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冬冬
月将离2021-03-31 09:183,901

  袁溪带了个男朋友回外公外婆家过年这事儿,成了家族一大热点新闻。

  每天都有亲朋前来瞻仰林氏太子爷的风采,弄得他俩像个镇宅之宝似的在家里被人摆拍合影,没呆两天就落花流水地逃了出去,开始一场亡命狂奔。

  林又森一脚油门把她带到了自己长大的城市,来到那个曾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老破小。

  当年,林栋得知女人怀孕,心中大喜,似乎一点不担心出轨行为的败露,还找了个房子想把人堂而皇之地养在外面当外室。

  女人是受过高等教育和艺术熏陶的才女,一家知名乐团最年轻的首席钢琴家,自然不能接受这种身份。

  她因为林栋隐瞒已婚而与自己交往的事情怒不可遏,一朝不慎上了贼船,既然明知是个错误,就不能再继续下去,也无法原谅他的欺骗,立刻提出分手。

  只要林栋不离婚,她就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且已经准备去堕胎了。

  男人造的孽,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还要女人来承受这种痛苦,可恨!

  女人去了医院几趟,但每次都止步在手术室外犹豫不决,也每次都以放弃堕胎而告终。

  对林栋……或许还恨得不够彻底。她偶尔会这么想。

  如果不是婚外,她真的愿意嫁给他。

  摸着小腹,她似乎能感到那里有个尚未成型的小生命,用微弱颤抖的声音唤着:“妈妈,我怕,不要丢掉我……”

  满身艺术细胞造就了她过于常人的敏感,天天给自己脑补这个声音,到底还是忍不下心。

  眼下,哪怕孩子只是一团小小的、不成型的血肉,她也爱。

  她想要这个孩子,纵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把他养大。

  林栋爱她胜过发妻,被分手了当然不舍,就总到女人弹钢琴的那家乐团去找她。

  送花、送首饰、找人举灯牌、一个人包场看他们的音乐会,还想把女人捧红,打算出钱给她开独奏会,兢兢业业当个粉头,希望能使她回心转意。

  虽说堪称九十年代皮衣霸总,但霸总是个有老婆孩子的人,并且因为资产问题不会离婚,这种原则问题不解决,怎么做也挽回不了一颗被伤害的纯澈的心。

  其他乐团同事也渐渐嗅到了些八卦,拿复杂的眼神看待女人,影响很不好。

  女人先后换了三四个乐团,林栋也跟着跑了三四个乐团。

  后来也许是跑累了,他不知捣了什么乱,整个南都的乐团都不招钢琴师了。

  女人尝试过去学校、兴趣班、商场、甚至咖啡厅里弹钢琴,可每一回都能被林栋找到,他就像团阴魂不散的黑云,紧紧随在后面,掐断她的谋生之路。

  那不是爱,那是控制欲。

  女人知道,只要自己还在南都,就绝逃不开他的视线。

  她便给林栋去了一通电话,说自己已经把孩子打了,叫他别再惦记。

  之后毅然带着仍在肚里的孩子,背井离乡,离开出生长大的南都,来到三百公里外的一座水乡小城,在少年宫找了份钢琴老师的工作,暂时隐居下来。

  林栋的触手再长,在当时也还没伸出南都市,他果然消停了一段时间。

  单身母亲没法给孩子上户口,女人辗转请人帮忙,把儿子的名字挂到一对无子老夫妇的名下,然后几经周折办了领养手续,才把儿子的名字名正言顺地跟自己绑在一起。

  儿子看人家都有爸爸,就问妈妈自己的爸爸呢?

  “死了。”女人干脆地说。

  于是,孤儿寡母就这么过了几年……

  儿子懂事早,给妈妈蹿上蹿下地跑腿做家务,帮着算水电费的账,积极参加社区活动拿了不少粮油奖品来补贴家用,用小小的肩膀帮妈妈撑起小半个家。

  他继承了母亲的音乐天赋,揣着根竖笛给老人上门表演才艺、帮邻居遛狗、拿牛奶送报纸、还当过素描班的小模特,象征性地挣些零花钱,成了小区里远近闻名、人见人爱的小开心果。

  直到那个男人找上门来。

  这个儿子现在已经记不清那天他在门口跟妈妈说了什么,只记得那是唯一一次见到妈妈生那样大的气。

  “他不是你儿子!给我滚!”

