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哪位?”
应该是卓越的手机号码,此时是一个女人接起。
袁溪琢磨了一下那声线,平稳老沉还有点粗,觉得不像是年轻姑娘,起码比卓越大十岁,也不知什么情况。
“请问……这是卓越的电话吗?”
那边停顿片刻,听起来很厌烦地重吁一口气:“你是谁?从哪儿知道这个号的?现在的私生都这样无法无天了吗?信不信我报警?非得顺着你这号找回去!”
袁溪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他的粉丝,更不是私生,他认识我,你跟他说‘袁溪’,他就知道了。”
“袁溪……”对方在嘴里咂摸着,“哦,袁溪啊,嗐,我是俞岚啊,咱俩在慕尼黑见过。”
袁溪这才想起卓越的那位姓俞的经纪人,他在慕尼黑被打伤住院时,正是这位俞姐,大马金刀赶过来帮他处理焦头烂额的摊子,是个风风火火的人。
俞姐的语气比方才轻松不少:“卓越这号泄露了,老有私生打骚扰电话,这两天正在整理联络人,明天就要销号,你还挺及时,再晚一天就找不着人了,说吧,什么事儿?”
袁溪不跟她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姚幻舞的事。”
俞姐意料之中,轻轻冷笑一声:“她让你打来的?”
“是我自己想找卓越谈谈,既然是你接的电话,那也好,直接跟你说吧。网上那些东西,我知道是卓越的工作,为了宣传,可未免也太多了,任谁当他女朋友都会看了不舒服。”
俞姐笑道:“那些都是营销手段,不这样铺天盖地地炒,剧怎么能宣传得出去?你去看看其他剧,谁家不这么拼?
“如今哪行哪业不在内卷啊?连直播的主播都不敢放假,天天开播,天天带货,停一天,第二天就被人挤下去。
”现在那么多选秀综艺,产偶像跟下猪崽儿似的,指不定哪天哪个新人就蹿上来,老顶流的日子更不好过呀。”
袁溪摇摇头:“工作是工作,但也总得给卓越一些空间吧,他毕竟是有女朋友的,老跟别人——”
“诶,袁溪袁溪,袁总监,你听我说。”俞姐飞快地打断,“你是圈外人,不明白,既然卓越干这行、想赚钱,就得做这个,逢场作戏罢了,外人又何必当真?
“我早跟姚幻舞说过,要受不了你就别跟圈内人搞对象,她那会儿还口气挺大,保证自己不是吃闲醋的。
“你看现在可好,天天在那闹心,俩人在电话里吵架,弄的卓越也跟着心情不好,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情绪不稳定肯定影响工作嘛,连着我也被上级和粉丝夹着骂。
“当初卓越在巴黎跟小舞认识,我就劝过他,别跟那种有黑料的谈,非是不听,闹成现在这样,谁知道那小舞还有那么个病呢?”
袁溪当即反驳:“生病不是她的错,她也一直在积极治疗。”
俞姐听出她有点生气,立马给自己搭了个台阶下:“可要说有病吧,这年头谁还没点心理病?谁没压力?好像谁没个抑郁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似的。
“要说卓越这孩子,也可怜,顶流艺人压力多大啊,别看他镜头前是个三好生的样子,瞧着清新冷静,私底下其实挺闷的,一直是轻度抑郁。
“这俩人都有病,同病相怜,说实话,他和姚幻舞在一起后呢,的确开朗不少,我也是出于让他开心的意思,才默许他和小舞在一起,你不知道我为这事儿跟公司吵了多少架。
“诶,你也别说我揭你的疤,上回网上你出了事,小舞在微博帮你说话,给人连带着扒了他俩一起进酒店的视频,你知道给我们公司招来多少麻烦吗?花了多少钱才把那事儿给盖下去?”
俞姐说话像关不上的水龙头,一刻不带喘的,此时总算稍作停顿。
袁溪刚吸一口气要回她,她又嘴皮一碰,上了发条一样地讲下去:
“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哈,都是网暴的受害者,你上次诉讼那操作真是太漂亮了,现在圈里艺人受网暴的都这么干,太解气了!我们也正对几个黑卓越的喷子提诉呢。
“不过他和姚幻舞那事儿,不是找谁谈谈就能解决的,更不是别人三言两语能改变的。这是公司的利益,行业的现状。
“除非卓越退圈,不然他的一举一动就都要被大众的眼睛盯着。要我说,为了他们两个好,你还是劝劝小舞,分了吧,他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电话那头传来“咕咚”两下喝水声,杯子清脆地落到桌面上,俞姐那张马达一般的铁嘴终于说累了。
袁溪等了等,才道:“是不是一个世界,也不是外人能评定的,既然他们两个都有病,而且在一起很开心,你不觉得,他们都是彼此的药么?”
“……”
俞姐许久没吱声,似乎能听见她假睫毛眨出来的声音,“……妹妹,你是不是古早言情偶像剧看多了?还彼此的药……”她喘不上气地笑。
袁溪讲的时候没想太多,被她这么一说,脸有点发烫:“诶?有那味儿么?”
“太有了妹妹!”她拍两下桌,乐得不行。
袁溪:“……”我就不该打这通电话。
“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俞姐顺两口气,敛了笑含混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小舞,你再劝劝她,我这边也会给卓越做做工作,别操心了。”
袁溪大概能猜到她要怎么给卓越做工作,那绝不是做思想上的工作,而是不停给卓越塞工作,让他几乎没有时间和姚幻舞通电话。
这样一来,两人联系的少了,没有交流的话题,渐行渐远,自然而然就会分开。而且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
“虾仁猪心。”林又森对此评价。
他不关心别人的感情坎坷,手指一圈圈绕着袁溪的长发。
她伏在他胸口,凝眉想些事情,问:“你认不认识什么经纪公司?”
