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忽而有风起。
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花家院子时竟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身形高挑纤细,夜幕之下,只能借着一点月光勉强辨认似乎是个女人。
女人轻手轻脚却又快速地路过了花寻的房间,此刻花寻屋子里只留了一支快要烧完的蜡烛还在燃着,床上花寻睡得香甜。
她丁点犹豫都不曾有,越过花寻的房门口便直奔西边的寝房——那是花无柳生前居住的屋子,此刻屋子门把上还因着当地的习俗挂着又短又糙的红绸,以示居住此屋之人刚过世不足七日。
“咔嚓”一声,门锁被女人手里的一根细簪的簪头三两下撬开。
门才开了一条缝,她就像是能变身的妖精似的,身子一扭便钻进门内不见了踪影。
女人在屋子里摸黑一处处翻找着,找得十分小心翼翼。屋子里太暗,女人适应了一会儿才隐约能看清些东西。
忽地,门口传来声响。
那声响很微弱,可女人耳朵十分灵光,她心头一紧,手上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周身一转,立马选了处最近的角落蹲下,让桌椅挡住自己的身体。
她一动不敢动,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紧盯着房门。片刻,一只粗健的手臂出现在门缝,动作却很轻柔,将门轻轻推开,快步迈了进来。
借着月光,女人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身穿一身夜行衣的男人。男人很高,身材健硕,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清模样。
男人一进屋,便也同女人先前的动作一般,竟是满屋子翻找起来。
看来是同道中人!
女人心道不好,这个人只怕是来同她寻同一样东西。对那样东西,她是志在必得,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女人眼睫微垂,目光流转间思考着下一步要如何动作。抬眸却见男人的手已经从床底拖出来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
她瞳孔骤然紧缩,她想要的东西很可能就在里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男人伸手要去拨弄铜锁之时,倏地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劲风袭来,他就地一滚躲避了那股劲风。只听“嗖”的一声,竟是一枚银针擦着他耳边而过,直直扎进了床榻的木头里。
男人顿时警觉地手掌拍地飞跃而起,他目光一凛,对方来者不善,且内力不俗!
很快,他便发现了女人藏身所在。女人亦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蒙面束发,看不清模样。男人丝毫不手软,抄起手边的剑就朝着女人砍去。
女人身形很快,立即从桌边闪躲开。男人的长剑眼瞧着就要劈上桌面,就在这一刻,男人猛然往回收力,而从一旁有一长柄匕首插入,抵住了长剑的剑刃,阻挡它劈砍到桌面。
两人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不能闹出大动静,吵醒隔壁的花寻,更不能吵醒这巷子里住着的其他人。
此处夜间有城防兵夜巡,若是闹大了会将他们引来,届时就麻烦了。
或许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共识,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收手。但下一刻,两人又都冲着床底下那个木箱而去。
哐当——
是冷兵器交接的声音。
两人你退我进,你砍我刺,你踢我踹……谁也不肯退让半步,谁都是势在必得。
“你也是为了青龙门门主令牌而来?”
在两人交接贴得极近之刻,他们异口同声问出了这个问题。话已出口,便都心智明了,今日之事断不能善了。
两人随时敌手,可在这一刻却像是一对默契十足的老友似的,纷纷退到屋外,在刮着大风的院子里打作一团。
兵器交接的声音在大风中都显得不是那么明显。
月光下,两人也终于看清了对方使用的兵器和招数。
男人一剑挥下,劈得女人堪堪接住连连后退,后背抵在了围墙上。他微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蒙面女子,压低声音道:
“你是夜鬼手?”
