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
秋夜起风,阳台不耐久留,林又森穿着短袖短裤打电话,不知不觉在那儿站了一刻钟。
“……就这么几天,你那儿居然出了那么多事?那张警官现在怎么说的?停职了么?……哦,那那个小范警官呢?
“……如果是植物人的话,只要他父母同意、签字,就完全可以作为第一例临床实验,可是试验许可还没批下来,说是卡在伦理委员会那边,你要不找人帮我打探一下?我这边很急……
“……是啊,老爷子给我下了最后通牒,项目一年内必须盈利,不然就要砍了,可到现在连临床试验都还没做一例,什么时候才能面市啊?
“现在要不这样,反正审批那边急也没用,我看我现在最好请张警官帮个忙,带我去做这个小范父母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先点头,等许可一下来,就立刻试验……好,行,那等你消息。”
讲完电话,他鼻头都被风吹得通红,搓了搓膀子赶紧回屋。
袁溪陷在沙发里刷手机,有些不满地瞥去一眼:“跟谁讲那么久?电影暂停了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嘛。”林又森长长一吸鼻子,拱脑袋挤过来,“是薛大,欧洲公司出了点儿问题,小事儿,已经解决了。”
袁溪对此持怀疑态度,能让他抛开自己这个温柔乡而去讲那么久的电话绝对不是小事。
但也并不多问,她现在就想当个与世隔绝的死宅,省心。
按下遥控器,继续看电影。
他摸着她腰上软软的感觉,半吞半吐地问:“jojo,你多久没健身了?”
袁溪正把串儿往嘴里送,闻言将眼瞪过来:“大胆!”
他一缩脖子,滚到她怀里撒了半天娇,然后迅速转移话题:“你公司的事怎么说的嘛?”
她轻哼一声:“老杜下午给我来了电话,说公司内部自查没有问题,流程和材料全都完整,已经向LA提出反对,要他们撤销决定,恢复精界和我团队的名誉,但不知道LA怎么想的,到现在都不做回应,公司现在考虑告他们。”
林又森:“那你什么时候复职呢?”
“怎么,”袁溪扯他的脸,“催我上班啊?”
他忙说不是,他是担心她整天呆在家里要宅出病来,自己最近超忙,为了陪她,已经尽量把工作全放在家里远程处理。
但彼岸生命进行到关键阶段,实在挤不出时间出去旅行散心,又见她打游戏杀怪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怕她宅久了精神失常。
给她找一个有工作氛围的环境,或许能改善这种情况。
“这段时间要不要去我公司?玩一玩,转一转,你想做什么都行。”
袁溪喝了口冰啤酒,清清淡淡地说:“见识见识也好。对了,法警联系我,白宏宇跑到美国去了。”
“就这么让他给跑了?”林又森皱眉,“不是说他连护照都没有的吗?”
“这都过去大半年了,护照可以办的呀,警察查到出境记录,他在收到传票当天晚上就跑了,还是全价机票直飞洛杉矶。应该是早就办好了签证,不知道他那种无业的情况是怎么能过签的,就凭他一个人,我看不行。”
林又森:“我看美国就是个垃圾桶吧,怎么什么垃圾都收!”
袁溪嗤笑一声,深以为然。
这时手机响了,姚母发来微信:【袁小姐,麻烦里来一下我们家吧,小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也不吃,半天不出来。】
林又森隔空判断她发病了,警惕地要陪袁溪一起下楼。
她轻口发出一道命令:“坐下。”
他屁股便下意识地往下一坠,扑通坐回沙发上,殷勤望着女主人,支吾两声,没有跟腿。
袁溪来到楼下,姚母就要去敲女儿的房门。
她摇摇头示意不用喊小舞,而将一袋宵夜放到桌上,把塑料袋弄得“哗哗”响,口袋一敞,麻辣小龙虾惹人生津的香气便四溢了开。
没吃晚饭的人决然顶不住这种诱惑。
姚幻舞可也不是常人。
袁溪关了外面的灯,门缝下透出她房里的亮光,只见一道黑影很快被香气吸引到门边,可偏是不开门,就这样与外面麻小香味静静对峙着。
袁溪其实有些知道她又闹什么情绪。
之前顾培锋葬礼的时候,姚幻舞还挺高兴,呱唧呱唧在电话里跟卓越感叹“老天有眼”。
可最近卓越和任晓珂那戏出了预告片,出品方为了前期造势,铺天盖地宣传他俩的cp,硬是压住了因上次和姚幻舞同进酒店的八卦新闻的不良影响。
公司出了大钱就得看到效果,高层要求他在宣传期不许与姚幻舞来往,免得叫人再次抓住把柄,不听的话就要以违反合同处理。
俞姐也顶不住压力,投入敌营,反过来当卓越的说客。
她还给姚幻舞打电话,苦口婆心相劝,要她理解这样的操作,并且为了卓越,两人最好分手。
姚幻舞还能掌控住情绪时,会跟袁溪吐槽这些事情,但后面就不大提了。
