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唐源儿2025-01-22 17:274,921

  花寻侧头,便见宁北尧从一旁走来。

  花寻好奇:“你怎么在这?”往他身后一瞧,发现是宜春居,而他瞧着像是刚从宜春居出来。

  她便补了句:“你去宜春居了?”

  “我听闻这附近也有书局,便想着来瞧一瞧。又闻言这宜春居乃是汝城最好的澡堂,我从未去过澡堂,便心生好奇想进去瞧一瞧。”宁北尧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只可惜,此处进入需交钱。”

  语气里还故意带上了些许遗憾的意味。

  然而事实上,宁北尧根本就不是走正门入内。他翻墙进入宜春居,将能看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为了查看前门的情况,又装作是客人大摇大摆地从里头走出来。大约因为是澡堂,里头光线较暗,宁北尧又看起来十分的坦然,再加上脚下生风,伙计竟也没有察觉他不是交钱进入的客人。

  花寻一听便一阵心酸,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若不是如今为了还债家中拮据,宁北尧又会连去澡堂的钱都舍不得花?可如今实乃特殊时期,这些额外花银子的地方还是先忍忍罢。

  可她心中不忍宁北尧失落,于是一边与他并肩往前行一边道:“等咱们将丁二少的银子还了,手上有余钱便全家都来宜春居享乐一次!我听闻宜春居除了普通的泡汤池之外,还有专给贵客的私汤雅间,那些在后院,价格比起前院的汤池要贵得多。据说宜春居为此还在前院与后院之间设了道门槛,有伙计专门守着,不让前院的客人去后头。”

  宁北尧听得耳朵微微动了两下。他今日进入的便只是前院,后院因有守卫,且时不时就有人在院中巡逻,未免打草惊蛇,他便没去。

  可今日在前院他一无所获,也未曾打听到有关于赵立春之事,更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之处。所以他早已拿定主意,改天要再寻机会探一探后院。

  眼下听得花寻这么说,他心头一喜,不动声色道:“这私汤雅间不知是何模样,我还从未见过。”

  “我也没见过。”花寻接过话茬,“没事,等咱们还清了债,届时我便带你们去这私汤雅间瞧瞧!”

  宁北尧听得眼前一亮,面上却一脸担忧:“如此会不会太奢靡了?娘子挣钱辛苦,我们怎好如此铺张?”

  “雅间一人十两银子,我总能挣到的。”花寻被宁北尧一声“娘子”唤得不由面上一红,有些不自在道,“还有,你……我说了你别这样唤我,咱们还未成亲呢。”

  宁北尧装作听不懂似的眨巴了两下好看的眼眸,一脸真诚地问:“别这样唤你?我如何唤你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很期待她的回答。

  花寻被她看得连耳朵也发烫了,心道:你问我?莫不是“娘子”二字还要从我嘴里说出来?

  她忽地就有些张不开口,于是干脆话锋一转:“哎呀,没什么,咱们还是快些回家吧。”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将宁北尧甩在身后。

  宁北尧瞧着她的背影,莫名就觉得花寻眼下有几分可爱。

  他应了声,也赶紧大步跟了上去。

  

  回到家中时,天光的余晖彻底消散在空中,夜幕就像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一下就将整个世界填满。

  屋子里传来饭菜香,夜明月擦着手一抬头,便瞧见院中的二人。她忙道:“回来得正好,赶紧来用膳。”

  花寻坐下吃饭时忍不住多看了夜明月与一剑侯两眼,她心中嘀咕,怎么感觉今日这两人似乎情绪分外高涨些,也分外热情些?

  难道是有事想要她帮忙?

  正想着,就见自己碗里多了一块鸡肉,夜明月道:“虽说如今缩衣节食,可你在外奔波一日,我想着晚膳还是要吃些肉的,你多吃些。”

  花寻便觉得更奇怪了。平日里虽然夜明月也会偶尔招呼她吃饭,顺嘴说一句让她多吃,可也不会像今日这般又是夹菜又是透着一股殷勤的味道。

  一顿饭吃到尾声,花寻暗中发现夜明月与一剑侯二人在期间对视了好几眼,像是在确认什么,这让花寻越发坐立难安。

  她心想若有什么事不如给她一个痛快呢,钝刀子割肉只会更难受。

  可直到晚膳用完,也无事发生。花寻试探着同夜明月说了几句话,却也没套出什么来。

  这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莫非是她太敏感了?