  哦,还有一些零碎的片段,儿子还有些模糊的印象。

  那男人把脑袋挤进门里,指着自己跟妈妈说:“你看看他,那小鼻子小脸蛋,分明就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别是眼睛,那是我们林家祖传的眼睛啊,我不会认错!儿砸,我是你爸爸,叫我一声爸!”

  正逢小男孩有些感冒,此情此景把他看得呆住了,仰着脑袋看这傻叉,鼻涕长长地挂下来,流到张着的嘴里,也没顾得上擤。

  啪——

  向来温柔文弱的妈妈被逼得大打出手,一巴掌糊到男人的脸上去,把他连推带搡给赶跑了。

  男人在外面拍了半天门,被好心的邻居出来劝停,终于还是走了。

  儿子还记得,妈妈之后抱着自己哭了很久,弄得他也跟着哭,第二天上学还被其他小朋友问眼睛怎么肿了,他只能说:水喝多了。

  而那些曾经放了学一起在小区里追逐的小伙伴们,不知多少年没回来看过。

  儿子初中时,母亲病逝,当初那个找上门来的男人将他带回南都生活,改名林又森。

  林又森长大后买下了老房子,这里的陈设仍保持着十年前的原貌,他每过半年就会回来看看。

  因为没有人气,角落里结了几片蛛网,粘着大的小的虫子,看上去更老旧了。

  门是一道带纱的铁门和一道木门,墙面和奶箱上,狗皮膏药小广告泛滥成灾。

  去年底收到了拆迁通知,林又森便一直想找个机会过来收拾,这次正好和袁溪一起,她总说想看看他长大的地方。

  老房子的外立面墙皮斑驳,爬着几道看起来很危险的裂缝,破得似乎一推即塌,很多房屋都空置着。

  现在住着的人里大半是租户,还有几家违章搞了群租房,上下铺都摆到了门口,里面操着各种方言大呼小叫,手机大放蹦迪金曲,每天都在开土趴的感觉。

  在这么恶劣的噪音环境下,仍有几户老人坚守阵地。

  拿到拆迁款,他们才能有钱去住养老院。

  楼下坐了一群晒太阳的老奶奶,见到林又森,很自然地招了下手:“冬冬回来了啊,去年给我带的补药很管用啊,老腿好些了,能走走咯,这边房子要拆了,拆迁费给的不少呢,我们住到养老院就不烦喽,诶,这是你女朋友啊,哎哟好漂亮的,要烧纸告诉你妈妈哦,她要是知道,一定开心的咧。”

