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整整下了一天带一夜,次日周六,天又诡谲地放了晴。
清晨时分,云散见日,整座城市充斥着浓郁的水汽,多地都拍到了完整的彩虹景象,话题一个小时就冲上了热搜。
袁溪也随手拍了张彩虹照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早】,一个太阳符号。
她的朋友圈很简单,没有琳琅满目的美食和包,也没有无病呻吟的凡尔赛,只是生活中一些简单的细节,小小的美好。
一片漂亮的树叶,一缕照在书架上的阳光,还有妈妈养的吉娃娃的小棉袄。
完全没有她在工作中那种锋利的锐气。
林又森好像永远在抱着手机等她发动态,每次都是第一个点赞,紧接着又回了两个煎蛋表情。
然后给她发来私信:【早啊~学姐起得好早】
后加一个坐在被窝里揉眼睛的小熊猫表情,可可爱爱的。
袁溪会心地抿嘴一笑,端着拿铁配油条,坐在朝东的落地窗边,把佛珠手串放在被阳光照到的小圆几上,拍了张照:【昨天忘了还你】
林又森:【戴在学姐手上很好看】
她把玩着那串佛珠,将它套上手,逆着晨光瞧了瞧。
男士手串的尺寸略大,顺着她的手腕滑向小臂,白皙的皮肤衬得那本应使人清心寡欲的佛珠也跟着妩媚起来。
她又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这样?】
林又森紧接着回:【喜欢的话就送给姐姐了】
袁溪才不要男人给自己送东送西的,尤其是没有确定关系的男人,不然成什么了?
为了不使林又森误会,她想尽快把东西还给他,等到星期一未免太久了点:【不必,下午有空么?把珠子还你】
林又森:【小熊猫连连点头表情】
谁能想到林氏集团那个看上去天天顶着一张高冷脸的公子,私底下这么喜欢发软软糯糯的小表情呢。
袁溪笑着发去一个定位,一家老洋房餐厅,请他喝个下午茶。
在家一晃到了中午,早晨的彩虹照有了好几排的赞,大部分都是公司里的同事,还有高中大学的同学和几个朋友。
从来不发朋友圈的齐一鸣也跑来凑热闹点赞,然后私信问她:【今天心情不错?】
袁溪没理他,消息列表里挤上来的头像看着很碍眼,抬手就把他的对话框给删了。
直到你来消息之前,都很不错。
只要不上班的日子,又没什么重要活动,袁溪一般都是淡妆,显年轻。
今天也不例外,穿得比昨天还随意,靛蓝色的阔领衣,领口自然地搭在锁骨上,银色细链下坠着一颗小蓝钻,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锁骨窝里。
对着镜子审视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平淡,就稍稍挑了眼角,配了两只和项链一套的耳钉,清新简约又不失点睛之笔。
然后心情很美地出门赴约。
她也不觉得这算约会,不过是请客户吃顿饭,还他带部门外出考察的人情而已,也包括他天天请吃请喝的份。
公司常在这家老洋房商务宴请,袁溪觉得口味不错,便也成了它家的储值vip。
除了和朋友小聚,她有时自己也会一个人来,订一个露台餐位,对着公馆路的梧桐街道发呆,一呆就是一下午。
林又森已经提前在餐厅等着,他反倒正式许多,人模狗样穿了套藏青色的休闲西装,白T白球鞋,搭了另一款宝蓝色表盘的航海表。
两人又一不小心穿成了同色系。
他就静静做在拱形窗边,午后的阳光透过白纱柔和地照了进来,洒在男孩目光沉静的脸上,显得特别干净,清爽。
这一看就是正经准备来约会的。
袁溪一出现,林又森弹簧似的蹭一下站了起来,有要过来为她拉椅子的架势。
她忙笑着摆摆手,自己拉开椅子:“放松点儿,这家我常来,东西还不错,想喝什么随便点。”
餐厅经理一看是熟客,亲自送来菜单,殷勤地帮他们倒上水:“袁小姐,两位用餐?”
他边说边瞧了眼林又森,还从没见袁小姐单独和哪个男人来吃过饭,她还穿得这么休闲,看起来不像是商务餐。
“对,一个客户。”袁溪回以一个标准弧度的微笑。
经理微微颔首,送来菜单。
袁溪问林又森喜欢什么口味,他耿直地说:“草莓味的。”
喜欢草莓味的男生,似乎更可爱了。
她便随意挑了两份顺眼的下午茶点,把菜单递给经理。
之后桌边只剩下他们两人,袁溪把佛珠还给他:“昨天谢谢你,虽然没派上用场,也幸好没派上用场。”
林又森:“……”
她说得这么直接,弄得大男孩不知道怎么回只好低头笑笑,接过留存有她掌心温度的佛珠,当即就往腕上一戴。
两人的话题总是从工作开始,先聊了好一会儿的项目,可项目尚未展开,翻来覆去也就那些话题,林又森的话匣子很快见了底。
他抱着约会的目的过来,所以与在公司的心情截然不同,也感到袁溪完全不是工作时的冷厉气质。
林又森现在稍一碰上她的视线,心里就酥酥麻麻地发痒,难免一而再地想起那晚她吹在自己耳边的香风细吟,徒生一种未饮先醺的迷醉,频将视线落在她半露的锁骨上。
袁溪有意无意地轻咳了一声提醒,林又森迅速把眼神收好,盯着水杯里柠檬的碎粒。
看它们像阳光下悬停的浮灰一样缓缓转动,指望着快点上菜,这样就可以聊聊点心了。
袁溪看出他欲言又止的纠结,好像不说工作、不提那晚,两个人就无话可说了一样。
而她在年龄上有一种自上而下的降维优势,应对这种场面不在话下。
袁溪十指相交抵住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大男孩,十分自然地挑起了话题:“说说你的公司吧,怎么想起来干这行?家里人不反对么?”