  约莫是有心事,入睡时花寻便有些辗转反侧。身旁夜明月进入梦乡呼吸平稳绵长,可花寻脑子却还是昏昏沉沉,处在半睡半醒之间。

  轰隆——轰隆——

  两声炸天的响声仿佛在花寻脑袋顶上响起。本就没有睡踏实的她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双眼,接着便听到屋外传来雨滴砸在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竟是下大雨了。

  花寻只愣了几秒,倏地从床上几乎是弹起来,三两下蹦下床,伸手拽过挂在屋中木架上的外裳披在身上,又从墙上捞下一顶斗笠往头上一盖,下一刻便冲出了房间。

  这动静大得将夜明月从睡梦中惊醒:“你这是去……”话还没说完,花寻就已经冲了出去。

  夜明月也瞬间清醒过来,心里头正疑惑着花寻的反常,接着便听清楚外头噼里啪啦的雨声。她起身随意地披了件外套走到门口,却见花寻手里正在挪院中的衣架,手臂上还挂着麻布。

  那麻布夜明月很熟悉,是花家常年放在廊下挂着的,有时候需要晒东西,便会将它铺在地面上。

  而此刻,花寻将衣架拉到院墙之下的花槽边,然后奋力地将麻布一头搭在架子上,一头往墙头上扔。而她的身子还一边试图挡住风雨,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身前不远处便是夜明月那株开了花的食人花。

  花寻半夜惊醒冒雨冲到屋外,竟是为了保住她的食人花?!

  今晚这场雨来得又大又疾,若是不及时挡住雨水,只怕用不了多久食人花就会被摧残得不成样子,更别说保住花朵了。

  等到夜明月反应过来时,她整个人已经冲到了花寻身旁,帮她一起挂布。

  夜明月一边动作一边问:“你为何要如此?”

  “什么?”花寻面露疑惑。

  雨太大,就连说话声小一些都有些听不清。夜明月只好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你为何要冒雨来救我的花?”

  花寻摆弄着手中的布,听到夜明月的话自然而然道:“你不是说这食人花开花不易,你等它花谢后有大用?如此大的雨,若是不遮挡些你种的这些花草只怕都会死。”

  不仅是食人花,其他花草也会遭殃。

  花寻的语气太过于平常,仿若只不过是在说一件生活中最寻常又不起眼的小事。夜明月却是听得手中动作都顿了一下,只觉得心脏在这样嘈杂雨声的夜里扑通扑通越跳越响。

  又觉得胸口仿佛堵着一股释放不出来的气,叫她不免鼻头都觉得有些发酸。但她的面容仍旧如常,眼神瞧着似乎毫无波动。可她拽着布的手,却无意识攥紧,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大的雨,你大可叫醒我,让我自己来,何必淋湿自己。”夜明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她就是想问。

  花寻头都没回,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家人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夜明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嘎吱一声,宁北尧与一剑侯也从屋子里出来,自然也是被外头的声响吵醒。见二人站在院中淋着大雨,他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冲进雨中。

  夜明月沿着花家小院的围墙种满了植株,夜明月与花寻顾了一头,另一头暂时自然是顾不上的。家中的布也不够,一剑侯与宁北尧见状,两人干脆通力合作,直接将围墙下的一截花槽抬起来,直接搬到了廊下。

  花槽是用木板打造的,里面塞满了泥土,少说也有个上百斤。一剑侯本还在心中闪过一丝顾虑,不知宁北尧这文弱身子是否抬得动。可没想到宁北尧瞧着瘦弱,手上还是有些力气的。只是仔细瞧去,便能发现这短短距离他一路都紧咬牙关,脖子上有青筋微微凸起,显然很是吃力。

  一剑侯心道,到底不是练家子,只怕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了。

  只有宁北尧在一剑侯挪开目光时才暗自松了口气。方才他只顾着帮忙,差点忘了自己的书生人设,幸而及时记起来,这才没引起一剑侯的怀疑。

  短短一盏茶的工夫,花家小院里已经大变样。一部分花槽头上被麻布遮挡,一部分花草被放在了廊下,几乎要让整个廊下无从下脚。

  站在廊下看着彼此都变成落汤鸡的四人面面相觑,夜明月甚至看着廊下的花槽还有些发愣。安静了几息后,也不知是谁先扑哧笑出了声,随即四个人都咧嘴笑了起来。

  花寻与夜明月几乎是淋透了,宁北尧同一剑侯一起挑水、烧水,很快四人轮番沐浴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但冬日夜晚的雨水格外冰凉,即便用热水冲过,也还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于是花寻干脆在堂屋中将取暖的炭盆烧旺些,四个人围着炭盆取暖。

  屋子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大家安静地烤着火,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夜明月轻声开口:“谢谢你们。”

  花寻愣了下,她没想到夜明月竟然会道谢,随即抬眸看向她。夜明月并未抬眼,只是面容平静地盯着炭盆。但不知为何,花寻总觉得她虽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波澜情绪,可眼底却透着一丝悲伤。

