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乔小乔在袁溪对面慢慢坐下,“真的要停职么?”
她盯着电脑“嗯”了声,像布置日常工作安排那样说:“杜总的要求你都清楚了吧,把‘彼岸生命’项目从最开始的资料按时间线整理出来,手稿、草图、模型、效果图、施工图这些。
“还有参与设计人员的名单和会议记录,越详细越好,要是太多了就找个人帮忙,小雷虽然刚进公司,但能力还不错,你给他授个权进共享云,我能给的都已经发给你,别的什么也做不了,我权限已经被封了。”
乔小乔:“这么快?我以为至少要到明天。”
袁溪嘴角一抽,不知是笑是嘲:“停职决定一出来就封了,我是被调查对象,这样也是避嫌吧。”
“真是的,其他人就算了,怎么连杜总也不帮你呢?他一句话不抵十个副总么?”
“别再说这话,杜总一直在帮我,不过出了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公司里的派系斗争了,关系到整个精界的前途,掺不得私,他也是按规则办事,而且只有调查足够严格、流程无可挑剔,才能更证明我的清白啊,他要表现出偏袒包庇,倒还叫人真以为我是抄袭的。”
乔小乔耷拉着脸:“那就没人能查查那个野鸡奖吗?大伙都去官网看过,自己做的东西最清楚了,谁抄谁一目了然,纪晓亮翻墙去怼他们,但国外喷子更恶心,骂的那些话——唉,我都不想提,他们还振振有词的。”
袁溪“噼啪”点着鼠标,一边说道:“给人抢走了先机啊,我们说什么都是被动,你叫他别折腾了,节约力气放在自己的事上。
“哦,最近几个项目我都分了文件夹,全在桌面,谁要用你就带他们来找,密码是你六位数生日,记住哈,你得站旁边看着,别让他们给我弄乱了,以后我还要用呢。”
乔小乔应了些话,落没地出去了。
外面的同事全拿眼偷瞄向玻璃屋,却见袁溪依然笑着讲电话,神情自若地把工作交接给吴远,然后亲手摘下了墙上最显眼位置的LA证书。
……
……
停职第一天,袁溪泡在电影院,从早上第一场看到当天最后一场。
停职第二天,打游戏。
停职第三天,昏睡,打游戏。
停职第四天,打游戏,晚上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堕落下去,开始看书。
停职第五天,看什么书?打游戏。
停职第六天,抓住一只乱跑的林又森,拖到床上玩乐。
“我们去旅游吧,散散心。”他一下一下吻她的锁骨。
袁溪摇摇头,抱住他脑袋:“哪也不想去,就想在家里瘫着,就想这样抱着你。”
她浑浑噩噩的,已经快一周没出门。
这段时间,偏巧彼岸生命实验出了问题,林又森也忙得焦头烂额,没能整天在家陪她,好不容易抽时间跑去精界,找杜康旁敲侧击地打听调查进度,对方不出意料地守口如瓶。
袁溪没了工作,但又不是正式离职,也不能去找新的工作,整个人魂都飘了一半。
林又森就想激起一点她的斗志,反用激将法,说道:“不如……就这样辞了吧,别干了。”
要放在正常的袁溪,她一定会跳起来拍他:“辞什么辞?我还能再干五百年!”
而她现在明显不在状态,服服帖帖顺着他的话:“好的呀,你养我呀,我要跟你生孩子!”
林又森:……你不对劲。
他摸摸她额头试温,想看她有没有发烧。
却被一口咬住手,她舌尖绕着他拇指轻轻一舔:“我要把你吃掉!”
林又森两眼一闭赴死:啊……妖女终于现行了!
……
……
东京,富士山下。
“听说那女人被停职了,几个项目也临阵换将,换了个新来不久的小子,扛不扛得住还挺悬,精界这次不死也得废条腿,你还真是狠,连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都舍得毁掉,看来是真不打算回国了。”
顾培锋穿着温泉袍,咬一只没点燃的烟,望向夜色中、被低云削去了顶的富士山。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响起齐一鸣无情无绪的声音:“帮了你的忙,我的事怎么说?”
顾培锋笑道:“老人家绿卡的事你放心,我已经叫那边的人去操作了,很快就能搞定,但是你想在那边办公司就有点麻烦,一个是资金,一个是资质,毕竟……嗐,你情况特殊,背景审查过不去,得先花钱洗,最好的办法就是申请政治庇护,那又是一番功夫。”
齐一鸣不多说废话:“只要能办好,多少钱都可以。”
顾培锋嗤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我是在问你要钱吧,这点小钱还犯不着跟齐总算账。”
齐一鸣微微一默:“帮我这么多忙,你不要钱,就只要我抹黑袁溪和精界?”