现在全网的各种热搜里都塞着这部新剧的话题,连微博开屏页也是两人甜甜拥吻的剧照。
除了隔三差五在网上互动,他们还一起做直播、录综艺,哪怕同场的圈内人都知道卓越有个地下女朋友,可依然配合剧本表演,撺掇他与任晓珂发生暧昧的接触。
每次作秀结束之后,卓越都一通视频电话过来给姚幻舞磕头认罪。
她气得炸飞,但努力表现出“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式的理解,告诉自己一点也不要生气,那都是经纪公司导的戏,连卓越的微博大号也是俞姐在运营。
网上的都是假的。
她把这话写了几百遍,贴满整个房间。
与此同时,卓越的一个微博小号被人扒了出来。
虽然在被公司警告之后,连小号都没再发与姚幻舞有关的任何内容,但还是流露出一些很丧的感想,包括他表示自己“很累”、“不想再当一个分裂人、工具人”的想法。
以及一张轻度抑郁症断书的照片。
这就一把火炸了粉丝坑。
【让哥哥这么痛苦,姚幻舞怎么不去死?】
【自觉点就去死吧,找个远点的地方,别给社会添麻烦。】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还想跟任晓珂比?】
姚幻舞卸了微博,拉黑卓越,还擅自给自己加大药量。
而当网上的肆虐蔓延到现实的时候,想要逃避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有人给家里寄来刀片和恐吓信,还有……”姚母有点难以启齿,叹气摇了摇头。
“用过的避/孕/套和狗屎,写字条骂我是鸡!”
姚幻舞开门出来,一语道得平淡,很自然地坐到桌旁,抓起小龙虾剥壳就吃。
“他的粉丝寄的?”袁溪问。
见她比被停职的自己还废,甚至直接手抓龙虾,袁溪就赶紧给她拆了副手套。
姚幻舞不接,徒手拧掉虾头:“不然还有谁?”
“盒子还在吗?可以报警的,查快递单,反过去找到寄件人。”
姚幻舞大口撕扯龙虾肉:“全给我妈丢了,她嫌脏。”
姚母惭愧:“……下次我一定不丢。”
“还下次?”她冷笑,“下次指不定会收到什么呢,搞不好是定时炸弹,咱们全都嗝屁咯。”
她此刻眼里那股平静的疯狂,袁溪还记得,是上个冬天她跳楼前的神情。
袁溪:“把他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说。”
姚幻舞小龙虾到口边,停住嘴,皱眉看过来:“你跟他说什么说?有用吗?”
“这些事不管是不是他粉丝做的,他作为偶像,至少要在网上声明立场,与这些寄东西的人渣划清界限,还要管好自己的粉丝,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影响到你们的生活了吧,还可能涉及犯罪,要做好上诉的准备。”
她曾用法律武器遏止了舆论发酵,与网络暴力的较量以胜诉告终,有着成功的实践经验,自然也建议别人用同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可贵圈、饭圈的水潭又深又浑,关系复杂牵扯广,不是光靠单一方法就能解决的。
“他自己都被人管着榨汁呢!”姚幻舞嗓子吊了起来,“那些人哪里是他想管就管的?你也别管我的事!把你的破龙虾拿走!”
她喊着,摔虾头撒气,然后“噔噔噔”回屋,砰地一响甩门。
姚母看袁溪的眼里有些怨念,好像在后悔叫她来,这一吵反而激化了小舞的情绪。
“最近去复诊了么?”袁溪问。
姚母掩着声儿说:“她就是不肯去啊,一个人在那儿瞎吃药,药都吃完了,没处方还开不到,我这儿正发愁呢。”
“还是要想办法先让她看医生。”
两人明明说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但隔着门和厅,姚幻舞还是把话听的一字不落,砰砰在房里踢门:“我就是神经病!你们有本事让我自生自灭!都别管我,我生到这个世上就是一个错误!我早死也不给你们添麻烦!”
姚母被这阵势吓怕了,赶紧让袁溪先走。在楼道里,她给了一个电话。
“这是卓越的号码,我这个当妈的无能,只有麻烦你了,让他好好跟小舞谈谈吧,最好是见面谈,他那一行整天跟女演员传绯闻,小舞受不了的。是分是合,好歹给个准,别再这样吊着了,对小舞也是不负责任啊。”说着开始抹泪。
袁溪记下号码,安慰了几句就上楼。
回家也不跟林又森看电影了,自己打开电脑,拿出工作的态度,列出几条谈话大纲。
再看时间还早,就直接拨通了卓越的号码。
“喂?哪位?”
可电话接起来,却是个女人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