  所以林又森小名叫冬冬,因为是在冬天生的。

  而这些都是以前照顾过他零花钱小生意的老人,林又森从不空着手回来,从车里拎下好几大礼盒,挨家挨户送礼上门发红包。

  老人们并不清楚冬冬的身世,只知道他生父是个有钱人,在他妈妈过世后就把冬冬接去南都过了。

  冬冬和女朋友流水似的巡查了每一户老人是否安好,表达了亲切的慰问,对吵闹的租户提出严肃交涉,最后才到当年和妈妈的家。

  本以为这种老破小里一定挤挤攘攘堆满了东西,可屋里却突兀地空了一块,原来摆着架三角钢琴,被林又森移到公司的玻璃屋里了,现在只在地上留下三条腿压过的的痕迹。

  袁溪仔细地瞧着他的满墙奖状,陈尘难掩少年时的辉煌,“三好学生”年年都有,音乐比赛的奖项更是一面墙不够贴的,得用箱子来装。

  果然,能上南都大学的都非凡品。

  林又森烧了壶开水,半壶喝,半壶用,脱去厚重的外套,卷起袖子把屋子扫了扫,擦擦旧家具上的灰,接着搬出一箱老照片。

  这里所有的东西他都要带走,放到私人仓库里封存起来。

  于是,袁溪就在林又森一个人吭哧吭哧忙碌的时候,坐在他窗边阳光下的一米二小床上,看遍了他小时候的光屁股照片。

  林又森的生母无论放到哪个年代都无疑是个大美人,白净的鹅蛋脸,神情温和,笑靥迷人,一位端庄的钢琴家,生而优雅,却被命运作弄。

  她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唯一的孩子身上。

  从相册能感受到,这位母亲对孩子满满的爱意。

  照片上的孩子被小心翼翼地减下了轮廓,贴在相册里,几乎每张照片旁边都有几句话的小配文:【冬冬满月,晒太阳,开心呢】

  【给冬冬织的小袜子,他好像不喜欢】

  【冬冬闹肚子了,臭臭,哭哭】

  【冬冬第一天上幼儿园,老师说哭了一整天】

  【冬冬哭得鼻涕冒泡】

  【冬冬怕飞虫,又在哭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小时候还真爱哭啊,”袁溪捧着一页合不拢嘴,“你看你妈妈都笑了!”

  林又森放下手中的事,伸来脖子一看,似乎不好意思,小幅度地摆了下手:“唉……别看了别看……给我吧,我要收了。”

  袁溪不给,又翻到下页,瞧见一个熟悉的建筑,便念出照片下的字:“带冬冬回南都,和老钟楼的合影。”

  照片里是夏天,林又森大约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松垮垮的小背心,个头已经蹿到了妈妈的肩膀,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手里攥一根快化了的冰棍,累成了半条狗的样子,被妈妈勾着胳膊强颜欢笑。

  “唔,”林又森擦干手坐了下来,“这天很热,我记得,到处都是蝉叫,我公司现在就这个地方,正好能看到钟楼。”他指着背景里的一条街。

  “诶?”袁溪将目光定在他所指的位置,无端一愣,“这件衣服……这个人……”

  照片拿到眼前,她在一顿大胆缜密的分析过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后面的女孩好像是我诶……”

  林又森眼睛睁圆了些:“真的吗?”

  “这是我初中校服,我记得……我也有张钟楼前的照片,你等等,我家老照片都扫描到云盘了,我找一下……”

  不出五分钟,她果真翻出一张自己穿着初中校服站在钟楼下的照片。

  而在她那照片的背景里,还真就有一对背着这边合影的母子。

  母亲穿着连衣裙,儿子穿着小背心,手里捏根冰棒,懒懒地挨着妈妈。

  两张照片放到一块……破案了。

  “这么巧啊!”

  两人相顾,笑着融化了视线。

  ……

  ……

  那天,为纪念林又森在这房子的最后一晚,他们挤在一米二的小床上过夜。

  冷的要死。

  空调十年没开,遥控盒都被电池的酸水腐蚀掉了。

  尽管林又森用宽胶带仔仔细细封了窗缝,但总能有哪个地方见缝插针地往屋里“嗖嗖”溜着风。

  床边同时开着油汀和小太阳,被子上盖着羽绒服,两人紧紧地抱团取暖,好不容易才捂得暖些。

  林又森迷迷糊糊地要睡,袁溪在他鼻尖轻轻一吻:“你知道,我们哪里很像么?”

  他半阖着睡眼喃喃问:“哪里?”

  “即便都是没有父爱,但我们都有坚强的妈妈,获得了双倍的母爱。”

  沉默了几秒钟,林又森睁全了双眼,望着她怔怔一点头:“没错,虽然也磕磕绊绊地长大了,可总感觉还是有些遗憾的,所以以后呢,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有完整的爱。”

  “……一定。”

  两人这么挨着,他瞧着她的唇,忍不住想来点睡前运动暖暖身子,便将手一寸一寸往下移去。

  自发热总是很有效,他已经有些感觉了。

  “来姨妈了。”袁溪果断把他的爪子拎回原位,抱着他的头,闭了眼,“睡素的。”

  林又森小小一点头:“……嗯。”又往她脖间拱了拱脑袋。

  在她怀中,他熟睡得像个孩子……

继续阅读:第56章 新来的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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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不住他很软很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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