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唐源儿2024-04-23 09:482,194

  花寻将手中的银簪随手一扔,打开门伸出手接住了倒下来的身影。对方身高六尺,像一座山似的压下,花寻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没叫他一头砸在地上。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好似蹚过水一般,湿漉漉的。

   等她慌乱中低头看去时,才发现花无柳浑身被血水浸湿,她觉得手被打湿是因为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花无柳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他浑身无力,就这样躺在地上,上半身被女儿勉强抱在怀里。

   “爹,你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花寻开口,声音抖得几乎快要不成声,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往下落。花无柳身上好几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她甚至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堵哪个伤口。

   花无柳看着女儿,气若游丝道:“乖闺女,别哭……爹、爹此生气数已尽……好在,好在有些事还来得及……做……”

   “爹,你别说话了,我去给你找大夫,我现在就去找大夫!”花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说着便要起身去请郎中,可花无柳却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竟一把抓住了她。

   “别去,来不及了。”花无柳用力睁着眼睛看向花寻,“爹……爹还有话要同你说。”

   花寻只需稍一用力就能挣脱开花无柳的手,可大约是花无柳眼中的神色震住了她,让她不敢再挪开半步。

   眼泪滴答滴答砸在花无柳的手背上,花寻哽咽问:“爹,你要同我说什么?”

   “寻儿,别打听爹如何受伤,答应爹,别想着报仇……”

   花寻一愣,在花无柳不容置喙的目光中,沉痛地点头。见花无柳因她应下松了神情,花寻如钝刀割心。她知晓,阿爹只是不想让她卷入江湖纷争,不想让她被仇恨裹挟一生。

   “爹此一生历经无数坏事,唯有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自捡到你那日起,我便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花无柳声音很轻,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经历极大的痛苦,可他却仍旧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稳,不叫花寻听得难过,“如今我要走了,死前总该叫你知晓亲生父母是何人。你的父亲乃是当年江湖第一高手,母亲亦是江湖第一美人……咳咳……你若想见他们,便可去见上一见。”

   花无柳轻声说出一个地名,却叫花寻眼中泪水更甚。

   他继续说着,声音却是越发地小了:“我……我此生还有一憾,便是……便是没能亲眼看到你成家……我已替你寻好一位赘婿,虽不……不是汝城人,但……是读书人……你若愿……愿……”

   说到“愿”字,花无柳发声已是极为艰难,喉咙里发出沙哑地不成调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像是感觉大限已至,却因未完的话颇有不甘地拼命瞪大眼睛,他看着前方,嘴里“鹅鹅”地发出声音。

   花寻顺着花无柳的目光看去,只见他盯着的是在前头的掮客铺子。花寻在此刻升起莫大的哀痛,她知晓此铺子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他认真经营,几乎日日都亲力亲为,想来是想此生做出一番事业。

   可如今,就如黄粱一梦。

   花寻低头看向花无柳,目光忽地变得坚毅:“阿爹,你放心。掮客铺是你的心血,我定不会叫它没落了去。今后,我会好好经营咱们花家掮客铺,让它成为大蓟最好的掮客铺!”

   花无柳瞳孔扩散,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还要说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抓住花寻的手骤然一松,垂落下去。

   “爹——!别丢下我!”

   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几乎响彻整条木棉巷。

   

   二狗在城门口待了大半日,他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后看,可始终没有见到花寻的身影。往日里花寻办事儿麻利得很,区区过个房契总不至于要耽搁这般时辰。这会儿怎么着都应该来此处揽生意了才是。

   也不知怎的,二狗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眼瞧着也没什么生意可做,干脆提前收摊,往花寻家中去。

   一进木棉巷,他便知晓了缘由——

   只见花家院门口挂着纸扎的白花和白色的长条麻布,偶有人进出,面上都是带着哀色,显然是在办丧事。二狗心猛地一跳,他几步冲了进去,就见花家堂屋里已经布置成灵堂的模样,屋中央摆放着一口棺材,棺材里躺着的便是她的父亲花无柳。花寻跪在一侧的蒲团上,她披麻戴孝,有人来吊唁便给来者磕头。

   二狗平日里节俭,这会儿却从兜里摸出二十个钱上了帛金。他上前给花无柳鞠了三躬,又经过花寻身边,瞧着她在此刻显得削瘦的肩膀,忍不住驻足蹲在她身旁,小声同她说话。

   “节哀。”

   花寻没什么反应,只“嗯”了一声。

   二狗还想同花寻说些什么好叫她不要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可抓耳挠腮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什么话。等到最后一位进来的街坊吊唁完,他想来想去还是扯出一句话:

   “那个……你今日不是约了瞿郎君过房契?你久不出现,恐他会以为你拿钱跑了,若是去报官就麻烦了。你若不便,我可替你去。”

   “不用了。”花寻开口,嗓子哑得不行,“我已经办妥了,银子我也给瞿家娘子了。”

   “你、你都办妥了?!”二狗愕然,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花寻,无法想象家中此等境况,她竟还能大早出门去将房契过了,“那这灵堂……”

   “街坊邻居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他们见我一个弱女子求上门,自是愿意伸把手帮帮我。”花寻语调很淡。

   昨日她冷静下来后,顶着夜色去敲了几家街坊的门,求人家来帮她。这些老街坊对白事极有经验,有些人家中有上了岁数的老人,本就备着这些家伙什,这会儿便拿出来救了花寻的急。事后花寻再给他们补上便是。

   二狗觉得用五体投地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开口说话却蓦然有些磕巴起来:“你、你这般、竟……竟还能按约定去给瞿郎君办事。”

   花寻回头看了眼身旁的棺材,她轻声道:“我爹说过,掮客虽是下九流,可也应有自己的操守。做掮客最重要的,便是诚信二字。我既应了瞿郎君和瞿娘子,自是要按约定将事办妥。”

   二狗大为震撼,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半个字来。平心而论,若此刻他是花寻,他只怕是做不到的。

   这会儿他听到花寻低声呢喃:“我是花无柳的女儿,绝不能砸了我爹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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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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