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又森的后背红了一大片,有几处还破了点儿小拇指盖儿那么大的油皮,疼得趴在床上吱哇乱叫。
“真是的,”袁溪小心帮他擦膏药,“居然被暖宝宝烫伤了,觉得烫了就脱马甲啊。”
林又森哭唧唧,把脸埋在枕头里:“……别说了,你轻着点儿。”
说起来都是泪。
方才那场长桌宴上,四条十米长桌座无虚席,全场暖白色基调,仿烛光的温馨灯效,布置得好像婚礼会场。
愉悦并不喧闹,餐具轻碰间的笑语交谈,嘉宾们逐个上台讲话,谈谈行业现状,憧憬未来发展,人人拿得一手好段子,把气氛烘得轻松又活跃。
因为举办方此前不知道二人的关系,林又森被安排坐这头,袁溪坐那头,中间隔了四五个人。
而宗昊就坐在袁溪对面,在明知她有男友的情况下,还老是一副深情款款地样子注视她,时不时地搭几句话,一圈胡茬眉飞色舞的。
林又森看着就蹿火,眼里飞刀“嗖嗖”地射过去。
袁溪碍着面子应付两句,把心思放到台上,专心听前辈们的发言。
随即就瞧见死小孩拧着脖子,一门心思往这边瞅,正好碰上自己的视线,她微微一噘嘴,送去个轻飘飘的小飞吻。
作为首个斩获LA奖的亚洲建筑设计师,会方专门给袁溪留了十分钟的发言时间,让她上台分享这次的经历。
而与此同时,镜头刚好移到她脸上,将她十米传吻的全过程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
不光投到了现场大屏上,还在全网观众的屏幕里直播,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仿佛有那么一瞬,暖白色的会场无意间变成了甜甜的粉红色。
宗昊脸色不大好地垂下眼,对着餐盘里的食物用力下刀叉。
候场时,他一度确定这两人是逢场作戏,为了临时搭伴,又或是为了气自己。
可他现在近距离瞧见袁溪向别人做出飞吻时的表情,无比自然,那分明是发自心底的喜欢,喜欢到旁人的目光全不在意。
宗昊皱眉去想:袁溪怎么会喜欢那种平平无奇的富二代?
主持人是个脱口秀名嘴,当时不确定她是和谁在调情,脑瓜一转索性揭过这茬:“看来袁溪老师对这个项目也有很多话想要跟我们说,来,请上台来。”
袁溪在瞩目与掌声中走上台,经过林又森身边时,见他仰着头,脑袋随自己转了半个圈,嘴角用力一紧,守住不自觉的笑容。
上台后简要介绍了获奖项目,大屏幕上的图片也配合内容不时切换。
“说起这个项目,我首先要感谢我的团队,是全组人的共同努力、辛勤付出,才达成LA奖这一成就,然后,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
大屏上出现一张室外效果图,白墙殡仪馆前的草坪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方形雕塑。
“先来看看这件雕塑,是我刚毕业时的一个作品,镜之森……”
林又森喉咙微微有些发紧,整个人像是被吸进了她的话音里,那些字句正是那天他第一次到精界的时候对众人说的,是自己曾经的告白,现在又被她说了回来。
“……是这个人发现了我,找到了我,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没有他,就没有项目的成功,他就是……”袁溪顿了顿,视线扫向中间的宴会桌,“我的男朋友,林又森。”
那个名字一出口,谁都知道这是对他上次发布会公开表白的回应。
全场静了好几秒,这波磕得血糖有些高,看来刚才两人一起走的红毯才不是临时搭伴,真得不能再真实。
灯光师突然反应过来,唰唰将几道光线打到了林又森身上。
他眼睛微眯了眯,视线穿过炫光看向台上那一抹白色鱼尾裙,立刻站了起来,理了理马甲下摆,有些紧张地轻轻一咳。
背后贴的暖宝宝正在疯狂地放热,刺刺拉拉地灼烧起来,可他似乎也感觉不到了。
