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溪当然不会同意跟林又森一起吃饭。
除了昨晚两次的关系，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她像个清廉的官员，严正拒绝甲方的私约。
紧接着商务那边来人，说齐总要请小林总一起吃个饭，已经在楼下餐厅订好了包间。
林又森摆出一张拽脸，爱答不理的，直接表示自己今天就特别想吃麦当劳，改天再沾齐总的光。
袁溪没管他，已经把要求和想法全都整理进了文档，十分钟做出一个简短的ppt，留到下午开会时用。
在临近中午的一小段时间里，林又森坐在对面安静如鸡，但眼睛却往她那儿瞥了不下二三十次。
“有话就说。”袁溪目不离屏。
林又森干咳了一声，侧过脸，对小秘书说：“许多，你刚才不是想上厕所吗？”
蓝胖子小秘书叫许多，闻言纳闷地晃晃头：“没有啊，我不想。”
他忽然回头把他一盯，沉下目光道：“不，你想。”
许多茫然望着他，忽然像是被点拨似的觉悟了：“哦哦哦，我……我想起来了，是的，刚刚是想上厕所来的，我现在就去。”
袁溪：……呵。
等许多出去带上门，林又森双手抱臂趴在桌子上，睁圆眼睛瞧着她，把声音压成一条缝，小心翼翼地从嘴里发出来：“昨天晚上……我们……”
他现在完全就是个哼哼唧唧的小东西，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期待暗恋多年的白月光做出一些表示。
袁溪敲击键盘的手指一刻没停，只拿余光看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昨天晚上就是个意外，别往心里去，你比我小五岁，咱俩不合适。”
语气无情，如指尖下冰冷的键盘声。
口是心非，身体的感觉明明很开心。
她心中的正义小人立刻跳出来拷问：你看看说的这是人话嘛？睡了人家，还叫人家不要往心里去？这种口气可不就是个渣？你的良心呐？不，你没有心！
另一个小渣人也跟着跳了出来，蛮横地捂住正义小人的嘴，把它拖下去打了一顿：你憋吵！
袁溪其实是拿出了自己拒绝其他男人的强硬态度，却是第一次拒绝这样的年下小奶狗，不知会不会过于打击。
林又森果然产生了一种可见的失落，睫毛往下一垂，盯着她纤长的手指，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如果他脑袋上长了耳朵，那现在一定委屈巴巴地耷拉下来。
可他偏又像个懂事的孩子那样点点头：“我明白学姐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不会再拿这事儿打扰你的，现在咱们就是甲方乙方的关系。”
袁溪稍感意外，用眼角夹了他一下：倒还挺懂事。
“唉，”林又森缓缓歪过头，竟叹出了一丝老成的忧伤，“我都24了还没交过女朋友呢。”
袁溪：关我什么事。
“而且，”林又森那双雪亮的眼珠子转了过来，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神情瞧着她，“……我小的应该只是年龄吧？”
半秒后，他见袁溪没反应，便又强调了一下语气：“……吧？”
不知为什么，袁溪已然秒懂，但她拎紧心神，开启了抗干扰模式，在心中默念：纯洁如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而从林又森昨晚的表现来看，虽然猛如狼狗，深得姐姐欢心，但以熟练程度上来讲，的确像是个初哥，昨晚他也提到自己是单身，不然袁溪根本不会拎他。
不过以他超级富二代的身份，说自己母胎solo谁信呢，顶多是没进展到那一步而已。
相比之下，公司里那些刚毕业的小男生连话都不太敢和袁溪说话，多看他们一眼就脸红，而差不多年纪的林又森都已经上了本垒。
至于什么大啊小的，袁溪对不想回答的问题都不予评价，只是漠然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并且觉得这小家伙狡诈得很。
要不是看在他甲方的份上，自己对面这椅子才不会给他坐。
很快到了饭点，袁溪准时熄屏，也不管林又森怎么吃，自己带着助理乔小乔到公司楼下觅食。
中午是CBD最有活力的时候，地上是精致安静的商务餐厅，地下有人头攒动的美食广场，到处都是挂着工牌的光鲜小白领和穿梭取餐的外卖小哥，一派繁忙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袁溪和乔小乔来到常光顾的面馆，点了一碗虾爆鳝鱼面，一碗豌豆牛杂面，都不要葱，加鸡蛋。
她俩认识很久了，关系也很好，妈妈们是老同事，这份助理的工作就是袁溪给安排的。
“姐，嗝。”乔小乔擦嘴打了个小嗝，“那个小林总在追你啊？”
袁溪吸着面点了一下头，她被人追是稀松平常的事儿，旁人问起，就跟问她“吃了没”一样司空见惯。
不过拒绝的人多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追了。
“勇气可嘉。”乔小乔露出钦佩壮士的表情，“他才刚毕业没两年吧，一下就找了个地狱级挑战模式的大BOSS，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公司里也就乔小乔敢和袁总监开这种玩笑，她惆怅地撑起下巴，望着人流如织的地下霓虹世界，发出灵魂之问：“为什么我这个普通模式的就没有人来追呢？”
正感慨着，对面店铺有个穿格子衫、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见有美女望向自己，立刻绽放出一个朴实多牙的微笑，牙缝里沾着绿叶菜，吓得乔小乔赶紧把头扭回来。
袁溪一口咬断面，嚼了嚼咽下去：“我怎么就地狱了？”
