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场吃过晚饭出来,林又森把袁溪送回餐厅取车。
在她解开安全带后,身子朝外侧过,要去拉开门把手,林又森忍不住喊住她:“学姐,等等……”
分别的时候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吗?他没将这话问出口。
袁溪转过来等他接下来的话,可这死孩子又不说了,只是盯着她手里的妙蛙种子,锋利的眉毛微微蹙起,显得委屈巴巴。
她就把娃娃塞到他手里:“今天很开心,不过我从来不跟客户谈感情,到了公司之后,你和我还是普通的工作关系,这次就当是学姐学弟的身份出来玩了一趟吧。”
林又森静静听着她的话,低下头:“嗯,我知道。”
他又略略抬了下眼,试探性地问:“还会有下次吗?”
袁溪觉得他这样像极了求摸摸的小奶狗,就伸手rua了rua他柔软的头发:“看情况吧,你乖啦,周一见。”
林又森:仙女抚我顶……
两人说话的这段时间,餐厅泊车员已经把袁溪的双门轿跑开到旁边。
林又森温情脉脉地看着她上车关门,降下窗子跟自己笑着“拜拜”,又目送她一踩油门,轰鸣而去。
整个下午的经历好像一场梦幻,他到现在还恍恍惚惚的,摸着自己头顶上被袁溪rua过的地方,认真地想:只要我乖,就还能跟学姐约会,嗯,我一定乖乖的。
……
……
晚上回到家,袁溪整理好大大小小的袋子,刚要脱衣服进浴室,收到一条林又森的信息:【学姐到家了么?】
她笑着回:【到啦~】
林又森:【小浣熊撒花表情】
他又发来一张照片,车的副驾上放着那只妙蛙种子,一丝不苟系着安全带:【我们也到家啦!】
袁溪去下了一个同款小浣熊表情包,回了个笑到打滚的“哈哈哈”表情。
随后翻了翻他的朋友圈,发现这孩子几乎不怎么发状态,几个月才一次,频率很低,而且全是工作,上次的一条是三个月前,有关他公司招标的一篇文章。
就像个莫得感情还消极怠工的营业号。
回到自己的朋友圈,袁溪漫无目的地往下划划,随手给了几个赞,突然刷出来一条林又森的图片,是刚刚发的。
还是那张妙蛙种子副驾照,配文是:【这个位子,只有你能坐】
看起来说的是妙蛙种子,但袁溪很清楚他另有所指。
他又在下面给自己回复:【本条状态仅对一人可见】
而除了他自己,唯一能看见这条朋友圈的人,情不自禁露出姨母微笑,给了一个赞。
然后很煞风景的,齐一鸣的对话框冒了出来:【他是公司客户,注意分寸】
这种先后的巧合,太不合时宜,也难免让人觉得他是在通过什么手段监视着甩了自己的前女友,极其扫兴,也令人反感。
袁溪冷笑一声扔了手机,扭头就去洗澡,之后出来看了会儿电视,足足把他晾了两个小时,才回复一条:【请他吃饭是谈工作,况且你和我已经没关系了】
她说的是大实话,下午跟林又森本来就正经谈了一会儿工作,至于之后的事情,没必要说。
随即又单独发去一个冷冰冰的句号,希望齐一鸣能看明白。
只见左上角抬头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几分钟,什么都没有回复,抬头显示又变回了他的名字。
袁溪没再去管,开了音响去洗澡,随机跳出来一首《火葬场之歌》,这澡就洗得特别欢乐。
睡前,她躺在床上发了几个呼吸的呆,然后拿出林又森下午给她选的一瓶香水,往身上、床上和衣柜里喷了起来。
他说这个好闻。
枕头边的手机轻轻一响,袁溪立刻扑到床上,以为是林又森乖乖仔,结果拿起来一看,来自齐一鸣发来的【晚安。】
“……”
她无语地叹了口气:就……很烦。
齐一鸣出自书香世家,从小性格沉稳,有一种深藏不露的镇定,和超出所有同龄人的老成。
到现在也是,明明也就三十五六,来往的朋友却都是五六十往上的大佬。
他学业早成,23岁博士海归,27岁创办精界至今,事业上相当顺风顺水,在业内和公司中深得人心。
表面上待人温和周到,慈父孝子,是君子风度的典范,但男女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前妻是自杀的,据说是产后抑郁症,谁也无法真正知道可怜的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外人眼里,她的自杀被看作是愚不可及的想不开,明明有着令人羡慕的优秀丈夫和家庭,金字塔尖的地位和财富,却偏要寻死。
她死了,原因就更无从得知。
袁溪心思细密,有着出众的感受力,在以恋人的身份与齐一鸣真正相处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清他这个男人的真面,摸不到他的真心。
所有的一切都看似体面、完美,却一点没有安全感。
那不是金钱和地位带来的安全感,而是两人之间横亘着的一面华丽的屏障。
他看似和你聊了很多,交心聊天视为知己,但最终他还是吝啬于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从不透露一分,似乎在享受那种别人对他的捉摸不透。
这种性格,在感情里就是个隐藏的定时炸弹,不会爆发,不会用外力去伤害别人,只是用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方式、一点一点消磨人心,直到把人逼疯,他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袁溪相信自己离开他是即时且正确的决定,如果不是接下了林又森的项目,她都想立刻跳槽,外面正有几家公司排队等着挖她。
不过算了,想起林又森那个小可爱,在精界的日子也还不算难熬。
……
……
周一回到公司,林又森还跟往常一样,早早地坐在小加桌前面,明朗地跟袁总监问好,乖乖的。
杜康挑了个林又森不在的时段,特地跑来袁溪办公室,神神秘秘地关上门。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颈椎夹,两只手抓着把柄来回收放,边夹边问:“你对林小少爷有意思?可千万打住。”
袁溪从铺满草图的办公桌上抬起头来,看了下他那夹子,又明知故问地白了他一眼:“什么啊?”然后继续做着手边的事。
杜康停了停夹子,小声道:“我托人去打听了情况,这个小林总虽然是林栋的亲儿子,但是个私生子。”
袁溪终才停下笔,脑中打出一个问号: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你亲自跑来跟我说?