主持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满脸姨父笑地问过来:“林总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他被三个镜头怼着,在满厅几百号人和屏幕前无数眼睛的视线下,只愣愣瞧着袁溪问:“说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吧?快回来吃饭吧。”
现场一片善意的轻笑,袁溪与他眼角完成了一样的弧度,用只有林又森能看懂的眼色,使去一个“揍你哦”。
台上主持人假模假式擦擦眼角,好像那里挤出了两滴泪:“瞧瞧,多实在啊,这才是要过日子的样子啊,走吧袁老师,上林总那儿去。”
她的裙摆刚一迈动,林又森几个箭步冲到台阶下,欠身握住她的手,扶老佛爷下楼那样将人牵了下来。
而他邻座一个大佬正好是袁溪的大学教授,扎着小辫子穿潮牌的新潮老头。
见状便特别有眼力价地主动把位子让给她,叫他们小情侣挨一块坐,自己随着服务生另找地方去了。
坐到了宗昊对面。
刚瞧了个正脸,老教授当场认出宗昊,也知道他与袁溪之前有过一段,此时用复杂的神情斟酌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
而宗昊提前感受到这股尴尬,冲对座摆了个机械的微笑,没有眼神接触地微微一点头,就起身趁着暗光离场。
之后,袁溪与林又森一直待在一起,片刻不离,镜头也没有一刻放过他们的。
这可是流量密码啊。
举办方监控直播数据的人员一早就发现,在镜头转向二人时,弹幕数量几何式飙升。
接着平息了一会儿,当其他人上台演讲时,弹幕里组队般地刷起了【要看林又森】【要看袁溪】,镜头便时不时给他俩几个特写来维持增量。
而提到这次的直播数据,算是能记入互联网史册的一次教科书案例。
因为它直接说明了一个道理——请对流量收割机是多么的重要。
红毯时,林又森的出现就已经吸来几百万人,光他那三个字的名字就是个行走的热度。
且因为这位万亿级的太子爷不常露脸,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各路颜控蜂拥而至,从四面八方赶来,无论粉与路人,此时都有同一个“老公”。
却见他们“老公”牵着别的女人,那女人身上披着与他马甲一套的西装,满屏都酸成了柠檬黄色。
隔壁微博也同步出现了#林又森喝水#、#袁溪的锁骨#、#林又森喉结#、#袁溪好美#、#林又森揉眼睛#等各种新开的话题。
每一个小动作都被人拿出来分析、品评,连水杯上的反光都要被人拿着显微镜来研究对面坐了什么人。
而当林又森的名字以“男朋友”的形式从一个此前在大众眼里并不知名的女人口中发出时,弹幕井喷的数字让后台直呼壮观,在线观看人数持续飙走。
从后期弹幕的语气和对象来看,许多男性也被吸引过来,对袁溪的追捧很快与林又森形成二分天下之势,大家好像都忘了这其实是一场行业总结交流会……
这期间,建筑师年会的热度持续飙升,LA奖的知名度得到空前的普及,“袁溪”这个名字也紧紧与“林又森”绑在了一起。
有几位敏锐的商人建筑师赶紧趁着这波热度,抢着和那二人合影,挂上话题,把自己的公司给借力推了一波。
他俩虽说成了全场的焦点,可也跟个吉祥物似的被人拉来拉去地拍照,又不好推拒,只能硬着头皮“接客”,笑到最后脸都有点抽筋。
林又森就更惨,后背全程着火,根本没有时间躲去洗手间里撕掉暖宝宝。
所以现在趴在酒店里唉声叹气。
“你是真的很怕疼啊。”袁溪一圈一圈晕开膏药,又俯下身,往他后背上吹了吹。
“嘶……”他感觉到一丝心旷神怡的清凉,“就……就这样,再吹吹……往下一点,嗯……对,就这儿……可真舒服……”
鬼知道他是真疼假疼,八成只是想骗取抚摸。
而袁溪说是给他抹药,抹着抹着就开始揩油,揩了他山脉似的背肌线,从斜方肌顺着脊柱一路向下,一根食指挑起了裤腰的边。
林又森腰上的肌肉跟着缩紧,捂着脸把腚一撅:“姐姐……轻/点,我怕——”
“德性。”袁溪往他送来的臀上重拍一掌,“好了,起来!”