乔小乔掰着手指：“来，我给你数数，各种集团小开、大佬，我带上脚都数不过来，就说上个月，好家伙，英国的华人男爵，人家可是坐着RR来给你送花的，一心要你做他的男爵夫人呐。”
袁溪“噗”笑着摇摇头，一想到那个秃了顶的油脑袋，就算是国王也没用。
乔小乔：“这么多条件顶天的，连奚阿姨都讲，从这里面随便挑哪一个不好？”
袁溪用筷子点点她，很认真地说：“你说的那些人，几乎都是工作上认识的甲方，我跟你说啊，绝对不要跟甲方谈恋爱，也包括什么上司和老师。
“因为居心不良的男人会滥用自己的影响力来影响你，而到了那时，你根本就分不清那到底是感情还是对他下意识的顺从，所以一开始就别沾上，省的麻烦。”
这是也她从跟齐一鸣那段关系上悟出来的真相。
乔小乔：“唉，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万一碰上了那个人呢，错过了不就可惜？”
袁溪不想多聊这些，也没接话，转入正题：“刚才我让你找一些公司过往类似的案例，王旭辉负责的项目，找到多少？”
乔小乔左右看了两眼，小声凑了过来：“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我没有权限，打不开建筑部的共享盘，然后我就申请了你的总监授权，你不是同意了么，接着发现也打不开。”
袁溪并不意外，冷嗤一声：“他们动作还真快啊，搞技术封锁这套？一群柠檬精，罢了，我找别的参考。”
两人离开面馆，步带香风，有说有笑，即使在漂亮OL遍地跑的CBD，也是尤为出挑的风景线，像游戏里吸金币那样吸走了人们的视线。
她们从一家麦当劳外经过，林又森和许多就并排坐在窗边，动作整齐地嗦着甜筒。
忽然见她俩挽着胳膊走过去，林又森精神大振，在万千花丛中一眼抓住自己独爱的那支，一口吞掉冰激凌，嘎吱嘎吱嚼脆皮。
许多则神情严肃地分析：“森哥，就是她。”
林又森脸都贴到了玻璃上，粘着袁溪走远的背影目不转睛：“什么就是她？”
“昨晚和你在一起的人，”许多掐指一算，“就那个袁总监。”
林又森倏地把眉毛打了个结：“瞎说什么？”
许多把鼻子嗅了过来，浑圆的鼻头抽动几下，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林又森：为什么脑子里有旋律了？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赶紧闻了闻衣领，也果不其然，自己的木质香里裹着玫瑰的妩媚，二者融合成了昨晚温存的气息。
他欲盖弥彰，一把推开胖子的脸：“你走开，狗鼻子啊？”
这俩人，虽说一个叫老板，一个叫秘书，可私底下一点儿也没个上下级的样子，更像两个好基友。
许多追问：“那你为什么一大早叫我去查精界的资料？还巴巴儿地跑过来，几个月没定下的项目一拍脑门就是它了？”
“就……”林又森卡了一下，“就突然看中他们的风格了呗。”
许多才不信：“袁总监那些早期作品是你突然拿出来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看来应该是早就放在你电脑里了啊，说，你偷偷摸摸暗恋人家多久了？”
林又森抢过汉堡往他嘴里一塞：“吃你的吧，废话这么多。”
小胖子顺势咬下一口，砸吧道：“想不到咱们林少还是个情种，不过今天本来是要去见老先生的吧？不去没关系吗？”
林又森捏扁一根薯条，低头搅着番茄酱，目光黯淡下去：“没事，反正那个家有我没我都一样。”
……
……
下午两点，林又森准时出现在了环艺部的碰头会上。
自带纸笔和电脑，像个等待老师开课的小学生，兴致勃勃。
他脱了卫衣，短袖下露出结实匀称的肱二头肌，手中一圈一圈转着笔，七位数的大手表就明晃晃地戴在腕上。
表的牌子早被眼尖的扒了出来，上网一查，是个极小众的品牌，小众到只有亿万级富豪才能消受得起，他这限量款全球只有100条。
而他身上穿的也的确是99一件的大街T。
人真的是很复杂呢。
这个部门加上总监一共十七人，除了袁溪，无一例外地都对集团公子的存在感到局促，会议的气氛也没往常那般松快。
袁溪状态如常，很快适应他那颗牛皮糖一样的存在。
她也发现了一点，别看这家伙对自己哼哼唧唧，但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就瞬间换了副神情，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很有几分唬人的冷酷，还挺能装。
高效的会议不说废话，袁溪直接进入正题，拿激光笔指着ppt：
“项目名称：彼岸生命，也是甲方公司的名字，用地在城北钟山，根据甲方提供的资料显示，占地约为一百一十亩，不过更精准的面积我们自己也要找人测绘。
“头儿，”有人发问，“我们之前做的都是空间、室内的东西，从没有过这样大型建筑项目的经验，这次能行么？”
袁溪淡淡道：“在这之后不久有经验了？凡事总有第一次，何况我带着你们，怕什么？”
大家听了这话，心里有底，各自笑着点点头。
她继续说：“虽然面积很大，但按功能分区、化整为零后也没什么，局部都是你们拿手的，主体建筑方面我来做。
“大家都知道，这片用地性质有点特殊，社会功能性建筑，殡仪馆，兼殡葬公司办公楼，不过办公区域不大，大部分都是对外开放，资料我上传了，你们自己去看。
“今天就先上各大网站找找相关的项目作为参考，明天我们再碰一下，确定好整体风格，测绘那边我一会儿联系。”
又有人问：“这殡仪馆得有墓地、灵堂、停尸房和火化间吧，其他都好说，不过这个停尸房和火化间长什么样子，我们还真不知道。”
气氛陷入一丝诡异的沉默……
“那去看看不就好了？”林又森转过椅子面向众人，不以为然地咧嘴一笑，“不就火葬场停尸房么，我熟，我带你们去。”
袁溪：“……”
众人：“…………”
现在毁约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