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花寻在洒扫声中醒来的。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还有些昏沉。
“宿醉真是遭罪。”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换好衣裳打开房门。
一开门她便有些愣住,只见一剑侯正拿着扫帚扫院中积雪,积雪已经扫了大半堆在墙角下。但仔细瞧去,便能看出这些积雪竟都是已经脏了。花寻略有些疑惑,如今天空还在稀稀落落飘雪,昨晚俨然下了一整夜,按理说今早起来应是白茫茫的积雪,又怎么会被踩脏呢?
更诡异的是,一剑侯从未早起打扫过院子,往常哪怕是要洒扫,那也是宁北尧的活。
花寻心中顿时升起些探究之欲,她装作不经意地扫了四周一眼,便又发现些不对劲之处。院中放置的石桌边缘竟有新的破损小口,再瞧廊下木柱,上面也有新的划痕,一瞧便知是利器所划。
再仔细看脚下的台阶,也有使用过内力踩踏滑过上头的痕迹。
花寻看得心惊,心道莫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睡得太沉,竟是毫无所觉。再瞧一剑侯这勤快模样,越发像是在遮掩什么。
还没等花寻想明白,一剑侯已经开了口:“乖女儿,你怎的站在廊下傻愣?快些去洗漱,准备用早食了。今日你娘熬了甜粥,想来你会喜欢。”
被一剑侯这么一打断,花寻脑子里的思绪便也跟着消散了大半。夜明月也在厨房里喊:
“快去洗漱,马上就好了!”
花寻不敢耽搁,便连忙先去洗漱。等她洗漱结束时,宁北尧从外头挑水回来,花寻瞅准时机,连忙凑到他身旁,佯装帮他一起将水倒入水缸里。
倒水时,花寻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宁北尧装傻:“动静?哪里的动静?”
“你没听到吗?”花寻不回答只追问。
宁北尧睁着无辜的双眼摇头:“没有呀。昨儿个酒喝得实在太多,脑袋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一晚上都未曾醒过。”
“看来问你也是问不出什么了。”花寻嘀咕了一声,可心中的疑虑却丝毫没有减少,“昨晚上定是有什么事。”
宁北尧假装没听清,只问:“你说什么?”
花寻连忙笑着摆手:“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阿娘今日怎的突然做甜粥了,这甜粥要熬的好喝,需大半个时辰呢。”
平日里夜明月做早食也是做的简单快捷的食物,这样费功夫的她还未曾做过。
宁北尧也只当不知,道:“想来是见下雪了,天寒地冻的喝甜粥暖胃吧。”
昨晚上的事就像是一个小插曲,夜明月与一剑侯谁也没有对花寻提起,只是在花寻与宁北尧出门时嘱咐:“过两日便过年了,恐有些没钱过年的人会出来作乱,你们切莫一个人去偏僻之地,也别去不熟悉的地界。”
顿了下夜明月又道:“这两日我与你爹都接了活计,便不去铺子了。”
花寻与宁北尧十分乖巧的点头,这才让两人出了门。
等人一走,一剑侯与夜明月便凑在一起。
夜明月道:“昨日那人,你如何看?”
“是青龙门的人。”一剑侯说的十分肯定。
夜明月也赞同:“他的脚下功夫一看便出自青龙门。如此说来,青龙门内只怕已有其他人也知晓了令牌一事,恐怕想要拿到令牌之人不止他一人。”
“能来一个,就能来第二个。”一剑侯得出结论,“接下来几日,恐还会有人上门。”
夜明月神色也凝重起来,沉吟片刻后她道:“若是如此,咱们不能放松警惕。不如从今日开始,我们轮流守夜,若是真有人来,也能第一时间阻挡。”
一剑侯觉得此法可行,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花寻也正在同宁北尧说着话。
她着实没忍住,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家有些奇怪?”
“此话何来?”宁北尧不解问道。
“你没有发现院中的雪格外的脏?还有石桌也有新的磕口,木柱上也有新的划痕。”花寻一口气全说了出来,她也实在是无人可商议,身边只有一个宁北尧可以倾诉,“你说昨晚上是不是有人在此打斗过?否则这些痕迹从何而来。”
宁北尧则是一脸迷茫:“我对打斗一事并不了解。只不过,这些痕迹也算不得什么,院中的雪大约是被我们晨起自个儿踩脏的。至于你说的那些磕口,又或许是挑水回来时的磕碰,或是岳父练剑时所致,只是以往没有注意到罢了。”
听宁北尧这么一说,花寻又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心底那股疑惑却始终还是萦绕在心口。
宁北尧对花寻的敏锐感到惊诧,昨夜她明明睡得极沉,外头打斗时她都未曾醒来,可就凭着晨起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宁北尧心想,日后他行动得更加小心才是,否则花寻只怕也会疑到他的头上。
正想着,花寻却拉了拉他的衣袖:“你今日别去书局了,随我去趟东市吧。”
“去东市做甚?”