众所周知,林栋是林氏保险集团的创始人、董事长,叱咤风云三十年,近几年退隐了,取而代之频繁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的则是他的长女。
而林又森这个小儿子,别说对公众露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连他的存在都毫不知情。
“也就是十年前,”杜康的颈椎夹又开始活动起来,“林老爷子那会儿只有一个二十岁的女儿,他让人不知从哪儿找回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拿着DNA检测报告,对所有人宣布了自己还有个儿子的消息,想把整个林氏集团给他,而这孩子就是现在的小林总。”
袁溪听完,平平淡淡做了个回应:“哦。”
“哦什么哦。”杜康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想啊,林又棠是多厉害的女人,对老爹的皇位虎视眈眈,怎么能容忍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弟弟来跟自己抢公司?最近几年更是到处冒头,想靠自己的影响力把小林给挤下去,小林初出茅庐,嫩得很,一定不是大林的对手。”
袁溪:“所以呢?”
杜康:“所以这样的公子你可千万别去招惹,家里情况复杂得很,你要挤进去,只会成为他们争权夺位的牺牲品。”
袁溪莫名其妙:“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招惹他了?项目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桌子是他搬到我门口的,天天跑来跟进项目的也是他,到头来反说是我招惹?拜托,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心中的正义小人跳了出来:你没有招惹他?你敢摸着良心再把这话说一遍吗?
小渣人:我没有心,你走开。
而杜康,就像个苦口婆心的老母亲:“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你俩是校友,关系肯定比其他人更近些,就看他对你这劲儿,公司上下谁瞧不出来?而你给我的我感觉,这次还真不一样。”
袁溪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杜副总很闲吗?没有工作要处理吗?项目竞赛的事儿联系的怎么样了?”
杜康只得跟她谈了谈项目,话间,他透过玻璃屋看到林又森往这边走,就起身留下最后一句:“话我都讲明白了,你自己掂量。”
袁溪用应付老妈的方法回他:“知道知道,你为我好嘛,一会儿把你脖子上那玩意儿的链接发我。”
杜康:“……”你到底有没有听进我的话啊……
……
……
又过得两日好天,等阳光把这座城市完全晒干,按计划,环艺部倾巢出动,坐着林老板的包车来到他买的那片地,位于北郊钟山的佛寺脚下。
尽管荒郊野岭、杂草满坡,但还真是个风景清秀的好地方,还有细河从坡下流过。
按纪晓亮的掐指一算来说,此地就是得水藏风的风水宝地,用来建造殡仪馆最合适不过。
更别说山坡最高处有一棵被古刹佛光普照了千年的老榕树,简直就是镇山神树的存在。
大伙一下车,随意游览了一圈,就跑去合抱那棵老树开始拍照,还真是十人才能环抱的老灵树,树枝招展,妖气十足。
林又森一早直接去了场地,带了他公司的两车人,亲自监督测绘和项目对接,早在现场忙碌起来。
他对待自己的殡葬公司可谓无比上心,也事必躬亲,远非人们对富二代刻板印象中的那种纨绔。
袁溪这回自己开车,可遇上堵车,来得稍晚。
等她到场时,工地围栏已经架好,从大门驶入,里面的砂石地上并排停着大巴和几辆商务车,当然还有林又森的大白车。
袁溪把车停在它旁边,经过时,从窗子往里瞥了一眼副驾,见到那妙蛙种子正坐在座位上,一个人、不,一只蛙老老实实绑着安全带。
太可爱。
袁溪忍笑推了下墨镜,一转身,一辆招摇的宝蓝色大皮卡卷尘而来。
谁都知道那是王旭辉的改装猛禽,开过整段318,他总把这事儿挂在嘴边。
在得知那位小林总的座驾是大G后,他毫不犹豫地从自己三辆车中选了这一辆,尽管价格比不上,但气势和体型至少能抗一抗。
王旭辉这人死要面子,个子不高,车还特大,似乎车身可以用来弥补身高。
不过每次下车时,都有种从坦克上跳下来的喜感。
四扇车门同时打开,从他“坦克”上呼啦啦跳下来好几人,人手一个器材箱,颇有阵势地摆开一块地盘,架好便携桌,捣鼓起无人机来。
“这是公司的无人机,”他语气拽得二五八万,“齐总让我来借你们使使。”
弄的好像就他会使一样。
袁溪戴着墨镜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生人勿近,面无表情地单手叉着腰:“那就替我谢谢齐总,也劳烦王总监使使。”
两人一见面就阴阳怪气地掐,袁溪撂下话,拿起脚就走。
她今天走的干练风,穿一件黑色收腰小西装,袖子挽上胳膊,白衬衣收进了卡其色高腰裤,一对大长腿交替踩着高帮靴,健步走上山坡。
坡顶风大,吹起了她的西装下摆,深棕色的大卷长发迎风而飞。
袁溪干脆地捋了一下,单手将乱飞的长发一把顺到耳后,美得不近人情。
啊,学姐好飒。林又森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想。
随后被吸住了似的,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
而到她身后三米时,他忽然想起一事,猛地刹住了脚步……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