他停了手,抚上她的肩:“怎么?”
袁溪像只黏人的小妖精,全身贴着他,环住他的脖子:“我想帮小舞,刚才和俞姐聊了会儿,他们公司有问题,典型的剥削压榨,对艺人的引导方向也不对。
“我听小舞说,比起培养艺人,那家公司更关心维护与大粉头的关系,艺人全靠后援会造势打榜,他们根本不看中演技和才能,只看谁的人气高。
“你瞧现在后起的那些小偶像,工厂流水线出来似的,没才没华,连颜值都没有,这个生态营养不良啊,对年轻人是一种错误的引导。
“比起那些快餐人,卓越好歹是正经学院出身,如果能换家靠谱的经纪公司,好好磨炼一下真本事,积累长远发展的实力,说不定会好些,至少不会长歪,哦,那家新公司也最好愿意付赔偿金。”
林又森眉头一拱:“你在床上跟我聊其他男人?”
袁溪发嗲地亲他一口:“……是在帮小舞嘛,她的问题要不解决,她妈妈非天天来找我不可,咱们也别想清净了。而且,她也是你的员工啊,你这当领导的,总也得关心关心。”
“讲真话。”
她一脸严肃:“……我想维护世界的和平。”
“这个我信。”他笑着去捏她的鼻子。
袁溪拍开他的手,弹坐起来说:“许多他不是路子挺广的吗?有没有圈里的熟人?”
林又森“啧”一声,不由分说压过来,一下一下去吻她的脖颈:“别成天操心别人啦,咱俩的事儿还没弄明白呢。”
袁溪气笑了捶他:“你不说就别想睡。”
他忽然用力摁住她手腕,目光微沉,神情变得不驯:“我要是强来呢?”
她与他这样侵略性的眼神对视片刻,露出一抹妖媚的笑,将唇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你找死。”
林又森一秒变怂,滚到旁边“呜呜”揉耳朵,抽抽着哭:“……姐姐欺负人。”
袁溪笑着抱过来:“哎哟别哭嘛,林公子一向聪明能干,就帮姐姐这个忙吧,好嘛……”她声音在他耳边娇柔婉转地缠着。
“好嘛好嘛。”林又森笑叹,“经纪公司应该是有认识的,我明天就让许多帮你去问问,不过……唔,你这枕边风,吹得我耳朵好痒……你还不承认自己是个妖后?”
“那么陛下……”她不怀好意地用一根食指在他腹肌上划,“本妖后还能让你更痒……”
林又森:“……嘤。”
……
……
凌晨两点,录完一档综艺,卓越笑着跟圈内好友道别。
回到后台,搓老泥一样把粉卸了,露出底下一张怏怏不乐的真面。
抬起脸,他换了副与镜头前副迥然不同的神情,郁闷,憔悴,颓废的疲惫,散了架似的瘫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
俞姐鬼影缠身般地飘过来,报幕一样机械地念着明天从早上六点就要开始的工作安排。
卓越一个字也没听进,不用记得,反正明天有人来带,他们让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空有一副任人摆布的身躯,里面装着置身事外的灵魂,只在闹钟响起的时候才有那么片刻的自主意识,趁人不注意时服下两粒抗抑郁药。
活成这样,还活着干什么?
等俞姐终于闭嘴走人,他打开微信找姚幻舞,自己仍是被拉黑的状态。
在被连续没收了微博大号和三个小号后,卓越又背着俞姐偷偷注册了账号,只关注“幻QUEEN”。
可幻QUEEN也好久没更新,而且设置了只有关注100天才能评论。他也知道,她从来不看评论和私信。
卓越联系不到她,便想给姚母打电话,但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阿姨现在应该很嫌弃自己吧。
“师兄。”任晓珂走进来轻轻一唤,递过一盒酵素,“这个给你,我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就找人专门从国外带的。”
卓越拿着那盒子,正反看看,一句“你难道不知道这鬼东西是骗人的吗”几乎吐口而出。
但又不忍摧残她的好心,脸色阴郁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谢谢。”
俞姐进来喊两声,说司机已经到了,让任晓珂跟他们的车一起回酒店。
她的话就像命令、圣旨,卓越条件反射站起来,行尸走肉迈开步子。
任晓珂见他这样,以为只是熬夜太累,就忍不住去搀他。
卓越被困在自己的抑郁中,对外界的一切都好像变得麻木,无知无觉。
两人挨着走,进电梯,过大堂,在别人眼中像极了一起下班的情侣。
俞姐这个点还有打不完的工作电话,戴着蓝牙耳机一路走一路讲,仿佛世界不能一刻没她。
几人鱼贯上了同一辆保姆车,开出不久,司机左右看看后视镜,小声对俞姐说:“有人跟车。”
话音未落,旁边一辆小面包以极快的速度贴了上来,距离近得十分危险,好像有意挑衅,司机立刻避让,整个车身猛地朝旁一晃。
俞姐大骂:“草!这帮不要命的!早晚有天要出事!”
卓越始终低垂的目光轻轻一动,降下车窗,静静看着那面包车里一车私生的镜头。
那车里的人显然没想到卓越会开窗,神情齐齐畏缩一下,紧接着疯狂按起快门。
任晓珂往后躲了躲,免得被拍到而叫人大做文章。
“卓越,干什么?把窗子关上!”俞姐喊着去按中控的关窗键。
而卓越全然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盯着外面。
待窗子关好,他却又突然把车门打开,身子一倾,直接跳了出去!
两辆车里爆发出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