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冒出这个疑问，T台尽头逐渐泛起雅白色的光，贴着台下边缘的氛围灯也缓缓照亮。
袁溪感到在场所有人同时笑着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场虚惊只是舞台效果。
不过暗黑科技的风格突然有了转变。
大厅四周的墙壁上不知何时长出无数错综纠缠的藤蔓，花枝招展地蔓延开来，又从枝头开出一朵朵优雅的百合花，层层叠叠地向上生长、盛放，转眼变铺了满墙。
宾客惊叹轻呼，纷纷拿出手机录像。
袁溪瞧出那是全息投影，曾经的项目里用到过这种技术，而眼前这一定是全球目前的最高水准，逼真得好像魔法冲进现实，铺天盖地的花与藤，连香气都跟着浓郁起来。
满墙百合不断向上簇放，转瞬攀上水晶宫的玻璃穹顶，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最高处的顶点。
水晶宫墙以及穹顶的所有百合花全都收缩于一点，像是被吸了进去，恢复了玻璃穹顶原本的样子。
随后约有两秒微妙的停顿，顶端的图案又骤然喷张，雪片似的白瓣如礼花般地绽放开来，洒满宫穹。
紧接着天降花瓣，像飞舞的雪片，纷纷扬扬地飘落厅中。
好像霍格沃兹礼堂下雪。
原以为这也是全息投影做的特效，可现在落到人们身上的花瓣却又实实在在地真切，是科技与幻想展现的一场盛大魔术。
不愧是尚奈手笔。
袁溪有些看得呆了，一直举着手机拍摄，完全没意识到坐在她前面两排的人正在悄悄离开。
看似整场发布会的高潮便是如此，而T台尽头忽又丝丝缕缕喷出轻薄的白雾。
厅中响起柔缓的轻音乐，是《生日快乐歌》的变奏小调，轻快灵动，熟悉又富有新意。
本以为配合出场的模特会是风格清新的女孩子，可从薄雾后走来的却是一群阳刚霸气的超级男模，嘴上留着各种胡型。
绅士八字胡，雅痞凡戴克，短络腮，山羊须……还有不知怎么就兴起的沙雕猴尾胡。
画风突变成了一场胡子展。
男模以八人抬轿的队列，缓缓推出一座目测两米高的生日蛋糕。
谁也不知尚奈弄在卖什么关子，台下响起一片惊喜的喝彩。
那蛋糕白得耀眼，百合与藤蔓的花纹浮雕一般盘绕而上，在最顶层斜开着几朵完整的奶油花，简约迷人，又极致典雅，有二、四、六……足足十层。
袁溪听到身后有人用英语感叹，说这八个男模是模特界最顶尖的尤物，每人身上都混了至少三种血统，集这个星球上各种最美的男貌于一身，能把他们请齐，足见尚奈的排面。
这排面用最冷酷的脸，推着梦幻的巨型蛋糕，从环形台上走了一圈，最后停在袁溪面前。
八个顶级男模面向她站开，齐齐看向这个美丽的东方女人，眼里藏着说不出的笑意。
袁溪：“……”是要叫我翻牌子吗？
她前面只剩两排空空的座位，也不知那些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而使自己在此刻直面顶级男色的包围。
其他女人当场就羡慕了，观众席里骚动起来，离得远的都站起来看这边，媒体席的快门声顿时息了声。
乔小乔和姚幻舞同时被这阵势吓到，一边在心里尖叫，一边又往她身后藏了藏，还眼花缭乱地来回将八个男模打量几遍，挑着自己的理想型。
姚幻舞一拍大腿做出决定：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我全都要！
与心仪的男模对视几秒，乔小乔扭头就忘了卓越，抛开矜持，捂嘴大笑了起来。
接着，有一人从台上帅气地跳下，连跨两排坐席走到袁溪面前，微微鞠躬并朝她伸出一只修长的漫画手。
“……”
袁溪往旁看了两眼，想找李不二问问这唱的是哪出，尚奈发布会还有挑选幸运观众的环节吗？
可暗光下的观众席连男女都分辨不清，哪里还能找到那头白毛？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男模的邀请，搭着他冰凉的手，随之走到T台边，被示意上去。
“……”
她决定要在之后向李不二索取出场费。
而这边早已放置着三层台阶，似乎专门为她上台而准备着的。
她轻提裙摆，在被送上台阶的过程中，还有两个男模在上面伸下手来保驾护航，确保她稳稳地站定，然后才将人领到蛋糕面前。
袁溪强颜欢笑：“……”是蛋糕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蛋糕还真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噗叽”叫了一声，把她一吓，但看周围人都没反应，就只好当作没听见。