听她问起家庭,林又森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这么快跟她交底,琢磨半晌,才慢慢开口:“其实我——”
“袁溪?”旁边响起一道沉稳男声。
两人齐齐转过头,袁溪见到来人,似有几分不豫,但还是面带微笑站了起来:“齐总。”
弧度标准,眼神淡漠,完全就是见到领导时勉强撑起的假笑。
林又森因为对话被打断而不爽,也插着兜站起来,板下一张公事脸,冷冷地冲他点了下头。
齐一鸣温和地看着袁溪,笑而不语,将视线放到林又森身上:“小林总,真巧。”
那天的会议上,林又森的态度很明确,他显然不喜欢人家叫自己“小林总”,不由分说把王旭辉给呲儿了一顿,叫他把“小”字去掉,弄得场面有些尴尬。
当时还是齐一鸣主动出来缓场,称他为“林总”,可眼下却故意加了个“小”字,还多了些不必要的重音,显然是别有用心。
旁人听不出来,袁溪听得明明白白,他这是不满自己不回他的信息,还和林又森单独出来吃饭,他俩现在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对登对得要死的小情侣。
而像齐一鸣那样以君子形象示人的人,即便心中攒着一团能焚尽一切的怒火,也不会露出一星半点的火花,表面依旧如潭水般平静。
现在改动一个小小的称呼,就足见那潭面下起了多少波澜。
袁溪因为他的不满感到一丝畅快,可也不喜欢他这样暗讽林又森。
林又森才不小呢。她很清楚。
齐一鸣因为年长而有着与林又森截然不同的成熟气质,光是站在那里就像镇着的一座山,将周围其他人的气场压灭了一半。
但林又森在家族无形的争锋中长大,也不是泛泛之辈,自动对长辈表现出一种由内而外的不驯,他决然不服任何一种权威的压迫。
两种强烈的气场的相抵触着,
“齐老先生。”林又森也毫不客气,“周六了还不在家歇歇?”
齐一鸣比他大了十多岁,两鬓掺几丝白发,被这样叫也无可厚非。
只见他笑容有些凝在脸上,又看着袁溪,看了足足三秒才道:“不像你们年轻人,有活力。”
他别有所指,但袁溪全不在意了,只当他心里结满了酸葡萄。
“慢用。”齐一鸣最终仍保持极高风度地颔了个首,优雅离场,上二楼包间去了。
被这一段小插曲打断,林又森不太想提起之前的话题,吃完点心就问上哪儿玩。
还玩?袁溪都几百年没上什么地方玩过了。
“喜欢逛街么?”她问。
林又森两眼一亮:“跟姐姐逛街?像男女朋友那样?”
“不。”袁溪斩钉截铁,“我缺个拎包的。”
就算是拎包他也愿意,在心里小声嘀咕:拎着拎着,不就……
两人都开了车,袁溪把车留在餐厅,上了林又森的白色G63,被他叫作“大白”的,来到邻近一家顶级商场。
漫无目的地坐直梯到顶层,然后一圈一圈往下转,袁溪没什么想买的,但进出几家店随便看了看,就刷掉了五位数。
林又森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给她付,被袁溪瞪了一眼:“收起来,乖。”
林又森:“……”呜呜。
两人拎了几个袋子,然后林又森这孩子就贴在一个娃娃机的玻璃上,不肯走了。
自从知道娃娃机的成功率是被程序设定了的,袁溪就戒了瘾,她戒娃娃机很多年。
抓娃娃几乎没有技术可言,只要到了足够多的次数,也只要眼睛没长歪,一般都能抓上来。
每一个在娃娃机前流连忘返的孩子,就是一棵绿油油的、送上门来的小韭菜。
自己才不会中招呢,嗯。
她刚往娃娃机旁边一站,就看到一堆可爱到令人发指的妙蛙种子。
“……”不能忍!
袁溪立刻把袋子往地上一丢,撸起袖子,扫了娃娃机的付款码:让我来!
谁能真正抵挡得住娃娃机的诱惑呢?
……
……
“左边一点……再来……好,停,学姐,在夹子,要拼命按,这样夹子才能用力。”
“你别吵!”袁溪紧张地握着手柄,数字在一点一点倒数。
林又森一个老抓娃人了,见她不动如山,全靠爪子自行发挥,心里急得要死,从后面握着着她的手往下拍:“你得按着拍,真的,你看,喏,上来了上来了,我说什么来着?”
他的说话声就在耳根子底下,两人的视线随着夹住娃娃的夹子逐渐升高,心跳也砰砰加快。
当爪子终于把妙蛙种子扔进投掷口的时候,两人笑着对视了一眼,面颊相贴了那么一瞬,林又森不知脑子搭了哪根弦,突然扭过头,嘴唇与她的侧脸只有几个毫米的距离。
而袁溪则反应很快地往下一蹲,抄手把娃娃从机子里取出来,笑着勾在手指上转了两圈,很皮地送去一个鬼脸,什么也没说地转向下一台娃娃机。
她心说:小朋友,你想得美。
林又森无可奈何地笑笑:嘤嘤,就差那么亿点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