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斜，炭色超跑如鬼魅般匍匐疾飙，低吼着穿梭在夜幕将至的城市中。
帅到没朋友，也频频游走在即将超速的边缘。
中控台上摆着一只摇头娃娃，可达鸭。
在通体酷黑的内饰色下，充满稚气的明黄色显得特别违和——一种严肃的卖萌。
袁溪：“……”太傻了。
不能笑，千万忍住了不能笑，这死小孩做事太飘，得让他明白后果。
然而从上车到现在，她揣着的满肚子问号一句也没问出口，似乎对林又森从天而降的出现感到不甚意外。
初哥林又森由于缺乏恋爱经验，此时此刻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姐姐……”他握着方向盘，边说边往这边瞟来，“你不想问什么咩？”
“咩”是怎么回事？卖萌可耻！
袁溪开启抗萌模式，音色冷静：“那就开始你的解释。”
他瞧着她冰雕一般的侧脸，心里咯噔一下，仍笑着说：“我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本来是昨天就要返程的，可有偏领空航空管制，我家飞机的航线申请没能批下，实在等不及，就赶着最近的航班回来，那会儿国内是夜里，就没和你说。
“可那架飞机上的wifi又故障，给他们关了，我也就只好关机，落地后才看到你的微信，本来是要回的，后来想想就干脆给你个惊喜，直接来接你下班……”
虽然方才在地库时，死小孩真的应了自己一时的幻想、开着炫酷超跑、当着齐一鸣的面把自己给劫走这点确实很爽，但袁溪……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emmmmm……”他看她没反应，又试探一句，“……那你惊不惊喜？”
袁溪用余光看到了，他现在的表情就像个玩了满脸泥巴的光屁股小孩儿，捧着一坨小泥人要来送给自己，一股子真诚的胡闹，还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坚持冷漠：“……你看路。”
“嗯。”
林又森察觉到小小的车厢气氛有些诡异，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小慌，没再主动提起任何一个话茬。
不说不错……
接近下班高峰，车流渐增的道路对超跑来说简直是种折磨，就像被关在驴棚里的千里马，憋屈得不行。
一阵一阵的推背感把袁溪弄得又要晕车。
林又森趁着等红灯，从扶手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晕车药：“这个药是即时起效的，据说很管用，还有晕车贴，你快贴上。”
他边说边拆了盒子递来，要不是红灯短，他恨不得喂她吃。
袁溪“……”地接过，看看药再看看他：“你早备在车上了？”
林又森点头“嗯”了声：“我每辆车上都有，觉得不舒服的话就赶快吃药，别等到一会儿难受了。”
“……”
她一时无言：不想当暖宝宝的小奶狗不是好男友。
望着几乎是贴地飞行的车头，又是推背又是甩尾，这一盒药来得非常及时。
孩子虽然暖，但我气还没有消。
她攥着药盒始终没动，见驶去的方向逐渐偏离城市中心，便问：“我们这是去哪？”
“还有一会儿，”林又森故作神秘，“我建议你先把药吃了。”
他就是执着于监督她吃药，像个戴三道杠的小班长。
袁溪还能说什么呢，她已经闹过小小的别扭，就适可而止吧。
不要辜负每一份暖意，而令关心自己的人感到心寒。
她往耳后贴了贴，就水吃了药，凉意过喉，温暖入心，拧着瓶盖低语：“我以为你死了。”
林又森小幅地偏了下脸：“……嗯？”
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恐怖的想法咩？
袁溪解释道：“下午，我看到一条新闻，欧洲有架私人飞机坠毁了，机上可能是亚洲人，你一直不回信，我就以为……”她稍稍一顿，仰头舒了口气，“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林又森沉默了片时，在红灯前刹停了车，将半个身子转过来，怔怔瞧着她：“姐姐……是在担心我？”
废话。
袁溪无语地投去一眼，正撞上了小奶狗无辜的视线，眉心稍稍拱着，缩肩耷脑，可怜、弱小、又无助地窝在椅子里。
“我错了……”他嘤嘤道，“不该让姐姐担心。”
真可爱，该死。
别人好色，她是好萌。
也向来受不住那种萌天萌地、萌得天崩地裂的狗勾眼。
登时就犯了对萌物心软的毛病，心里忖着：人家皮是皮了点儿，可也是想给你个惊喜不是？何况一下飞机就跑来了，时差也没倒，指不定肚子还饿着，你还忍心在这儿给人冷脸看吗？
在她为此而软了神情的半个刹那里，林又森视线往下一落，落在她因为喝水而有些晕了色的唇上。
这唇只消瞧上一眼，他心里压抑的小公鹿一下跳了出来。
窝在椅子里的身躯忽然展开，俯首将身倾来，想要给那唇以温柔又令人窒息的突击。
袁溪此时的反应奇快，倏地抬手，“啪”地拍在他正脸：“你好好开车。”
