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汝城,花家小院也被镀上一层金光。显得有些……生机勃勃?
花寻一边嚼着齿木一边看着墙角下那多出来的一排种着瞧不出品种的绿色花苗的花槽,以及另一排刚刚播种还只有土的花槽,颇有些一言难尽。
就在昨日,假娘不知从何寻来花苗与花种,非要在院中种下,让这原本就不宽敞的小院儿越发雪上加霜。
花寻还记得当时假娘振振有词说道:“我可是种花圣手,日后这些花定会绽放光彩。”
会不会绽放光彩花寻不知道,这些花苗和种子一个不认识倒是真的,也不知假娘是怎么找到的。
等她净完牙洗完脸,一剑侯嘴里叼着一块胡饼就要往外走。昨日他所在的肉铺东家接了笔大生意,今日他需早些去,连早膳都来不及在家中吃。
一剑侯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自己这装屠夫装得实在到位。
还没走下台阶,就被夜明月叫住。
夜明月走到他跟前,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嘴里道:“夫君今日事忙,也得注意着身子,别累坏了。”
她满面温柔,瞧着就像是与一剑侯成婚多年感情深厚的贤妻。
一剑侯不知她这是弄哪出戏,心里盘算着,只当是夜明月想要在花寻和宁北尧跟前将两人破镜重圆恩爱夫妻的戏码做足。毕竟只有花寻足够相信他们,并且足够认可他们是一家人,才会放松警惕,好让他们在花家做任何事都不会引起花寻的怀疑。
于是他也微微一笑,拿下嘴里的胡饼:“我知晓的。娘子今日要去宋家接生,一会儿也得走了吧?”
“是啊。”夜明月点头,心里忍不住骂了句:怎么偏偏要是个稳婆呢?
还偏偏叫她成功接生了孩子,这下连汝城富户宋家都找上门来,对方出手阔绰她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花寻一抬眸,瞧见的便是这幅郎有情妾有意的场景。她顿时被激得打了个颤,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忍不住在心中讽刺:假夫妻装得倒是有模有样。
“阿嚏——”
一旁路过的宁北尧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唾沫如脱缰的野狗直奔一剑侯手上拿着的胡饼而去。一剑侯正准备吃胡饼的动作一僵,一时间像是呆住了。
宁北尧只觉得鼻子里像是有万千蚂蚁在爬一般,痒得他丝毫控制不住,又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直打得连眼睛都闭了起来——对准的方向却恰恰是一剑侯手中的胡饼。
一剑侯这会儿反应过来,眼里满是嫌弃。这一刻胡饼在他眼中已经是沾满了宁北尧的口水,他实在有些受不了,随手一抛,胡饼便进了院中角落的泔水桶里。
夜明月垂眸,脸色沉了下来,瞪了宁北尧一眼。
宁北尧这会儿边揉着鼻子边睁眼,嘴里还不住嘀咕:“莫不是鼻子过敏了?”
一旁一剑侯听了扭头问:“过敏?”
宁北尧见他满脸不解,于是解释道:“到了某些特定的环境或者是闻到某些特定的气味,我会忍不住打喷嚏。大夫说,这是因为我的鼻子对这些比较敏锐。”
夜明月适时打断:“再不出发要迟到了。”
一剑侯听了抬头看了眼太阳,话不多说拔腿就走,宁北尧这会儿反应过来,忙转身去桌上拿了个胡饼追了上去,塞进一剑侯手中。
一剑侯吃着热乎的胡饼大步往前走,不由道:“这书生,瞧着文弱,但做人还挺上道。与这花寻,倒也相配。”
很快,宋家人找上门来,接走了夜明月。
整个花家只剩下花寻与宁北尧二人。两人坐在桌前用着早食,等吃得差不多了,宁北尧看了花寻好几眼,然后试探着问道:“我今日想去西市看看,可能会费些时间。”
花寻一愣:“你今日不随我去铺子里了?”
这几日,四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倒是风平浪静得很。一剑侯每日去东市肉铺,夜明月则是不断有人找上门要她去接生。而宁北尧则是跟着她去花家掮客铺守着店。
一开始宁北尧整日都在店中,后来他便中途提出想去周围转转熟悉一下,之后又去了更远些的地方,但总归都是为了熟悉生活的环境。一般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可西市离得远,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半时辰。若是想要好好逛一逛,在那儿耗上一日也是可以的。
“去的,看完了西市便回铺子。”宁北尧回答道。
花寻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了二两银子放到宁北尧面前:“既然都去了西市了,也别急着回来了,好生逛一逛。若有什么想买的,便买下。”
宁北尧没想到花寻不仅没有责怪他,居然还如此大方的给他银子。他拿着银子在手中端详半晌,等再抬头时,发现花寻不知何时已经将桌上的碗筷拿走去厨房了。
花寻端着没喝完的汤碗往泔水桶边走,刚到桶边,她便感觉脚下踩上了什么软物。她低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都飞走。
只见脚下踩着的是一只巴掌大的灰色耗子!