他嚼着烟嘴:“就当玩嘛,可我现在还不过瘾,这只是第一步,袁溪这个女人,呵呵,我也很想尝尝那滋味呢,诶,齐总,你应该早尝过了吧,觉得怎么样?想必是特别——”
“谢谢顾总。”齐一鸣一口剪断他的话,“保持联系。”
顾培锋被扣电话很不爽,嘴里“嘁”了一声,掏出火机点烟,但想想还是作罢,弹指把烟丢了,沈亦彤不喜欢烟味。
下楼回到带温泉池的山景套房,沈亦彤穿着保守的泳衣,一个人静静坐在池子里,被温泉水和热气蒸得嫣红动人。
顾培锋看她那遮了前胸后背的泳衣,心道一句:不是吧。
接着走进池中,坐到她身边,伸手就搂:“彤彤,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用穿这么严。”
他的皮肤闻起来像被尼古丁熏了十几年的烟味腊肉,由内而外散发出令人能换上肺癌的难受气味。
沈亦彤更不喜欢他轻浮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探寻,微微蹙眉,却没有表达不满,低头藏住了表情。
“跟我你还害什么羞?”
顾培锋咬牙笑着压过去,把嘴贴了上来。
顾家奶奶病重,走前就想见孙子结婚,这二人婚事将近,已领过证,盛大的婚礼定在下月,沈父公司也获得一笔注资而又可以勉力维持几年。
沈亦彤达成了乖女儿的成就,紧接着就努力扮演好媳妇的角色,得到顾家老太太和公婆的赏识。
顾培锋占尽父亲厚爱,在顾家三子中的地位遥遥领先,所以当沈亦彤提议出想来东京旅行时,他欣然答应,觉得是给未婚妻的奖励。
温泉池中一阵长而剧烈的水浪翻滚,顾培锋没忘了在事后继续表现出好男人的样子。
他把几乎虚脱的沈亦彤抱出来,放到床上,替她擦干身子,裹好浴袍,然后打电话叫了两份宵夜和酒水。
沈亦彤不喜欢酒,在顾培锋看似温柔劝说、实则充满控制欲的要求下,才终于勉强喝了两口,接着很快就感到头脑昏沉,实在撑不住,一歪头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起来,见顾培锋不在房中,她推开拉门走到露台上,眺望富士山的日出,感到了久违的轻松和愉悦。
之后去洗漱,觉得身上有些微汗,想冲个澡,便去拉开浴室的门——
看见浴缸里的景象,她脑子里“嗡”一声炸了,双腿骨头好像一下被抽走,跌坐在地……
……
……
顾培锋全身死白地泡在浴缸的血水里,没有一丝生气。
他胸部正中竖开着一张血盆大口,肋骨被从中锯断,整个胸膛都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撑开, 两片不那么健康的肺叶下,心脏不见了。
警察站了满满一屋,拍照、取证、验尸,气氛凝重又诡异。
酒店经理则是另一种愁容,是为酒店的口碑和以后的生意而焦虑。
他们找来翻译向沈亦彤这个第一发现者了解情况。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了,脸色苍白,双手微抖,裹紧毯子缩在墙角,愣愣地盯着地板。
考虑到她受到过大的刺激,警察把她带去其他房间,然后联系华国大使馆。
沈亦彤就像个没上色的木雕人,午饭也一口没碰,到傍晚终于声若细蚊地开口:“我……我记得我们吃了点东西,喝了酒,一直睡到天亮……然后、然后就发现……”
翻译将话一字不落地传达过去,警察在本子上飞快做着记录。
“你是喝酒之后睡着的么?”
“嗯。”
“喝了多少?”
“我不会喝酒,就……一两口吧,半杯都没有。”
两个警察回想案发现场桌上的杯酒残状,对视着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话。
翻译:“然后就睡着了吗?大概用了多长时间睡着?”
沈亦彤扶着沉重的脑袋:“不知道,但好像很快……记不清了……”
酒菜中验出了致人昏迷的药物,从沈亦彤血液中检验出了药物残留,也没有监控拍到她进出,行李和房间里更没有作案工具,警察很快排除了她的嫌疑,而将调查重心放到酒店内部员工与外来客人身上。
毕竟,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光是看到尸体就吓懵哭傻,怎么可能将一个健壮的男人杀死、再用专业的工具和手法切开他的胸腔摘走心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