“……嘤。”
林又森被她摁着脸，从五指缝中眨了眨眼睛，显得更无辜了。
他还好像不大甘心的样子，撅着嘴巴，鱼吐泡泡那样啾着她的手心，把她啾得一阵手痒，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哔——
后车爆发出一声尖锐的鸣笛，一阵响似一阵地抗议。
绿灯亮了，整条车道都在催他们走。
外面人看不见超跑里发生了什么，而被放在后窗的小妙妙则看尽一切：呸了这口猝不及防的狗粮。
……
……
车开到城郊的一处湖滨公园。
工作日没什么人影，又正逢黄昏，斜阳洒在水面、穿透树林，格外的静谧怡人。
不过起伏频频的路面对超跑来说又是一种摧残，地盘一定被剐得不像样子。
林又森没太在意，将车头正对着湖面停下，按掉引擎，指着远处前方的山坡说道：“那边，是我们的项目。”
“是。”
袁溪想不到他一回国就马不停蹄带自己来看项目，也算是个难得敬业的好青年。
不过停在这么远的地方，显然也不是想要去视察工地。
眺目可及的半山腰上，那个曾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看过日落的地方，现在变得尘土飞扬，外围设立了蓝色围挡，工程车一趟趟地进进出出。
她走下车，望着被夕阳洒了碎金湖面，不自觉地进入了工作状态，拿审视的目光打量起那处山坡的远景来。
设计是追求视觉效果的艺术，尤其是做建筑，更是要考虑到主体与周围环境相互的关系。
在“彼岸生命”设计之初，她就没有只将那建筑只放在一圈围墙的边界里，而在方圆三公里，找到了可以与之呼应之处。
便是这湖泊，从亲水平台的观景点向东对着钟山拍照取景，场馆主体就正好落在右上三分之一的黄金分割点上。
模型对此有过计算，当夕阳斜射过去时，面西的白色建筑通体将被染成金色。
不过这会儿还在施工看不出效果，等建成后，整个项目应当能在一路之隔的湖面中形成两相交映的对称倒影。
初秋已经有了些飘零的意味，袁溪两手插进风衣口袋，踩着落叶往前走。
“袁溪。”林又森轻轻唤住她。
不是“学姐”，也不是“姐姐”，而叫了她的全名。
这小东西又想搞什么？
湖边晚风渐起，她紧了下领口，抱着臂转身过来。
只见那超跑的前备箱打开着，溢出满满的、开足了的白玫瑰，如一窝洁白的脱兔跃出来似的。
“保加利亚白玫瑰，”林又森背着手走近，“前天刚摘下的。”
“……”袁溪：小朋友跟我玩浪漫？
他望来一双深潭般的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急着赶回来么？”
袁溪：……等等！你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林又森低头盯着她：“……玫瑰的保鲜期很短，我要亲手送给喜欢的人。”
说着，背在身后的手捏出一只怒放的白玫瑰，拿到眼前赏了片刻，然后虔诚奉了过来：“送给我的白玫瑰。”
她迎着阳光，白皙的面颊上清楚地泛了红。
尽管心中在念“我很淡定”，可表情出卖了她其实很被惊艳到的事实。
她微微启了唇，吸进一口飘着玫瑰幽香的轻风，深吸入肺再徐徐呼出，情绪也跟着调节了一个来回。
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到泰然自若。
也不该表现得无动于衷。
女人能不能抵御住送花攻势，完全得看送花的人。
人对了，花就送对了。
她对林又森，第一次感到了纯粹的羞赧。
而他太爱看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了，爱到能就这样盯着看一辈子。
“让你……”袁溪想了想，“……破费了？”
心中小渣人踹了她一脚：你以为这是请客吃饭吗？
“……”
林又森扬了扬眉，他知道这是句玩笑话，露出一抹好看大男孩独有的令人感到舒心的憨笑。
阳光从斜侧方照进他的眼睛，将小鹿一样明亮的眸子照成了清澈透亮的琥珀色，而从这双眼里望出来的所有的视线都只在袁溪一人身上。
“姐姐，”他说，“我记得你还没有正式让我做你男朋友。”
袁溪垂目一想，又有些疑惑地掀起：“嗯？没有么？我默认了。”不是说好了搞地下情吗？
林又森咧了咧嘴，往前一探身，把她拥入怀中：“我想听你说。”
袁溪：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挣开他的怀抱，眉间擎着一丝傲娇的微嗔。
“不许再让我担心。”她愤愤盯住她，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我的男朋友。”
林又森认真将她看了三五句话的时间，才郑重地点头：“嗯，都听你的。”
她忽然用两手拽住他夹克的领子，把他脑袋拉来，接着启开红口，狠狠咬住他下唇，似乎要将这半天里所有起起伏伏的、因他而波动的心绪全在这一口咬回来。
谁叫你让我心慌意乱？
林又森：……嗷。你还真是爱咬人呐……黏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