花寻一指街边正用独轮车载着满车货物回来的男子,道:“过两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家中年货还没备齐,爹娘瞧着是没想起来这茬,不如咱们自去备好。”
宁北尧略一思索,心想若是青鸦回来定会想法子来寻他,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去那巷子确认踪迹。于是便点头应下,两人齐齐往东市走去。
越靠近东市,街上便越发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几乎都是在买货的。每个人脸上几乎都洋溢着喜气,这让花寻感觉到真是要过年了。
她一边走一边同宁北尧说着:“每年这个时候东西市都格外热闹,不管有钱没钱,总归都是要来走一遭买些年货回家的。你瞧,那家排着长队的便是赵记,每年这会儿来这家定五宝饭的人家格外多。他们家的五宝饭用的是江南来的糯米,特别香甜。”
像是要让宁北尧感受她这些年来对于汝城年节的体验,花寻一路嘴几乎没停过,宁北尧见她如此有兴致,自己也听的得去。
长这么大,其实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年节十分的集市。以往到了年节,他要么就是在提刑司办差,要么就是在宫中陪皇帝,从不需要他为了家中年货操心。而更小些的时候,伺候的下人自也不敢将小主子往这种人龙混杂的地方带。
身旁有一影子跑过,接着便听到身后传来男女的喊声:“狗儿狗儿,你慢些,小心摔了!”
宁北尧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一模样五六岁的稚童迎着人群往前跑,手里拿着一个纸风车,想来是为了让手中的风车转起来。
“哎呀,这么跑只怕要摔。”花寻瞧见说了一嘴,刚一说完就见那稚童果然一个踉跄,接着便匍匐在地,摔了个结实。
顿时哭声滔天。
稚童倒不是因为疼而哭,而是伤心手中的纸风车摔坏了。
这时一对年轻男女连忙追了上来,其中男子一把将孩子提溜站起来,女子则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见孩子哭得伤心,夫妻俩似乎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女子捏了捏孩子的脸蛋:
“别哭了,哭成小花猫了。这风车等回了家,叫你爹再给你做一个。”
孩子一听果然停住嚎哭,睁着一双泪眼看着他娘,问:“真的?”
女子给丈夫使了个眼色,男子立马弯腰将孩子一把抱起来,哄着道:“自然是真的,爹爹回家就给你做一个新的,好不好?”
“好!”孩子一听果然高兴起来,擦了擦眼睛破涕为笑。
不一会儿,一家三口便融入了人流中。
宁北尧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戳了几下,他垂眸看去,却见花寻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只听她问:“你怎的看人家哄孩子看呆了?”
宁北尧凝神,随后轻声道:“只是好奇罢了,从前甚少见。”
“这怎会少见,儿时咱们自个儿不也有这样的时候……”花寻嘴快,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却立即噤了声。她猛然记起,宁北尧是幼时便失了双亲,想来的确甚少体会。
想到这里,花寻有些难过又有些抱歉:“对不起啊,是我失言了。”
“不碍事的。”宁北尧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的,寻儿并非有意。其实听你这样说,我觉得有些高兴。”
花寻一愣:“高兴?为何?”
宁北尧唇角微勾:“至少我知道,寻儿过去与父亲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曾经也是被父亲捧在手心的心爱的孩子。”
不知为何,花寻听了这话,心中越发不好受起来。
她伸手在宁北尧身上重重一拍:“没关系的阿尧,从前你孤身一人,可今后你有我们。只要你在花家,你就是花家的一份子,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
顿了顿又记起自己曾说过只让宁北尧住一个月,花寻只觉得脸都有些烧起来,忙道:“你放心,我不会赶你走的,你安心在这里住下。等哪天你遇到了心仪……”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北尧出声打断:“娘子之意,是愿意与我成婚了?”
花寻只觉得脸腾地一下变得滚烫起来,一开口甚至都有些结巴起来:“我、我……我明明是说,只是让你住……”
“娘子快看,那是不是你要去的糕点铺子?”宁北尧适时又开口,没有给花寻说完的机会,“门口已经在排队了,咱们还是快些去,以免等太久。”
被这么一打岔,花寻也就不纠结于方才的对话,转而注意力都到了糕点铺子上。
她拉上宁北尧就朝着那铺子跑:“快些快些,年三十那日可不能没有团圆糕,就属这家最好吃呢!”
花寻像支离弦的箭冲在前头,可她的手却始终拽着宁北尧的手腕。宁北尧微微低头看向被花寻紧握的手腕处,丝毫未察觉他的唇角又扬起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