  紧接着,花寻听到夜明月轻声道:“从前遇到这种天气,只会有我一人救花,没有人像你们这般冒雨相助。”

  三人同时看向夜明月。夜明月就像是没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她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倾诉欲,只自顾自一般往下说。

  “我从前也是有师门的。我刚一出生,就被丢弃在山坳里,被路过的师父捡了回去。我的师父……是医家传人,她守的是悬壶济世的道,从来只知道治病救人。师姐师妹们也皆是如此,只有我是例外。”

  花寻还是第一次听到夜明月用这样温和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的声音叙说着一件事,明明在说她自己的事,却听起来像在说旁人。

  夜明月眼睛里似乎还浮现出了一丝怀念。

  “我从小就喜欢些稀奇古怪的花草,后来又喜欢上研制毒药。我觉得,将那些有毒的花草果实糅杂在一起,变成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十分有趣。一开始我是从山上采摘,后来我便爱上了自己种植。原本这些我都是偷偷在做,可后来却被师姐发现我在研制毒药,师父自然也知晓了。”

  说到这里,夜明月的语气都变得失落了不少。花寻心头一紧,小声问:“被发现以后呢?罚你了?”

  “自然是要罚的。”夜明月点头,“师父勒令不许我再研制毒药,我所种的花草,因也能入药救人,师父允许让我继续种,但不许我拿去做毒药。我听了师父的话,只种植不再做毒药。可我种的花草在师姐妹看来都很奇怪又丑陋,有些还会有怪味,她们经过我的小院时都会绕开些,想来很是瞧不上。在她们眼里,我就是个怪胎。”

  “可我觉得治病救人看那些方子着实无趣,还是我自己研制毒药比较有趣。于是我没忍住,又重新开始研制毒药。这次我更加小心,好几年都没被发现。可惜,百密一疏,一日我炼制毒药后去见了师父,却被师父闻出了身上有大量食人花的味道,接着被发现还在研制毒药。”

  “师父对我很失望,将我赶了出来……”

  花寻听得心惊,大量食人花研制毒药?那这院中种的食人花,夜明月说她有大用,该不会也是用来做毒药的吧?

  夜明月双眸垂得更低,声音也变得更小:“师父不愿听我解释,其实那日食人花并非是用来研制毒药……”

  “那是在研制什么?”花寻忙问。

  “是在尝试以毒入药,用食人花做出一味能够以毒攻毒解百毒的解药。”夜明月轻声回答,而这个回答也令花寻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她听出夜明月声音里的遗憾,宽慰她:“既是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夜明月摇了摇头:“师父不愿再见我。”

  花寻几乎立即能在脑海中想象中当时的场景,一个心中充满医者悬壶济世道义的长者,恐怕在发现自己一手养育长大的孩子竟然违背她的道走上了歪路后,已是失望痛心透顶。让她走,只怕也是师父对徒弟最后的一丝慈悲。

  一时间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花寻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一剑侯则是紧盯着夜明月,虽然只能看到对方的头顶,可他似乎也想透过躯壳看透些什么。宁北尧抿着唇,脸上神情淡然,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过听夜明月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身上倒是被炭火烤得暖融融的。身上暖和起来,心也跟着暖起来。只见她突然一拍手,用颇为激昂的声音道:

  “娘,你去卖盆景吧!”

  这话锋转得突然,其他三人都看向了花寻,夜明月眼中更是写满了疑惑,不知花寻这是何意。

  花寻一指门外:“我今日在街上瞧了花匠售出的花草,但凡只要是个绿叶的,都能卖十五两,若是带花的则能卖二十两,都是些普通品种,有些甚至与郊外山上的野花无异。娘,你的花草种得比花匠好多了,你若是去卖盆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卖盆景?”夜明月没想到花寻竟然会给出这样的建议,“可我的这些花草都很奇怪,有些还能入毒,会有人愿意买吗?”

  “哪里奇怪了?这叫特色!有些富贵人家还特意让花匠做出稀奇模样的盆景呢。”花寻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再者,大冬日的只要是抹绿色他们就会喜欢。至于入毒,那也得懂炼毒才行呀,平时这些花草碰一下也无妨,哦,除了食人花。”

  见夜明月有了动摇之色,花寻再接再厉:“若娘担心,可以先不将入毒的花草拿出去卖不就好了?你想,一盆十五两,十盆可就有一百五十两。只要能卖出去,咱们欠丁二少的银子很快就能凑齐了。”

  说完花寻一脸期待地看着夜明月:“娘,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盆景的。”

  夜明月不知是今晚淋了雨头脑不清醒,还是被花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所迷惑,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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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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