会出门可得将人保护好了才是。
等到出门时,宁北尧回头看了眼堂屋。
先前他将这堂屋已经摸了个遍,并未发现青龙门的令牌,也没有发现暗道,想来应是不在此屋中。
只能压后再寻了。
一出花家大门,花寻便直奔城门而去,一路上她悄悄看了宁北尧无数眼,直看得宁北尧实在忍不住开口:
“为何一直看我?”
花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又没下雨,为何非要借我的斗笠出门?”
此时此刻,宁北尧戴着一顶斗笠,斗笠前段稍稍下压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即便追杀之人与他擦肩而过,只怕也不会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宁北尧伸出手指了指天空:“太晒了。”
哈?!
花寻抬眼看了眼天空上挂着的并不算明媚的太阳,如今十月的天儿,夜里都有些凉了,这日头能晒到哪里去?
她看向宁北尧,眉头微蹙,满脸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字。
宁北尧垂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常年都在房里温书,并不常出来。若是晒久了,会容易头晕。”
花寻张了张嘴,最后道出一句:“宁郎君,你这是身子虚啊!”
一旁路过的大娘听到花寻的话,热心地回了句:“男人身子虚,用枸杞羊肉给他补一补就好了!你信大娘,大娘有经验!”
花寻点头:“懂了。”
心道她这弱鸡书生未婚夫只怕是平日里吃得不好,以至于营养不良。既来到她家中,断不会有饿着的时候。
“……”宁北尧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不虚。”
花寻一脸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不丢人,别逞强。”
宁北尧额角直抽,都是大蓟话,但他此时此刻一个字都不想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