男模端来一把切刀，朝第三层蛋糕做了一个请，让她在这处下刀。
袁溪：那就下呗，就当幸运观众剪彩呗。
观众期待着下一个尚奈魔法，也都屏住呼吸，场面安静了片刻。
切刀划下，细腻的奶油分离开来，可好几秒后都无事发生。
袁溪用眼神看问旁边人：然后呢？
几个男模神秘兮兮的传递眼神，只叫她看着蛋糕。
她便欣赏了两眼：嗯，是挺漂亮的，所以我可以尝一口么？
只听蛋糕里传出很小的“咚、咚”脆响，然后低沉地“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不应该啊……”——“蛋糕”说。
袁溪听到这话音，恍然悟到一些事情，扶了扶额头，气笑了，也脸红了。
那“蛋糕”又不知对谁小声道：“好了好了，换音乐。”
生日快乐歌无缝转接到一首淡雅的钢琴曲，蛋糕上百合浮雕的线条变得深刻下去，剥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缝，然后逐渐分离，二米高的十层蛋糕从中间缓缓向两边打开。
原来蛋糕中空，里面是框架撑出的结构，罩上一层外壳，在最外面涂抹了奶油，用花纹浮雕巧妙地掩饰了接缝。
为了在其中藏下一个人。
十秒钟之前，袁溪猜到今晚这一切都出自他手，他也一定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但没见到竟会是直接把自己藏进蛋糕，还让男模当陪衬。
全息投影又静谧登场，让厅中飘满浪漫的雪片。
林又森满脸认真地站在打开的蛋糕里，手捧一束百合花。
袁溪两眼灼灼地看了半晌，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油然生出一种小女孩的矜羞，微微颔了首。
他未语先红了脸，两手捧花走出，带着挚爱又憨厚的笑：“生日快乐。”
在人们的掌声与呼声中，袁溪接过花，仰头吻了他的嘴角：“……我差点都忘了，谢谢。”
林又森将唇覆回去：“你的生日，我不会忘。”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侬我侬，唇齿相依。
开什么玩笑！
这是什么地方？欧洲皇帝加冕的大厅！
这是什么场合？尚奈全球新品发布会！
尚奈什么量级？这颗星球上最大、最著名也最顶级的奢侈品牌！
所以现在该干什么？！
林又森脸色浑然端庄起来，郑重地往后退了半步，从西装里掏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绒面盒子，坚定地跪下了右膝。
前戏做得那么足，此情此景不求婚，天理难容！
袁溪心里一个“卧槽”呼之欲出，御姐深藏的少女心原地炸开，捂住满脸的激悦，好像怕五官会羞颠颠地飞出去。
林又森对着她打开盒子，里面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颜色极浓的粉钻，精雕细工，光芒闪得晃眼。
她从指缝里看他……
只见林又森在心里酝了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睛，开始一段真诚的告白。
袁溪脑袋里嗡嗡作响，瞧他嘴巴开开合合，却什么也没听进，只听见最后一句清晰又庄重：“……袁溪，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生死相依，至死不渝。”
“！！！”
这谁受得了啊，她当场没能忍住，一腔惊喜的感动充盈在眼眶里打转两圈，视线顿时有些模糊，睫毛轻颤，两抹泪不自觉地淌下。
点头吸了下鼻子，袁溪递过左手，音色微哽：“愿意！我愿意！”
穹顶之下沸腾了，各路镜头对准过来，拉着长焦去拍清那稀世粉钻。
林又森无比认真地托住她的手，又仔细为她戴上钻戒。
如欣赏艺术品般地品味了一会儿，似乎无限涵泳，觉得只有这样的至宝才能配得上这手。
他俯首吻了她的手背，终才站起身。
两人在欢呼中相拥热吻，周身亮起全息投影而出的晶莹光效，像是有无数活泼灵动的精灵，围着他们环绕、飞舞。
人们头顶上散开漫天无声的礼花，如火树银花般地绽开，音乐切到摇滚模式，满厅欢呼了起来，气氛达到整晚的顶点。
喧腾的人群后，李不二一脸功成身退的神秘表情，微笑着看向身边老人，用法语说道：“‘永恒之心’，这噱头足够了吧，几家媒体都约好了稿子，今晚统一发布，明早股价就会大涨，给他二十分钟求婚，他把钻戒借我们展览一周，我们可赚大了。”