花寻几乎是瞬间挪开了脚往后退了几步,她隔着一段距离瞧着,却见那耗子一动不动。她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确定那灰色大耗子是死了。
“死了……莫不是在哪吃了灭鼠药?”
花寻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正想着要拿起一旁的火钳子将它夹起来扔外头去,却注意到泔水桶里的胡饼缺了一个大口。她不由驻足,又仔细盯着那胡饼看了一会儿,觉得缺的那块像是被动物的大牙咬断。
她的目光不由落到耗子身旁,她试着用脚将耗子踢开一些,这才露出了被耗子压在身下的一小块胡饼,而耗子的嘴边,还沾着胡饼碴。
花寻心脏骤然紧缩,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让她感受不到周围一切的变化。
她喉头一滚,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直到听到宁北尧在身后唤她名字才回过神来。
“你在泔水桶前做什么呢?”宁北尧说着便要走过来。
花寻眼疾手快将死耗子提到泔水桶后面,又将手里的汤倒入泔水桶中,浇在胡饼上。她嘴上说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泔水桶得去倒一下了。”
宁北尧听了并不觉得奇怪,他接过话:“那我去倒吧。”
“不用了!”花寻果断拒绝,又怕自己拒绝得过于生硬,于是将手里的碗递给宁北尧,“我去吧,你去洗碗,我不想洗碗。”
宁北尧不疑有他,并未往深处想。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倒是知晓花寻是个不爱洗碗之人,于是接过碗转身就往小厨房而去。
花寻趁着他转身之际用火钳子夹起死耗子,一手拎着泔水桶就出了门。
等处理完死耗子和泔水,花寻这才松了口气。宁北尧一个文弱书生,若是叫他瞧见耗子的死状,只怕是要被吓到的。
那耗子分明就是中毒而死,而含有剧毒的东西,显而易见是那块被一剑侯扔了的胡饼。不过吃个早食的工夫,这偷吃的耗子便因胡饼而亡,可见胡饼上的毒发作极快。
可她记得,假爹出门时分明还好好的,瞧着并未中毒。可见,胡饼上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剧毒的,而是在假爹吃了以后才有的。
重新踏入院中时,花寻目光不由落在屋檐下的长廊上。她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假爹在出门前的画面,她蓦地一顿,忽然记起一个细节来——
假娘在和假爹说话时,还上手替他整理衣衫。她那会儿瞧见,假娘的手似乎轻轻抖了一下,而那时假爹手中的胡饼正在她手旁。
只是紧接着宁北尧便对着胡饼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假爹嫌弃上头有他的口水,便扔了。
“你发什么愣呢?”宁北尧从小厨房出来,便瞧见花寻看着走廊发呆。
花寻回过神来,她立即将泔水桶扔下,三两步走到宁北尧跟前,问他:“你今日为何会突然连打好几个喷嚏?之前也从未见你这样过。”
宁北尧怔了下,随即明白她在说什么,他立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是想说我打喷嚏口水飞到岳父大人胡饼上一事?此事确是我不对,等岳父大人回来,我自会再好生赔罪。”
“我不是说这个。”花寻一摆手,“我是想问,你怎么就刚好那会儿打喷嚏了呢?”
“我也不知。”宁北尧满脸无奈,“只是那会儿鼻子突然很痒,一个没忍住就……或许是有尘土,不小心进了鼻中吧。”
不对,不可能。
花寻几乎是立即就在心中否认,半夜时汝城下了一场雨,地面还有些微湿,又怎会有尘土飞扬在空中?
一个答案浮现在花寻心头。
此毒乃她那个假娘所下。上次毒害未果,这次便又要找机会毒害假爹,这几日的平静不过是她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他祖宗的,怎么就非得在家中下毒?
而且她那位心大的假爹,似乎丝毫都没发现假娘的心思,只怕还以为他们俩既已达成约定,假娘定会遵守?
不行,这样下去假爹毫无防患,只怕总会有叫假娘得手的时候。
她得想个法子让假爹引起警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