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袁溪电话时，林又森正带病复工，昏昏欲睡地开着视频会议。
大屏幕上连线欧洲实验室，听一个操着法国口音的科学家用英语报告最新进展。
在场还有国内外的生物学家，各种学家，以及法律专家和政府代表，一起讨论“彼岸生命”计划的可实现性与各项风险。
袁溪简短提了下警察在精界搜查的情况，问道：“你方便过来一下吗？带上那个东西。”
“来了。”
他从座椅上一个弹起，丢下一屋子不明所以的“家”们，转眼回了趟家，把那枚嵌在陶粒中的摄像头和一段视频带到张警官面前。
看罢齐一鸣在袁溪花盆里偷藏摄像头的全过程，张警官问：“他没发现你们拿走了摄像头吗？”
袁溪：“一开始连盆丢了，做样子给他看，让他以为摄像头被丢掉，其实后来我又把它捡回来，用黑胶布缠好了收着。”
“为什么不报警？”
袁溪愣了愣，林又森在桌下握住她的手，对张警官说道：“当时只想着给他一个警告，看在上司的份上就没把事情闹大。我也做了些了解，他这种情况顶多是刑拘几天，出来后还是能回到公司的，并且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名声损失降到最低。
“袁溪还得在他手下工作，齐一鸣在行业里举足轻重，一句话就能影响其他公司对袁溪的看法，就算她能顺利离职，之后的工作怕是难找，这样也是顾忌到以后的发展。”
她轻轻瞥他一眼。
张警官也理解他们的顾虑，无可厚非，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总有进退的空间，但还是严肃教育：
“齐一鸣的这种行为已经涉嫌违法犯罪，隐瞒不报就是在变相纵容，每一个违法行为背后都可能牵扯出一连串黑色产业甚至是犯罪团伙，能对社会造成极大的危害，你看，这个卖摄像头的竟还是雇凶杀人的中介。”
林又森诚恳地点了一下头：“我们受教了。”
张警官：“从办公室的痕迹来看，这个齐一鸣走得很匆忙，不过没忘了清空电脑，他的电脑我们要带回去进行数据恢复，或许能发现有用的东西。
“但有一点，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针对你们？项目的事情我听说了，那个殡仪馆，他似乎对你当主案有些意见，可那也不至于。”
“可能是因为……”袁溪顿了顿，“他是我的前男友吧。”
张警官坐直了身：“……嗯？”
林又森静静听着袁溪讲述，她之前不想多提，他也不会没事儿闲的去问。
现在难得听她说得比较详细，却觉得这两人谈了半年根本就不算是恋爱，只不过是以结婚为前提的相处，吃吃饭、喝喝茶、逛逛艺术馆，一起出差还开两间房，别说亲密行为，连场电影都没看过。
这叫哪门子前男友？倒更像是……
老影虫林又森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暗自震了个惊，心里一拎：学姐搞不好是被骗了！
“这样啊……”张警官没看到他的表情，在本子上一通狂记，一边说道，“报复前女友和现任男友，情杀不是没有可能，但他的风评实在太好，我们还得从更多其他角度入手，你能提供一些信息么？作为与他相对亲近的人，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不为人知，或不寻常的一面？”
袁溪沉思半晌，微微摇头：“老实说，跟他相处这么久，将近五年的上下级，谈了半年恋爱，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张警官：“你在精界快五年了？”
“四年半多一点，”
“那等于说，在你与他确立关系之前，你们都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他对你表现过好感吗？”
袁溪：“怎么说呢，当初刚入职，我只是个跳槽过来的小员工，他是总裁，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也是后来做到总监才与他开始有些接触，大概是一年前吧。”
两名警官交流着：“一年前开始接触，确立关系半年，也算正常。”
“那今天先这样吧，人在公司别离开，有情况我们还会找你的。”
警察在精界待了整整一天，上至副总，下至组长，全都被叫进屋里问了关于齐一鸣为人的情况。
与外界所传一致，就如他一向示人的那样，精界的齐总给人以才华横溢、谦谦君子的形象，无论横看竖看都是完美的人。
外人对他的家庭不甚了解，只听说家里有一对老父母和一个刚上小学的儿子，妻子几年前因产后抑郁吞药自杀。
除了袁溪以外，他们与王旭辉谈话的时间最长。
而王旭辉长久以来都被视为齐一鸣的合伙人，两人一个主经营，一个主业务，合作撑起了精界今日的成就，所以他对齐一鸣的了解应该多于旁人。
虽然谈话时间很长，但从警察们的脸色能感觉到并没有从王旭辉身上问到什么新的答案。
他们当晚搬走了电脑，没两日，张警官又带人来精界，点名要见王旭辉。
“这是我们从齐一鸣电脑里复原的东西，”张警官面无表情地递来几张打印在A4纸上的彩色照片，“可以请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几张照片是视频的截图，幽暗暧昧的卧室里，两个男人忘我地纠缠在一起。
那些图只消看上一眼，王旭辉差点没当场崩溃，吓得一把抓过纸，反拍在桌上：“我不知道！不是我！”