尚奈的集团总裁不禁发出感叹：“那颗粉钻至少值五千万美元，真是那个年轻人买下的？”
“是，他主动来找我，让我帮他选求婚戒指，我只是随口一提，谁想到他还真把‘永恒之心’卖到手了，唉，有钱人可真讨厌！”
……
……
疯狂的热烈过后已是凌晨，夜最深的时候。
袁溪撩起一件轻丝睡袍，推门走到露台上吹风，眺着一眼望到天边的巴黎夜景，塞纳河对岸就是埃菲尔铁塔——最适合浪漫的地方。
林又森披着绒毯从身后拥过来，环臂罩住她的身。
两人裹着一张毯子，轻碰了碰额额。
“我二十五岁以后……”袁溪说，“就没过过生日，甚至想刻意忘了。”
他舍不得离开她的唇，贴过来问：“为什么？”
“靠近三十岁的每一次生日，好像都在倒计时，今天二十九岁，明年就三十了。”
林又森：“如果三十岁前是倒计时，那三十岁以后呢？”
她想也没想：“三十一岁啊。”
“……”
“我就随便矫情一下，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倒计时，从一出生就开始走向死亡，也只能是往前的，它才不管你想不想，我们就也照常活，好好地活，活到哪里算哪里。”
他沉默片刻：“那我们让它停住好不好？”
袁溪看她，觉得不是开玩笑。
“你忘了？”他道，“彼岸生命计划，是可以永久保留人的意识的。”
她一笑而过：“那是未来的目标吧，你不是说，它离面市还有很久么？我们这辈人是享受不到了。”
林又森梗着脑袋，下巴架在她肩膀上，熊抱撒娇：“反正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十八岁！每年都过十八岁，永远都是。”
她轻叹：“你听着，以后别再给我过生日了，就算要过也不要这么大场面，我很有压力的，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就行。”
他闻言笑道：“幸好你这么说，我还发愁呢，这回搞得这么隆重，以后要超越就很有难度啊。”
袁溪捏他的脸：“我还没拷问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勾结李不二谋划这场行动的？”
他摇摇头：“哎呀记不得啦，反正就一个月以前吧。”
“是你让他来请我的吧？”
“这可真不是。”他肃声更正，“是你自己魅力太大。”
袁溪忍住笑：“李不二老大不小的人了，还陪你这么玩，尚奈的老总竟也同意？”
“好啊，你说李不二‘老大不小’，我要告诉他！”他说完就跑，飞奔回屋，抓起电话就要告状。
袁溪嗔笑着扑过去：“你敢！”
林又森立马打滚翻下床，与她隔床对峙扔枕头，还成心有意激将道：“诶！那些男模喜欢吗？我看你口水都要下来了啊哈哈哈！”
“……你完了！！！”
刚刚定下终生的爱人，在屋里没心没肺地嬉闹着，没几下就又滚到了一起，声控窗帘缓缓拉上。
而一百米外的浓郁夜色中，悬停着一架军用级无人机，鬼魅般地与天空融为一体，一直在暗中观察这座酒店顶层的露台套房。
机身下悬挂的镜头来回缩动、伸长、对焦在二人身上，直到窗帘隔断视线。
画面传回到几公里外的操作器屏幕上，一双看着它的绿眼睛微眯了眯：“‘永恒之心’就是这个男人买下的？”
“是，在发布会后已交给尚奈的安保团队看管。”另一人回道。
“绿眼”把视频回放到之前的画面，似乎对那稀世钻石不感兴趣，而将男人的脸放大，边问：“什么背景？”
“华国一家保险集团的继承人，也是薛的合伙人，名下有一家殡葬公司和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他的团队在研究一个叫作‘彼岸生命计划’的项目，据说可以将人的意识提出体外永久储存，并能令其生活在储存端中设计好的虚拟世界里，理论上，只要储存端能永久运行，用户保存在其中的意识就能一直持续存在，从某个方面来说，这可以算作一种永生，动物实验已有成功案例，这是去年那场发布会的视频。”
屏幕切换到一场名为“彼岸生命计划”发布会的画面，年轻的东方男人在台上讲述着一项承载自己和人类梦想的未来科技。
“绿眼”轻轻一点屏幕，将声音翻译成英语：“……用户以其生前的身份和样貌进入这个世界，在转移前可以选择自己的年龄、要去往的年代、或者是国家。而云端则永久保留用户的意识数据，令其在彼岸世界里继续生活……”
“Niervana，”他冷声笑笑，“有点意思……”
……
……
【注：“彼岸生命”英文设定：Niervana（原义为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