夜鬼手乃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毒医,其名头大不仅是因为她只用毒不救人,更是因为她为江湖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青龙门效力,乃是青龙门的乙等杀手。
她杀人善用毒和暗器,一般与人交手时招数颇显阴险,最喜欢趁人不备使用淬了毒的暗器置人死地。
话音刚落,只见银光一闪,一枚暗器竟从夜鬼手嘴里吐出,直冲男人面门而来。男人立即飞速后退避开,那银针擦着他耳边一缕发丝而过,竟将头发断成两截。
男人却突然又抽出一把稍短的剑,一长一短两把剑分别拿在手中,没等银针飞走,竟是将短剑甩出,将银针直接从中间劈成两半!剑旋转几圈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随即,从女人嘴里吐出三个字:“一剑喉。”
一剑侯乃是青龙门乙等杀手,因他杀人时经常喜欢一剑封喉从而获得江湖称号“一剑侯”,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
五年前震动江湖的狗官张铮被杀一案,江湖传闻正是他的手笔。只是他出手过于利落,见到他的人都死了,在场无一个目击证人,连朝廷也没办法将他定罪,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也正是因此案,使得他在江湖上一案成名。
随他一同出名的,还有他一长一短的双剑。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他们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同门中人,但虽为同门中人,可因为门中规矩,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彼此,只不过因彼此都在江湖上闯出了名气才知晓对方罢了。
双方此刻脑子都在飞速转动,他们已经猜到对方恐怕也是得知了门主已经逝世,将令牌留在了平时用来接任务的花家铺子掌柜家中的消息。
他们赶来汝城之时,已经得知花家铺子的掌柜突发急症而亡。这让他们更加确信,门主逝世的消息八成是真的,这花家铺子的掌柜或许是藏匿令牌才会遭遇“急症”。
“竟会在此地遇见同门之人。”夜鬼手冷哼一声,“只是你我既是都为令牌而来,想来你对我这个同门人也定不会手软了。因为……我绝不会手软。”
一剑侯只冷哼一声,旁的话都没说,却成功将夜鬼手激怒。他这分明是瞧不起她,是觉得她不会赢吗?!
好胜心在这一刻被挑起,两人几乎是同时间朝着对方冲去。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袭来,花寻房间的窗户“砰”的一声被风吹开,与墙壁撞击发出巨响。紧接着,四周邻里家中也传来了窗户被风吹开的声音。
不一会儿就有人骂骂咧咧起身关窗。两人同时看向屋中,只见屋中床上花寻瑟缩了一下,又在被子里拱了两下,眼瞧着是有要醒的迹象。
在一瞬间,两人同时做了决定。
两人一跃而起,一人上了一座墙头,几乎是飞一般地离开了原地,隐匿在了夜色中。
如今不是暴露的好时机,他们谁也不想因为打斗引来他人警觉。
花寻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越睡越冷,她意识模糊地将被子掖了又掖,可还是觉得冷。
她努力睁开眼,便觉得屋内冷风阵阵,几乎是在瞬间冰凉的风就让她清醒过来。她坐起身,一扭头就看到了大开的窗户,不由愣了下。
“窗户居然忘记关紧……”
她对自己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走到窗边去关窗。往院落里一看,不由“咦”了一声。
她呢喃道:“水缸上的水瓢怎么落地了?还离得这么远。莫不是这半夜妖风刮走的?”
而另一头,已经离开木棉巷几里远的夜鬼手和一剑侯两人分别想起,他们在打斗时似乎将水缸上的水瓢不小心打落在地,忘记放回去了。
两人不由庆幸起今夜刮起的大风,应当不会将两人来过的痕迹暴露出来。
今夜行动失败,那便换个法子,明日再来。
等到次日花寻苏醒,屋外的天空的朝霞呈现出一种绚丽的艳红色,一片又一片,瞧着煞是好看。
花寻洗漱时听到隔壁婶子在院子里骂骂咧咧,怪昨晚的风将她晒在院子里的萝卜条给吹了一地,害她又要重新洗净。
一边洁牙一边瞧着绚丽的天空,花寻倒是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昨晚上刮那样大的风,谁又能想到今日竟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呢?
洗漱完她在家草草用了早膳,吃的不过是家中剩的半个烙饼,就着一小盘咸菜很快就吃完了。倒不是花寻口袋无银,而是她想早些去店中做准备。
今日正式重新开业,得有个好开始。
花寻穿了一身新衣,原本这新衣是打算在父亲生辰那日给他祝寿时穿的,今日便拿来迎接新生。
“小寻出来啦?”
“这是铺子重新开张?”
一出门,就有坐在路边的街坊邻居打招呼,花寻都笑着应下。
有大娘笑:“开张好啊!生意兴隆啊!”
“谢谢刘大娘!”
一旁的婶子们也不甘示弱。
“也别太累着自己,悠着点来!”
“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寻你婶子,都是邻里,能帮一定帮。”
“是呀,是呀!可别不开口啊!”
花寻一一应下,心中只觉得温暖熨帖,她道:“婶子们放心,若有难处定会请婶子们帮一把的。”
就这么一路走到花家掮客铺门口,却见到一个熟人杵在铺子前发呆。
花寻唤他:“二狗,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