见他这副样子，张警官确信：“脸拍得很清楚。”
王旭辉的骄傲顿时烟消云散，脑中极乱，无异于被投了颗重磅炸弹，他捂着脑袋反复说：“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他！是他拍的！”
“这么说，是齐一鸣偷偷录了影，而你并不知情？”
他闷声点点头，恨不得把脸埋起来，此时此刻杀了齐一鸣的心都有。
张警官沉了沉肩：“承认这个没什么，既不害人也不犯法，和男女朋友一样，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们表示尊重、也会保密，但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件事对齐一鸣的影响，以及他的性格，还有哪些你没交代清楚的情况？”
王旭辉还没缓过劲儿来，只顾拼命藏住自己的崩溃。
张警官正声道：“请你配合调查，如有隐瞒，一经发现我们将依法追究你的责任。”
他散了架似的，一滩烂泥靠在椅子上，满脸的欲哭无泪：“我就知道……他会有今天，太完美……本身就不正常……”
……
……
“所以……”袁溪下巴差点掉下来，“齐一鸣真是gay？和钢铁直男王旭辉？”
瞬间就重口了。
林又森用“你就说我猜得对不对”的眼神瞧了她一眼，他早就开过玩笑说他俩是“总裁与男宠”，现在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观察力。
当时他正儿八经和袁溪提出“齐一鸣的取向”问题时，她还不信，主要是不信自己竟差点成为别人的柜门。
但因为乔小乔之前聊到过类似的话题，还有齐一鸣的种种禁欲和冷淡的表现，以及林又森非拉着她看了那场给他启发的电影，她便也开始怀疑。
直到今天张警官来，才证实了这一猜想。
让我做柜门？袁溪想去砸了齐一鸣的办公室！
也怪不得王旭辉请年假了，这几天都不见人，连建筑部都顺眼了起来。
张警官：“按王旭辉的说法，他们很久以前就在一起，齐一鸣身为知名企业家，为了隐藏这点，特地娶了妻子并生育一子作为掩护，那位齐太太正是因为无意发现此事而至抑郁，最后吞药自尽。”
袁溪心悸自己也差点步上她的后尘，只觉齐一鸣那张道貌岸然的做派愈发恶心。
“因为你们是事件当事人，现在可以说是一起谋杀未遂案的受害者，有权知晓这些情况，我们也才将其告知，还请你们保密，尤其是涉及到另一位证人隐私的部分。”
两人异口同声：“当然。”
王旭辉整天跟打了雄激素似的，以爆棚的阳刚气质活跃在被他称为“男性专属”的建筑领域。
设计这行公开弯的不少，但对于王旭辉这种人，就算别人不加以侧目，怕是他自己绝过不了这坎儿，与齐一鸣的关系对他来说甚至是能致命的死穴，只能偷偷地藏在最深的角落。
他决然受不了这一属性的曝光，哪怕只是在办案警察和袁溪的面前。
他以后应该再也没法在袁溪面前颐指气使的。
倒还不如像尚奈那个李不二活得自在，大大方方出柜，还开了场派对庆祝，成为女星模特的闺中好友，口碑朋友双丰收——来自乔小乔的深刻调研。
“诶，你说他们两个……谁攻谁受？”林又森小声凑过来问，忽地两眼一圆，“我估计齐一鸣是受，那你不就差点跟个受……”
找死。
袁溪赏他一个大白眼，在桌子底下送了他一拳，下了死手。
“嗷……”林又森真的吃痛，捂着脑袋，“……啊，好疼，我还没痊愈呢……”
袁溪无情不理：“……”捶的你肘，你却抱着头，装。
张警官瞧着两人，肃脸嗽了声：“接着说案情。”
两人端正坐好。
案情就如警方公布的通报一样，洋洋洒洒一千字的调查结果，大概就是雇凶的齐某因情生恨，卡车司机为钱杀人，那个所谓“中介”也已被逮捕归案。
现在还在申请对齐一鸣的逮捕令，可他已经逃去美国，中美没有引渡协议，要抓他很有难度。
刚平息了没几天的网上又卷起一场的风波。
【啊，所以是xi的前男友雇凶杀人吗？好可怕！！找对象一定要谨慎啊！】
【卡车司机也就是个顶包的穷人】
【真是命大，都看了那视频吧，我家老公命不该绝】
【这是2021年吗？强烈要求雇凶者死刑！】
至于齐一鸣到底对袁溪有没有感情，按王旭辉说的说法是有的。
袁溪的眉毛皱成了难以理解的形状：……哈？居然是你来告诉我？
张警官打开一段王旭辉的录音，音色沉重沙哑，不时还吸一下鼻子：
“……应该是从袁溪提分手开始，他就有点不对劲，可能接受不了自己突然被甩，这对他来是一种很大的打击。到后来小林总的出现，还有项目的事，不管是人还是项目，他都不能容忍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握，算是一种偏激吧。
“也是他让我以另一家公司的名义参赛，希望用我的名气和作品把袁溪的作品比下去。后来我才知道，殡仪馆那个项目，袁溪和林又森背着他给改了，就是冲着LA奖去的，一旦获得这个奖，袁溪的身价就不一样了，就超出他的控制了。
“而前几天小林总在发布会上说了几句话，在精界谁不知道他说的那人就是袁溪啊，这两人就要明着好了，齐一鸣大概受了刺激，我看得出来，他眼神不对，我看着都怕。
“但他从来不表露，出车祸的时候还在和我谈项目，别看他脸上宠辱不惊很淡定的样子，心里能闹得很，我也真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看来真是为她有些疯了……”
袁溪心里一阵恶寒，给齐一鸣送去八个字的性格总结：突然被甩，日渐变态……