他见她靠在床头,敷着面膜看手机,就将一颗没吹干的脑袋凑过来,拱到她脖间。
袁溪像在给孩子讲睡前故事,一手抓手机,一手搂着他:“你看,今晚之前我才六万多粉,一顿饭的时间就小三十万了,给我康康你的。”
林又森把自己埋在她的温柔乡里,闻言递去手机,也不管她要看什么。
袁溪用自己的指纹解了锁,打开他的微博,看着他那两百个粉的路人号笑了笑。
“我说,你现在怎么也是个小网红了,真不打算弄个大V号?一开保证破百万,经营自己的形象对公司宣传也有帮助。”
林又森摇摇头:“公司有公司的号,我的号就是自己玩的,吸猫吸狗吸滚滚,乐得自在。”
袁溪调戏他:“可你的‘老婆’们都跑到我这里留言,跟我要你的号呢。”
“别理他们。”林又森把大腿一横,考拉抱树那样抱住她,“理理我。”
姚母这时发来语音,问交水电费的事,这大概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考虑这档子事儿,怎么交,从哪扣,一概不知。
袁溪搬走缠在身上的腿,坐起来,语气正经地作了解答。
最后随口问了姚幻舞最近的情况,她已经到彼岸生命上了两个星期班。
姚母:“小舞这阵子看起来还挺开心的,准时准点出门、回家,也不在外面晃了,但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又不敢问,麻烦你帮我问问林总,看她到底表现怎么样?”
袁溪:“小舞念的预科是美术吧?怪不得在绘画上有些基础,据我的了解,现在公司里有个师父带她,第一周是培训,教一下入殓的历史、文化、流程之类,还有假人做练习,第二周么,听说好像跟着出了一单,到现场给逝者送行。”
那边忙问:“那她做的怎么样啊?有没有给别人惹麻烦啊?”
这位母亲的第一反应不是女儿有多好,而是女儿一定是出去惹事儿的。
袁溪往旁瞥了眼林又森,他想起许多的汇报,就说了几句。
她将话转述过去:“听说做得不错,很有悟性,她师父也直夸她,主要有兴趣,做事就能坚持,阿姨,还是多多相信小舞吧,她一定能做好的。”
姚母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忧郁的欣慰,欣慰女儿终于能有用武之地,忧郁居然是这么个用武之地。
挂了电话,林又森惆怅一叹:“能懂孩子的父母有几个?可惜我妈走了,要是我能把钢琴继续练下来,如今还开什么公司啊,早就开巡演去了。”
袁溪视线朝门外一挑:“不用等巡演,现在就可以来一段。”
房间里带钢琴的酒店还是不多见的。
林又森小时候考过了钢琴十级也让袁溪挺意外,他还会拉二胡、吹竖笛……
难怪他常不自觉地敲动手指,一定是在缅怀自己随母亲而夭折的音乐才华。
如果坚持练下去,没准能成为一个钢琴家,可现在只能沦落到当个“国民老公”这种小网红。
他全身只穿一条裤衩,站在钢琴边,煞有介事地朝袁溪鞠了一躬,像个穷讲究的流氓胚子。
然后端端坐好,覆手落下第一个音。
“唉……”
“怎么了?”袁溪问。
林又森一通乱弹,嫌弃道:“音不准,几百年没调了。”
“你就随意发挥,反正我又没付票钱。”
他便诗朗诵似的念诵:“那么现在,为亲爱的袁小姐献上一曲……业余钢琴十级曲目……《爱我你就亲亲我》……”
袁溪撑着脑袋看他:我偏不笑,你有本事接着演。
刚这么想了半秒,嘴巴就“噗嗤”一声背叛了自己。
林又森反倒保持端庄,正襟危坐,哦,他根本没有襟,那就只是危坐着。
旋律从指间流淌出来,当然不是他胡诌的什么鬼名字,而是优美的《致爱丽丝》,连外行都能听出弦音过松,但不影响此时挥洒的心境。
曲至半程,袁溪坐到琴凳上挨着他,很自然地拥上他的腰。
然后,用中指腹在他跃动着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
琴声戛然停止,林又森侧头看了过来,片刻的对视后,突然把她压到琴键上去,乒乒訇訇一阵混乱的响雷……
次日,听说住这个总统套的客人赔了一架钢琴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